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晨暉灑落在朱紅的宮牆之上,層層的琉璃瓦熠熠生輝。

宮門前,衛綰從一輛低調的馬車上款步而下,和眾貴女一起,由宮人一路引著,往禦花園走去。今日的她,一襲素色暗紋羅裙裹身,發間僅插了一支玉質花紋梳背,簪一朵淡粉海棠花,妝容亦是淡雅,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來參加宴會的都是京都各大世家的貴女,不少還跟衛綰特彆熟稔,以前經常在一起玩。今日倒像是不認識似的,躲得遠遠的,生怕沾染一絲關係。衛綰對這冷落倒無所謂,自己尋了處角落悄然站定。

隻見眾人紛紛擁向另一位身著華服、珠翠滿頭的女子,宛如眾星拱月。她叫宋妙然,征西大將軍宋誠的妹妹,是太子蕭景翊青梅竹馬的玩伴,被認為是此次太子妃人選的熱門人物。但不知為何,衛綰感覺這個宋妙然對她有莫名的敵意,但又想不起來什麼時候曾見過。

未幾,太子的生母麗妃娘娘駕臨,卻未見太子的身影。眾人皆屈膝行禮,斂氣肅穆。衛綰站在靠後的位置,亦步亦趨跟眾人一起行禮。幸虧人多,倒是誰也不會關注她。

“本宮有事來遲,讓諸位久等了。”

麗妃端坐在主桌之前,笑意盈盈地掃過眾人。闊彆京都多年,除了宋妙然,這些年輕的女孩子們大多她都不認識了。按照皇帝的意思,今天必須要從這些貴女裡挑選出太子妃的人選。因此她也不敢怠慢。

貴女們一個個地上前跟麗妃娘娘請安。雖然宋妙然是太子的青梅竹馬,但這些貴女們也不願放棄這次飛上枝頭的機會,每個都是環佩琳琅,妝容精致。

輪到衛綰了,內侍尖著嗓子唱喏道:“衛國公府嫡女衛綰,向麗妃娘娘請安。”

“臣女衛綰,見過麗妃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衛綰微微垂首,眼波流轉穩定心神,俯身行禮。

“抬起頭來。”

眼前的少女恭恭敬敬地抬起頭,麗妃不禁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這丫頭雖妝容淡雅,衣著簡約,卻難掩出水芙蓉般的天生麗質,眉如遠黛,雙眸澄澈,透著幾分靈動;儀態舉止倒也周全,讓人挑不出毛病。與其他貴女的精心打扮相比,更讓人覺得清風拂麵,眼前一亮。

麗妃心中暗自詫異,這衛國公府的嫡女,倒真是有幾分與眾不同。不過太子與衛府向來不和,還真是可惜了。

“不錯,衛國公教女有方。”麗妃讚許地點點頭。

不知怎的,衛綰看見麗妃娘娘那和氣溫柔的眼神,本來緊張的心情反而舒緩了不少。這個娘娘目光中一派和善慈愛,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嚴厲,想來應該是個心胸寬闊的善良人。

眾人請安完畢,宴會正式開始。今日的宴會活動隻有兩項,投壺和品香。

一經宣布,眾貴女不禁神色各異。京都貴女向來以才藝出眾淑女風範著稱,但這投壺,著實沒有幾人擅長。眾人之中,唯獨宋妙然出身邊陲將門,小小投壺自然不在話下,想來麗妃早已屬意於她。

相比之下,衛綰顯得氣定神閒。琴棋書畫她不行,投壺可是她的拿手戲,這麼多年不學無術的名頭不是白來的。不過這次要收著點,不可拔尖,求個中等最穩妥。至於品香,彆人怎樣她跟著照做,不出岔子也就行了。

投壺比賽的場地,十分開闊,紅毯鋪陳,數尊精致典雅的投壺錯落擺放,壺身雕龍畫鳳。一旁的幾案上,整齊地碼放著羽箭,箭羽上的翎毛色彩斑斕,在日光下煞是好看。

和料想的差不多,貴女們的投壺表現差強人意,毫無出彩之處,看的衛綰昏昏欲睡,一點興致也無。唯獨宋妙然投壺技能了得,一上場就表現不凡,連中三元,讓那些原本圍在她身邊的貴女們歡呼雀躍,連麗妃娘娘都忍不住稱讚有加。

“妙然技藝高能,不愧是將門之後。我看第一名非你莫屬了。”

宋妙然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弧度,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衛綰,那挑釁之意溢於言表。

衛綰佯裝沒領會,附和地拍了拍手,表示祝賀。輪到她時,衛綰故意手微微顫抖,力道控製得鬆散,目光看似專注又帶著幾分懵懂,隻求落個中等名次。

“這衛綰平時不學無術,還以為是個投壺高手呢,沒成想是個繡花枕頭。”

“不是說她從小腦子有毛病嗎?射不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

風涼話、嘲諷聲,不絕於耳。

衛綰漲紅了臉,氣得直咬牙,明明並不是投的最差的,這群人反而如此奚落,還不是因為太子跟衛府有仇,這些人跟著見風使舵,想以此巴結討好。不然,堂堂國公府嫡女何至於受這種窩囊氣。

麗妃娘娘輕輕咳嗽兩聲,眾人這才有所收斂。想必也是看不下去這番落井下石的醜態。

“本宮乏了,去小憩一會,你們接著玩。”麗妃說著,就在宮女的攙扶下,向附近的一處亭子走了過去。

*

禦花園深處,一方精巧的亭子臨於碧波之上,上書“悠然亭”三個大字。亭下,清淩淩的湖水宛如明鏡,錦鯉嬉戲、紅影搖曳,讓人頓覺神清氣爽,煩惱全無。

“太子呢?還沒忙完政務嗎?”麗妃半閉著眼問道。

“回麗妃娘娘的話,太子處理完政務,說是要和宋誠將軍把酒言歡。”一旁的婢女雅翠回答道。

哎,翊兒這孩子,總是有自己的主意。麗妃無奈地搖搖頭。

以前在封地的時候,天高皇帝遠,那時候還是成王的蕭景翊,每天不是在軍營和士兵待在一起,就是和幾個好友打獵喝酒。就這樣已至弱冠之年,每次提起娶妻的事,他都推說自己一個大男人,一事無成,暫時還不想娶妻。

記得有一次有人想說合某位京城貴女,他還發了很大的脾氣,說是寧可終身不娶,都不會娶京城的貴女。實在是奇怪的很。

想到今日的選妃,太子不來,皇上那邊還催得緊,她這個做母妃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前幾日問他,他隻說到時母妃隨意選一個看的順眼的貴女即可。

“那還選什麼,宋家妹子不是現成的嗎?”

妙然那孩子,麗妃從小看到大,除了愛爭強好勝,性格脾氣很像她的將軍哥哥,對景翊打小就愛慕,倒是也還不錯。

“妙然不行。我一直把她當妹妹看,怎麼能娶她?”蕭景翊一口回絕了。

麗妃多年遠離京都,對各世家情況都不甚了解,也不知道到底哪家的姑娘好。難不成到時真的隨便抓一個貴女做太子妃嗎?這也太兒戲了。

想到這裡,麗妃隻覺得頭疼。

“再派人去找太子,無論如何,必須把他帶過來見我。”

*

麗妃一走,貴女們沒有了那麼多顧忌,小動作漸漸多了起來。

輪到衛綰再次投壺,正當她集中精力瞄準壺口時,突然被身旁不知哪個貴女猛地撞了一下。衛綰身形一晃,羽箭偏離壺口甚遠,沒有投中。

她心中雖惱,卻隻是輕抿下唇,暫且忍下,權當是一場意外。豈料,那幾人見她隱忍,愈發肆無忌憚。下一輪,幾個女孩眼神一遞,在衛綰投箭瞬間,一人佯裝失足,連帶將衛綰狠狠撞倒在地。

這一撞著實不輕,衛綰的一隻手被蹭的通紅,素色羅裙也沾了塵土,狼狽不堪。

是誰這麼不長眼?衛綰心中一陣惱怒,扭頭一看,不是彆人,正是之前的小跟班傅玉琪,此刻她正幸災樂禍地衝著衛綰冷笑,一副欠揍的樣子。

“傅玉琪!”

衛綰咬著嘴唇,一雙眸子燃著兩簇怒火,狠狠地盯著她。突然,“唰”的探手抓起一隻羽箭,箭尖寒光閃爍,指向傅玉琪,警告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傅玉琪哪見過這般陣仗,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躲到新主子宋妙然身後。

“你敢?”宋妙然擋在前麵,聲色俱厲。

“有何不敢!我平生最看不起這種背地裡使絆子的小人,這次隻是個警告,彆逼我。”衛綰隻覺得自己瞎了眼,以前竟和傅玉琪做了那麼多年的朋友。

“這才是你衛家嫡女的本色,目中無人,狂傲至極。當年,你就是這麼欺侮太子殿下的吧!”宋妙然咬牙切齒地說道,那神情恨不得把衛綰剝皮抽筋。

“太子是我表哥,我如何會欺負於他。”話一出口,衛綰就後悔了,宋妙然說的自然不是她的表哥。

“你的太子表哥已經死了,現在是景翊哥哥做太子,你還想仗著死人撐腰不成?”宋妙然得意忘形地說道。

“你大膽!我剛才一時口誤,本是無心。你竟敢公然褻瀆先太子,先太子是皇上的愛子,是當今太子的皇兄。要是皇上和太子殿下知道你這般藐視先太子,豈能容你!”

衛綰雙眼圓睜,義正言辭地說道,全然沒了方才的隱忍。表哥固然不能再為他撐腰,若許外人這麼放肆的藐視先太子,那他們整個衛家以後就更被人踩在腳下了。

宋妙然一下子征住了,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方才那句話確實失了分寸,但情急之下又不知如何辯解,一時語塞。

“好了,好了,兩位貴女不要吵了,都是誤會。待會要是麗妃娘娘知道了,豈不掃興。”在場的內侍眼見場麵不可收拾,趕緊站出來勸和。

宋妙然自知說話犯了忌諱,要是被衛綰接著抓住不放,到時候反倒讓太子殿下和麗妃娘娘為難。就算心裡再不服氣,也隻能暫且忍下。

衛綰也不想把事情繼續鬨大,隻能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努力平靜下來。

“既是內侍公公都這般說了,我也不是那不識大體之人。這投壺,自然是要繼續的,還望某些人自重。”

說罷,她轉過身,眼睛看都不看宋妙然一眼,拾起一支羽箭,眼神瞬間銳利如隼,一箭勢如破竹,精準入壺。

許是被衛綰剛才的表現嚇到了,那幾個欺負她的貴女都不敢再暗中做手腳,膽怯地躲在一邊觀戰。

此刻,場中隻剩下衛綰和宋妙然。

兩個人一言不發,神情冷峻地暗自較勁。

目前衛綰的得分幾乎墊底,因此她不再刻意保存實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麵對比試。今日若是敗了,國公府才是真正失了麵子。

日光灑下,箭羽上的微光閃爍,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隻剩下手中的箭羽,和眼前的目標。衛綰如有神助,直至最後一箭投出,皆是穩穩命中。

而宋妙然仿佛因剛才的失言擾亂了心神,手腕不穩,屢屢失手,在本來占明顯優勢的情況下,被衛綰一路追上,竟打成平手。

這一下,周圍的貴女們不禁瞪大了雙眼,交頭接耳之聲瞬間如潮水般湧起。

就在這時,麗妃娘娘恰好歸來。看到衛綰衣裙沾染了塵土,發髻也有些散亂,心下明白了大半,輕輕一笑:

“看來二位貴女投壺的本事倒是不相上下,各有千秋,可惜本宮剛才不在,沒能一飽眼福。” 說著,她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宋妙然,後者微微低頭,收斂了些許囂張氣焰。

麗妃娘娘又將視線移回衛綰身上,柔聲道:“衛綰姑娘,快些下去換身衣裳,下麵還有品香會。”

衛綰心中一暖,屈膝行禮,應道:“多謝麗妃娘娘關懷,臣女去去就來。”說著便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