死寂般的沉默。
田阮低著頭,眼睛亂瞟,心裡亂糟糟,他還是太冒失了,應該全部調查清楚,再向虞驚墨開口的。
現在好了,冤沒洗成,成了重大嫌疑人。
“你連自己母親的名字都不知道?”虞商奇怪地問。
田阮腦子一抽反問:“你知道嗎?”
虞商:“……我怎麼知道。”
田阮反應過來,心念電轉,強行給自己洗白:“我父母離婚了,我跟我母親也不算親近,我去看看戶口簿……”
給自己母親想方設法撈錢治病,是田遠最大的孝心,田阮雖然沒有體會過父慈母愛,但他覺得這是田遠為數不多的牽掛,他不能辜負。
“你母親叫沙美鵑。”虞驚墨忽然出聲,他早就將田遠的身世調查得一清二楚,也猜到對方接近自己有一部分原因是醫療費。
田阮目露愕然,旋即細思極恐,虞驚墨是什麼人,怎麼可能不在結婚前將結婚對象的家底調查清楚。虞驚墨會和田遠結婚,恐怕也是認為田遠好歹還有份孝心。
現在,就連這點孝心都被田阮抖落光了。
田阮心如死灰:“我……”
虞驚墨瞧著又開始抖的田阮,隻覺好笑,麵上卻不動聲色:“既然你開了口,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
田阮思緒萬千,最後隻是說了一句:“多謝虞先生。”
“口頭上的感謝是最沒用的。”
田阮聲氣虛弱:“那您的意思是?”
“自己想,我不喜歡強迫彆人做什麼。”
田阮想了又想,寒毛不由得豎起來,虞驚墨的意思該不會是,要他……要他以身相許??
那是萬萬不能的!
隻要沒有參加高考,田阮就自認為還是一個高中生,結婚已經夠突然,還要跟人上床,就算是虞驚墨,也不行。
況且他還哪哪兒都小,起碼等到兩年後發育一點……
想及此,田阮臉蛋透出薄紅,扭著手指說:“我不願意。”
“不願意什麼?”虞驚墨不明所以。
“我不願意……和你上床。”田阮說出這句話,耳垂紅得要滴血。
虞驚墨沉默了。
虞商第一次吃水果嗆到,咳嗽幾聲,起身說:“爸,你們聊,我去寫作業。”父親的床事什麼的,他一點也不想聽。
待到“孩子”離開,虞驚墨問:“我什麼時候讓你和我上床?”
田阮嚇得花容失色:“沙發也不行,書房也不行,浴室也、也不行!”
虞驚墨抬手按了按亂跳的額角,修長的五指間落下一縷碎發,平添隨意之感,薄薄的唇角牽動時儘顯譏嘲:“看著單純,懂的挺多。”
田阮:“……”
“彆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虞驚墨打量田阮,“也彆多想,我對搓衣板不感興趣。”
田阮:“…………”搓衣板也太過分了。
虞驚墨說完,便施施然起身上樓。
田阮跟在後麵,氣不打一處來:“我讓你高興,也算表達感謝了吧?”
“什麼?”虞驚墨慢一步,側過臉睨著他。
田阮居下臨高,仰著臉說:“我被你狠狠羞辱到了。”
虞驚墨唇角牽動,向來不動聲色的臉竟多了絲說不出的愉悅,轉身上樓,“好吧。”
田阮更覺鬱悶,虞驚墨果然是個以看他人笑話為樂的人。
話雖如此,虞驚墨答應的事,通常短時間內就能給出滿意的答複。
第二天下午,田阮就被一輛酷炫的金色法拉利接走,豪車通行就是順暢,一路上前後左右的車都離得遠遠的,讓田阮切身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大路是我家”。
直到開進醫院大門,田阮瞬間猜到:“虞先生找到我媽了?”
代開的司機虞家老司機的兒子,一路上說了不少話,田阮都愛答不理的,這會兒見田阮主動說起,繼承了莊園上下一貫的風格笑道:“那是,虞先生對夫人您可是相當寵愛。”
田阮:“……”果然不該搭理的。
這些原著裡連炮灰都算不上的配角,有的活得挺滋潤,主要負責捧哏,哪怕說出的話五雷轟頂,也沒人覺得不正常。
走進住院部大樓,田阮做好了心理準備,準備上演一場母慈子孝的戲。
電梯直上十二樓,田阮看了眼電梯內的樓層導航圖,十二樓是心臟外科專用的,往下是皮膚外科,肛腸科……
走出電梯後,田阮的破手機終於收到信號,微信彈出虞驚墨的信息:12樓1209。
虞驚墨的頭像是虞家集團的標誌,一隻雄飛的鷹圖騰,海東青。
田阮的微信頭像則是美顏後的自拍照,大眼睛,尖下巴,粉色嘟嘟唇,活像蛇精轉世——當然,這是田遠拍的。
田阮:好,謝謝。
虞驚墨沒再回話。
田阮到後台設置修改自己的頭像,順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陌上花開公子無雙。
田阮兩眼一黑,剛才虞驚墨就是看他頂著這樣的名字發消息的?
他趕緊給自己換了名字,就叫田阮,虞驚墨可能以為他手滑寫錯了。再者就是頭像,他扭頭四顧,去窗前仰頭拍了天上的一朵雲。
天空藍藍的,雲朵白白的,就像棉花糖,田阮很滿意,收起手機,去找1209病房。
正是下午三點半,午睡的病人已經醒來,來探病的人來人往,偶有病房傳出嗚咽聲,護士推著藥品車來回奔波。
田阮來到1209病房前,門虛掩著,方便醫護人員進出。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這是間單人病房,床上躺著一位身著藍白條紋病服的女人,就是他這個身份名義上的母親了。
“小遠?”沙美鵑蒼白的臉倏地出現一抹驚喜的笑容,笑起來眼角皺紋堆疊,可以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胚子,卻沒有因為好好養護過而很快枯萎。
田阮走到沙美鵑麵前,心裡有股奇異的感覺,沒什麼感情地叫了這個陌生女人一聲:“媽,你好些了嗎?”
沙美鵑像是早就習慣了兒子這副“麵冷心熱”的態度,她知道,她的住院費用都是兒子出的,包括之後價格高昂的手術費,也是這個兒子到處奔波想法子。
“媽好多了。”沙美鵑伸手抓住田阮的手腕,眼眶發紅說,“小遠,媽不治了,治不好了。”
田阮:“醫生說治不好的?”
恰好主治醫師進來查房,聽到這話說:“沙女士,你要堅強,心臟搭橋手術早在幾十年前就成熟了。你的病情很樂觀。”
田阮聽了放心地拍拍沙美鵑的手背,“媽,你要堅強。”
沙美鵑:“……”
主治醫師隻是過來例行詢問,末了對田阮說:“你母親除了心臟有些問題,其他地方都很強健,隻要手術成功,我保證她三年後就能抱孫子。”
田阮點點頭,忽而一頓,“抱孫子?”
“是啊,抱孫子是個力氣活。”
“哦。”
沙美鵑聞言,忽然就有了活下去的動力,連忙問:“真的能抱孫子?”
主治醫師:“你想抱幾個孫子都行。”
沙美鵑樂開了花,土話都冒出來了:“哎好嘞,好滴很。”
田阮腦袋緩緩冒出一個疑問,難道,沙美鵑不知道她兒子結婚了?結婚對象還是一個男人……這要怎麼抱孫子?等等,可以抱虞商??
那畫麵太美,田阮不敢想象。
主治醫師又鼓勵了幾句,這才揮揮手不帶一片雲彩地走了。
田阮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給沙美鵑削蘋果,儘職儘責扮演兒子。
沙美鵑試圖拉近和兒子的關係,局促地問:“小遠,你有女朋友嗎?”
田阮一愣,“沒有。”
“那,有喜歡的姑娘嗎?”
“沒有。”
沙美鵑不無失望,“我兒子這麼俊,肯定能找到女朋友的。是不是女孩子嫌你窮?”
“沒有。”田阮將削好的蘋果遞給沙美鵑,隻想結束這個話題,他性取向根本不是女……
下午五點半,虞驚墨又來了消息:我大約十分鐘後到。
田阮:好。
兩人此時的微信聊天都很簡潔,如果不是一紙婚證聯係在一起,可能還不如陌生人。
田阮就跟領導即將蒞臨巡察似的,將病房床頭上雜亂的物品收拾乾淨,從窗邊往下覷,遙遙看見車位上停著幾輛顯眼的豪車,其中一台便是邁巴赫。
這時間正是醫院食堂開放的時間,人來人往的,田阮瞧不見虞驚墨在哪兒,可能已經進電梯了。
“小遠,看什麼呢?餓了沒?要不我們掃碼點餐。”沙美鵑出聲叫道。
“不餓。”田阮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
沙美鵑拿出手機,絮絮叨叨說著“年輕人就是不愛惜自己身體”,一邊舉起手機掃了床頭的點餐碼,“這個可方便了,可以直接送到病房。”
田阮附和:“是方便。”
沙美鵑已經很滿意了,這小半天兒子對她並不算冷淡,說話也都溫和自然,不像從前夾槍帶棒,跟吃了炮仗似的。
忽而響起敲門聲,門上有一方玻璃小窗,從裡麵看,隻能看到一襲深灰的領口。
“進來。”沙美鵑奇怪地應了一聲,醫生護士進來是不會敲門的,她在蘇市無親無故,還有誰知道她住院?
門打開的瞬間,如有萬丈光芒照耀進來,田阮願意稱之為,主角光環。
虞驚墨西裝革履,領帶一絲不苟,發絲全都梳到腦後,鬢角分明,襯得長眉鳳目孤傲高潔,如天神睥睨凡塵,加上那高大峻拔的身量,常年身處上位的氣場,隻是打眼一掃,就叫人戰戰兢兢了。
田阮非常自覺地站起來迎接。
沙美鵑驚疑不定地看著來人,磕巴問:“……您是不是走錯病房了?”
虞驚墨長腿闊步,三兩步間已經掛上如沐春風的微笑,就像麵對生意對象,彬彬有禮地朝沙美鵑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嶽母您好,我是田阮的丈夫,虞驚墨。”
因為緊張,田阮自動忽略了虞驚墨對自己的稱呼。
其他人也沒聽出來。
沙美鵑的表情緩緩裂開,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她無助地麵向兒子,“小遠,你、你……結婚了?”
田阮瞟了一眼虞驚墨,沉痛地點頭,“是的,我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