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空氣是如此清新,早晨的陽光是如此美好,活著真好!
雖然下山的路程艱難了點,基本沒有大路,隻有崎嶇難行的小路,路上還有蟲子與荊棘叢,但好在田阮扛過來了。
曆經一個半小時,終於來到山下,從此天高地遠,他的人生由他自己做主。
田阮跳到一條大路上,沿著路邊走,很快就看到了公交站台。他在公交亭下等了半小時,最早的一班公交車駛來,他上車掃碼支付,在一眾上班族詭異的目光中,做在最後排。
田阮知道自己很奇怪,身上臟兮兮的,還拿著這麼一個包袱,活像逃難。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他坐到了最後一站:糖水巷。
田阮肚子咕嚕嚕響了一聲,他下車看到對麵青磚黛瓦的古巷子,瞬間就被俘虜了。綠燈亮起後,他穿過斑馬線,走到對麵的糖水巷。
巷子古樸,招牌都是幌子,就是一根棍子挑起一塊油布,上麵寫著店鋪名與招牌特色,豎掛在店門旁。
名字倒是取得直白又現代,譬如老六粥店,張五包子鋪,山下茶館,糖水糖粥,北京烤鴨,還摻著菜鳥驛站……
田阮想吃生煎,就去了包子鋪。
包子鋪有堂食,此時裡麵擠滿了大爺大媽,根本沒處落腳。好在外麵還有兩張桌子,田阮就買了生煎和糖粥,坐在外麵慢慢吃。
對麵的茶館開了門,店主坐在門口彈琵琶,不知是什麼小曲,輕快而悠揚,喚醒了這條巷子似的,來往的人漸漸多了。
市井的煙火味向來打動人心,田阮不由得想,要不他就在這條巷子租個房子,然後想辦法參加成人高考,一天一年就這麼過下去,也挺好。
巷子的另一邊,一輛純黑的邁巴赫緩緩駛進來,因為巷子狹窄難行,不多時車便停了下來。後麵還跟著四五輛國產轎車,見前麵的車停下,它們也紛紛停下。
十幾個身著深藍保安服飾的男人從車上下來,整齊劃一地來來到邁巴赫旁,聽候指令。
邁巴赫後座鋥亮的車窗落下,裡麵伸出一根修長白淨的手指,往前方指了指。
保安隊得令,開始挨家挨戶地毯式“搜查”,僅僅用時三分鐘,他們就鎖定了目標人物——一個坐在包子鋪前吃生煎的青年。
那青年還有點少年模樣,身量纖瘦,大約一米七六,頭小臉小,五官十分精致,縱然身上臉上臟兮兮,也遮不住他本來清秀昳麗的麵貌。
尤其是那雙眼睛,亮晶晶的,溫潤乾淨得不諳世事。陽光都偏愛這樣一張臉,加了一層墜落人間的天使濾鏡。
保安隊小心翼翼地靠過來,他們明麵上是虞家的保安,實則保鏢,個個高大威猛虎背熊腰,此刻卻如同做賊般小心翼翼,生怕田阮跑了。
這麼多人圍上來,田阮自是察覺,扭過臉疑惑地看著這些保鏢大哥,還以為是城管,不許包子鋪路邊擺攤。
包子鋪的老板驚了出來,訥訥地問:“各位要吃包子?”
保鏢們忽然朝田阮整齊劃一地鞠躬:“夫人好!”
田阮嘴裡剛塞一個生煎,差點吐出來,緊接著,他看到了從保鏢中間穿過的一雙大長腿,鋥亮的定製皮鞋踩在青磚上,高大的人影正裝凜然,肅容滿麵,鳳目低垂時天上仿若下了冰棱,霜寒十裡。
田阮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寒顫,不可置信地看著男人。
此時的田阮在虞驚墨眼中,是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憐的,被生煎頂得鼓起的腮幫子更像鬆鼠了。冷不丁的,虞驚墨陰沉了多時的心情莫名好轉。
田阮用力地眨動眼睛,期望是自己的幻覺,然後不是,瞳仁清晰地倒映著虞驚墨高大的身影。
他呆愣地看著虞驚墨三步並作兩步走來,後知後覺瑟縮了一下。
虞驚墨將田阮的反應看在眼裡,抬手摘去他細軟清爽的發絲上不知何時粘上的小樹葉,“怎麼弄得臟兮兮的?”
田阮:“……”連貫帶爬逃下山的,能不臟嗎?
“外麵的生煎,比劉媽做的好吃?”虞驚墨又問。
田阮倉惶地看著他,“你、你怎麼會來這裡?”
虞驚墨試圖給出一個溫和的笑,但他隻得到了田阮的又一抖,像是怕極了,“……糖水巷就在山腳下。”
“不可能!”田阮可是坐公交車到了最後一個站點。
虞驚墨伸手,保鏢奉上一張紙質蘇市交通地圖,“你繞回來了。”
這張地圖擺在田阮麵前,田阮低頭目瞪口呆。
“這張地圖你留著,以後可以在蘇市遛彎,但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跑到彆的地方。”
田阮頭皮發麻,虞驚墨話裡的意思無非一個,在蘇市,沒有他找不到的人。
虞驚墨看了眼沾著油汙的桌麵,紆尊降貴地在田阮腦袋上敲了敲,“聽明白了嗎?”
田阮:“……明白了。”他這是插翅難飛了。
虞驚墨拿起盛放生煎的小竹筐裡的最後一隻生煎,嘗了嘗,評價道:“沒有劉媽做的好吃,回去吃。”
然後田阮就跟小雞仔似的被拎上了邁巴赫,這可能是虞驚墨最低調的一輛車。
田阮扭捏之際,從襯衫下掉出一根小小的花枝,還有桂花。他憂傷地看著桂花,最終還是沒能帶它逃走……
“可以開一下窗戶嗎?”田阮小聲問。
虞驚墨按了遙控,所有窗戶都打開,微涼的空氣湧進來,帶著萬物凋零的氣息。田阮抓起桂花,將它們撒在風中。
“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虞驚墨忽然念了這麼一句詩,嗓音低沉輕緩,不帶什麼感情,但分明是有那麼一點惋惜。
換成田阮驚奇地看著他。
虞驚墨:“我很好奇,我在你眼裡究竟是什麼形象?”
田阮:“?”
虞驚墨:“一個不解風情,隻知道賺錢的機器?”
田阮回想原著,點了一下腦袋,原著的虞驚墨著墨不多,但確實隻要出場,必然與錢財掛鉤。在生意場上,虞驚墨就是個雷厲風行、手段冷酷、不近人情的人。
就連對自己的養子感情都淡淡的,遑論對其他人。
虞驚墨氣笑了。
田阮又開始抖,蹩腳地找補:“也不是,您還是、還是挺善良的。”
至少在原著裡,虞驚墨再被田遠挑戰容忍度,也沒想過殺人滅口,作為主角攻的養父,必然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虞驚墨的名下還有專門幫助孤兒與留守兒童的基金會,每年撥出真金白銀去捐助。
就算這種捐助隻是為了商業上的臉麵,為了獲取政府的信任與好感,有99%的算計,但至少,那1%是真的幫助了一群年少失怙的孩子。
“善良?”虞驚墨沒想到他會用這個詞形容自己,眸光冷卻下來,“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為什麼逃跑?”
田阮:“……”圓不上了。
回到莊園,虞驚墨腿長先一步下車,來到另一邊車門,朝田阮伸手。
田阮猶疑地把手遞過去,虞驚墨一把拉過,從口袋掏出檀木串珠,套上田阮白皙的手腕,“彆再丟了。”
田阮戰戰兢兢點頭,“好的。”
虞驚墨看著他眼睛,“我沒凶你吧?”
田阮搖搖腦袋。
“那你怕什麼?”
“……”田阮很難不怕,虞驚墨沒想過要他的命,但他的命在這個世界不值一提,如果他不努力自救,用不了多久就會一命嗚呼。
虞驚墨沒再說什麼,吩咐了一聲劉媽給田阮做生煎,便自顧去上班。
田阮低頭撫著腕上的串珠,無語凝噎。
“你看看你,臟得跟隻小野貓似的。”劉媽笑著趕人,“快去洗洗吧,生煎馬上就好。”
管家已經提起田阮的包袱上樓,誰都沒問田阮究竟是怎麼回事,主人家的事,他們無權過問。
田阮就去洗洗下樓吃飯,吃得食不知味,宛如上墳,劉媽一度懷疑自己放多了胡椒粉,夫人才會一副苦瓜臉。
劉媽悄悄嘗了一個生煎,味道沒變啊。
一整天,他們的夫人都是這麼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態,尤其是被管家帶著“散心”之後。
散心的主要內容是管家帶田阮認識莊園的監控設備,親身帶他查看各個監控的點位,其中就包括那棵桂花樹不遠的圍牆牆頭。
田阮:“……”
管家是個穿著得體的中年男人,大家叫他王管家——一語雙關,管家姓王,也是虞家絕對王權代表的管家。
虞驚墨就是這個家的王,無人敢違抗他的命令,除了田阮。
管家:“夫人是第一個讓虞先生親自抓捕的人。”
田阮:“……抓捕?”
管家眯眼一笑:“不好意思說錯了,是親自請回家。”
田阮:抓捕真的好形象。
就這麼一臉麻木的到了晚上,田阮聽到庭院裡汽車駛入的動靜,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坐起來,用來打發時間的英文書籍從腰間落到地上。
虞驚墨已經長腿闊步地走了進來,田阮心虛地撿起書,不敢看人。
直到吃晚飯的時候,虞商來了,“一家人”用餐。這一幕不像父母兒子,倒像精英大哥和他的兩個倒黴弟弟。
吃過飯,虞商和虞驚墨例行公事說了幾句,便回了自己的房間。虞驚墨則去了書房,處理今天剩下的工作。
田阮期期艾艾地跟在後頭,至書房門口,虞驚墨回頭問:“有事?”
“……你忙完再說。”田阮扭頭就走。
虞驚墨繼續自己的工作,一直在書房忙到將近晚十點,他關閉電腦,回臥室準備洗澡睡覺。然而一進門,他就看見一道纖弱的身影坐在小沙發上,腦袋一點一點,聽到門聲後兔子似的驚跳起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慌張地看過來。
虞驚墨腳下一頓,麵不改色問:“在我房間做什麼?”
“等你。”田阮小聲地說。
“等我?”虞驚墨看著他,“你要和我上床?”
田阮:“…………沒有!”
“那做什麼?”虞驚墨抬腳走近他,仗著身高優勢,居高臨下的俯視眼前主動送上門的漂亮青年。
田阮被那張冰寒中透著股說不定意味的俊美臉龐逼得一抖,為了降低這種被身高帶來的壓迫感,他站了起來,“虞先生,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