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丹跟隨著其他班主任的步伐走進了會議室。

在決定擺爛之後，她已經絲毫不緊張。可在坐下的那一瞬間，她對上了一雙鷹隼般銳利精明的眼睛，她心中還是不由得忐忑起來。

這雙眼睛來自於一個約四十歲的女人。她坐在會議桌的右上第一個位置，身材十分瘦削，一身職業套裝，細長臉，鷹鉤鼻。眼睛上罩著一副金絲眼鏡，眼鏡上垂下兩道細細的鏈條，隨著身體的動作發出細碎的“玲玲”聲。

穆丹正觀察著，鬱綿俯下身來邀請她入座。她有點受寵若驚，坐到了鬱綿旁邊的位置，並對他報以微笑。隨即鬱綿湊過來，在她耳畔輕輕說：“那位是學園的教導主任梅老師。她比較嚴格，在她麵前咱們都得小心點。她要是問你一些答不上來的問題，我會提醒你，到時候你注意看我的提示。”

眼前這樣一張俊臉在如此自然地表達著對她這個新來者的關照，穆丹不禁有些心花怒放，又聽鬱綿調侃著說：“你私底下可以叫她的外號，梅pipi。”

梅pipi是什麼鬼？pipi是皮皮蝦的意思嗎？難道這位十分符合中年教導主任刻板印象的老師還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麵？

她在腦海裡瘋狂腦補著梅pipi穿著皮皮蝦cos服的樣子，忽然聽到一個爽朗的聲音笑著說：“哎呀大家都來了！今天還有新老師加入，開完會都彆著急走，我還準備了一個歡迎會呢！”

隻見一個和梅pipi差不多年齡的女人走進，臉和身型都圓滾滾得很喜感，一臉樂嗬嗬的樣子。

鬱綿悄悄說：“這位是戀愛學園的紫校長，外號紫pop。”pop？穆丹又開始顧名思義地腦補著紫pop甩頭打架子鼓的樣子。

似是怕她沒懂，鬱綿向她解釋：“她們兩個站一起很像中年版pop子和pipi美，對吧？”

“哈？這個世界也看一樣的動漫嗎？”

“你在說什麼‘這個世界’啊。”鬱綿失笑，隻當她是在把自己標榜為“二次元”，把自己的世界和他的世界區分開來，“我當然沒看過什麼動漫了，那是小孩子看的東西。這外號是學生起的，老師們也覺得蠻貼切，就自然而然地流傳起來了。”

“小孩子”穆丹訕訕地笑了一下，不作反駁。

紫pop大喇喇地坐下，翻開自己的筆記本，說道：“那咱們開始開會吧！”

“等一下，校長。”梅pipi打斷了她，“先讓新老師做個自我介紹吧。”

紫pop點頭說好，然後大家的眼神都齊刷刷地看向了穆丹。

一觸到諸位老師們的視線，本質上仍是個學生的穆丹慣性一般地恭敬起立，介紹道：“各位老師好，我是來自二班的穆丹。”

紫pop帶頭鼓掌：“歡迎穆老師！”

穆丹向老師們點頭問好，剛準備坐下，梅pipi尖銳的聲音再次出現：“穆老師，不如說一說你對於這一學期班主任工作的規劃或者期待吧！”

好像又回到了求職狀態，可自己現在不是已經入職，成為正式員工了嗎？穆丹不解，同時又有些苦惱，嘗試著說一些通用的套話：“首先，我認為班主任的核心工作是促進學生的全麵發展······”

組織套話對於穆丹來說不是難事。她滔滔不絕地講了幾分鐘後，梅pipi點頭說：“看來穆老師在語言能力上還是具備成為老師的基本素質的。但畢竟穆老師沒有進行正式的人事招聘，而是直接經由校董推薦來到我們戀愛學園的。我還是希望穆老師能夠積極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我也一定會用考核其他老師的標準來嚴格要求穆老師。”

梅pipi的目光像無數道利箭向穆丹齊齊射來。那一刻，穆丹想起了在組會上被導師支配的恐懼。

如果梅pipi真像鬱綿所說的那樣嚴格，並且會絕對執行自己說過的話，那麼穆丹原本計劃好的“擺爛大計”大抵是行不通了。本來已經在現實世界當牛馬，沒想到玩個遊戲還要給一群小屁孩做牛做馬，穆丹有點欲哭無淚，接下來紫pop對於新學期的布置和展望她也沒聽進去幾句。

好不容易熬到了會議結束，穆丹失魂落魄一般起身，正準備出門，鬱綿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穆老師？穆老師？你忘了校長說給你準備了歡迎會嗎？”

穆丹回頭一看，隻見大家正一起布置現場，有的擺食物，有的掛裝飾。梅pipi正在紫pop的護衛下爬上梯子掛橫幅，橫幅上寫著：“熱烈歡迎穆丹老師入職戀愛學園！”

鬱綿說：“其實學園裡職工之間氛圍一向不錯的，大家都很友善。”

穆丹語塞：“除了梅老師？”

鬱綿搖搖頭：“也不能這麼說，梅老師隻是長得有點嚇人，加上工作太認真了。”

梅pipi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穆丹還不清楚，但鬱綿是個說話滴水不漏的人，這點她已經清楚了。

穆丹也加入了現場的布置工作，並且在鬱綿的帶領下向其他老師一一問好。問好了一圈之後，現場也布置得差不多了。穆丹拿起一塊小蛋糕正要往嘴裡放，紫pop拿了杯飲料遞給她：“穆老師，很高興你能加入戀愛學園這個大家庭！”

饒是紫pop再熱情，穆丹也已經過了會相信這種話的年紀了。在實驗室搬磚過，在企業實習過，她的心已經飽經滄桑。什麼大家庭不大家庭的，還不是要承受巨大的壓力，每天累死累活，讓老板看到自己的產出！更何況，大部分時候，付出與收獲根本就不對等。

當然，穆丹也還是會做做麵子功夫的：“謝謝校長，我會努力的。”

紫pop比穆丹矮了一個頭，但她還是攬住了穆丹的肩膀，笑著說：“穆老師，我雖然不清楚你的具體實力，但你畢竟也是校董推薦進來的，想必也很有兩把刷子，是吧？所以呢，我特意安排了一個學生在你的班上，希望你能好好幫助他，教導他。”

“什麼學生？難道是什麼少爺小姐？”

“你想哪兒去了，戀愛學園可是對不同家境的學生都一視同仁的。”紫pop撇撇嘴，心裡暗想，就算是有什麼富家子弟要照顧，肯定也安排給妥帖周到的鬱綿，怎麼會安排給她這麼個菜鳥老師。

“不是什麼需要特彆關照的學生，隻是你可能要多花點心思······”

“校長，你直說吧，我能承受得了。”穆丹倒吸一口氣。

紫pop嗬嗬一笑：“是個留級生呢！其實學園對於畢業的標準並不嚴苛，但凡平常按時上課交作業，大考準時參加，都不會留級。可就是有這麼一個頑固分子，平時逃課，不做作業，考試也時常不參加，或者參加了也消極對待，硬是留了三屆還沒畢業呢！鬱老師來了有兩學期了，是學園裡的明星老師，帶的班級也一直是年級第一。我為了幫助這位學生，也讓鬱老師帶過他，可就連鬱老師也奈何不了他。我也是真沒辦法了！穆老師，接下來，這位學生的未來，可都靠你了啊！”

穆丹也嗬嗬乾笑了兩下，以示禮貌。紫pop轉身又把鬱綿招呼過來：“鬱老師，我已經向穆老師說明過情況了。你不如再向穆老師多交代幾句，畢竟你最了解萬烈了。”旋即，她笑著吃著零食，走開去找梅pipi了。

待到紫pop與他們的距離足夠遠，穆丹一臉黑線地問道：“鬱老師，紫pop是故意的吧？”因為她是開後門進來的，把炸彈丟給她，炸了也不會波及學校招聘的聲譽。至於這個所謂的為她開後門的校董，她估摸著也就是係統了。

鬱綿笑道：“也不能這麼說。除了我以外，其他老師都不願意接手萬烈，而我已經失敗了。正巧你來了，當仁不讓啊穆老師！”

“這個萬同學這麼難搞嗎？”

“也不能這麼說。萬烈隻是個比較真實的好孩子而已，我倒還有點羨慕他。”

“我明白了。‘也不能這麼說’是鬱老師你的口頭禪吧？”

“你真是會有一些迷之關注點。”鬱綿笑著搖搖頭。

穆丹說：“鬱老師，我倒是覺得你有迷之關注點。我問你萬同學到底是怎麼個難搞的情況，你直接告訴我具體情形就是，你反駁我的說辭乾嘛？我應該隻需要關注萬同學的情況，不用關注鬱老師你對萬同學的看法吧？”

鬱綿一時語塞，突然發現這個新來的老師並不像她看起來那樣容易拿捏。在鬱綿的人生中，他在人際方麵一向順風順水，不管對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都可以運用自己出眾的外形和社交能力與之交好。可沒想到他遇見了穆丹，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直接地反駁自己。鬱綿猜測，穆丹應當是一個做事情目的性相當明確的人，或許萬烈這次真的可以有不一樣的結局。

“萬烈剛來到我班上的時候已經留了一級了。他經常逃課出校，我逮也逮不住。同時，我對於他不上學的原因也很好奇。萬烈長相出眾，這在戀愛方麵可以說是一大優勢。隻要他願意，在戀愛上很有可能做到遊刃有餘。所以，應該不存在他覺得自己沒用就自暴自棄的可能性。可他為什麼會留級呢？有一次，我剛好碰到他在校外逍遙完回校，也就順便問了他一句為什麼不願意上學。他隻說，自己不想戀愛。”

不想戀愛？穆丹心想，和現實世界對稱一下，萬烈也就是那種不想學習的學生吧，非常尋常的情況。

“我問他，大家都戀愛，為什麼他不戀愛？他說，彆人都戀愛，他就一定要戀愛嗎？我一從他口中問出他的回答，我就知道自己應該放棄他了。”

穆丹點頭稱是：“自己不願意，彆人再怎麼逼迫也是沒用的。”

“是啊！隻不過我可以不在意他的留級讓我失去了評優資格，學園不可以不在意畢業率受到影響。更何況，學園的宗旨是育人愛人，無論如何都是要拯救這個學生的。”

“拯救”一詞鬱綿說得揶揄，穆丹也不禁失笑。

歡迎會結束了，穆丹和鬱綿並肩行走在走廊上，準備回到自己的班級。

兩人剛走到二班門口，望見遠處紫丁香開得如雲如霧，一個高個子少年從中穿梭而來。

鬱綿介紹道：“這就是萬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