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公園分彆後，陳燈的暑假就開始了。

阮瀟臨因下學期就高三了，所以這學期的學期延長，還有兩個星期才放假。

陳燈打算在他放假之前，做完所有假期作業。因為啊，他放假以後，他們將一起去做很多很多事情。

他們已經規劃好了。

阮瀟臨說：“到時候你可以來我家過暑假，我來接你。每到夏天，我們小鎮周邊會開滿一山又一山的野百合，我們可以一起去采百合，采回家插在瓶裡，家裡會一直很香。小鎮東邊有一條小溪，溪水很涼，我們可以去裡麵抓螃蟹。對了，你說過，你想坐木船，我們可以去羅伊河上劃船。羅伊河的水是青綠色的，很漂亮。我們還可以去竹林裡挖筍，竹林裡全是厚厚軟軟的落葉，裡麵悶熱不透風，可是挖筍很好玩……”

那天，夜晚的燈光下，阮瀟臨一邊說著，陳燈一邊仰頭憧憬著這些美好畫麵。

她說：“阮瀟臨，我從來沒做過這些事情誒。聽起來好有意思，尤其是想著能跟你一起做這些事就更覺得美好了。仔細想想，我在家要麼學習，要麼看電視劇，還從來沒有很放開地、酣暢淋漓地玩過。”

阮瀟臨說：“以後，隻要你有時間，我就帶你去做很多有趣的事情。以前我都是跟弟弟妹妹們一起，想到以後能跟你一起，我很期待。”

陳燈點頭，說：“嗯，我也很期待，超級期待。唔……不過，你剛剛說，我去你家？那你怎麼跟你爸媽說明呢？他們會同意嗎？”

阮瀟臨笑著說：“已經說了，他們當然歡迎啦。我家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啊？”陳燈覺得驚喜，追問道：“你也跟你爸媽說起我啦？”

阮瀟臨說：“嗯。你那麼勇敢，我當然也該勇敢一點。我爸媽一聽你那麼優秀，心裡不知道多喜歡，迫不及待想見你。他們天天念叨著讓我和我妹妹接你去我家裡玩。”

陳燈重重點頭，說：“嗯！那等你放假，你來接我去你家裡。嘿嘿，可以見到你爸媽和你妹妹，好開心。我有預感，這會是我最開心最開心的暑假。”

阮瀟臨笑著說：“同感同感。”

陳燈說：“等你放假，我就跟我爸媽說我要去找你。我爸媽肯定不會阻攔我的。從小到大，我想要的他們都會同意。”

這天中午，陳燈斜靠在床上和阮瀟臨互發信息。這幾天阮瀟臨期末考，上午、下午各考一科，每場考試之後有些許空閒。

阮瀟臨說：“物理好難，你那滿分的物理到底怎麼考的？你們尖子生平時是怎樣學物理的啊？”陳燈似乎能想見阮瀟臨抓著頭發、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喃喃說道：“Oh,My God.It’s so difficult”的模樣。這是她每次遇到燒死無數腦細胞的難題時的表現。

她不由得笑出聲來。

陳燈說：“考完了就彆想啦。讓腦袋放鬆一下，趕緊睡個美美的午覺吧。”

這時，媽媽來到了她的房門口，倚著門框皺眉看她。陳燈含笑問道：“老媽，怎麼啦？怎麼這樣看我？”

媽媽麵無表情地搖晃了一下手機，說：“你的成績出來了。”

陳燈看著媽媽嚴肅的表情，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她走到媽媽身邊拿過手機，說：“我看看。”還沒看到短信便聽到媽媽以責備的、失望的口吻說：“全級第十六名啊。理科才第九。你倒是好好看看。”

陳燈聽了，心裡一沉。自上了高中，她從來都是第一，從來沒到過這個位置。

她看似平靜地繼續翻看著校訊通發來的信息，但心裡已慌亂不已。她心想：“怎麼會？怎麼會落這麼多？糟糕，我不能去見阮瀟臨了。怎麼辦？為什麼？為什麼降這麼多？這是我最需要好成績的時候，偏偏……”

媽媽說：“我就知道，你跟那個阮瀟臨在一起，成績肯定會下降。”

聽媽媽提到阮瀟臨，陳燈大聲說：“這關阮瀟臨什麼事啊？我沒有跟他在一起，沒有！我答應過你們，不會早戀，我沒有騙你們。”

她說得理直氣壯。在她看來，隻要彼此沒有說過要成為男女朋友，那麼不管雙方的心意如何你來我往地傳遞都不算在一起。

媽媽說：“沒在一起？那你看看這成績！上高中以後，你哪一次不是第一？這一次下降這麼多，你自己覺得像話嗎？”

陳燈說：“本來就沒在一起。哼！要是早知道你會這麼認為，我還不如跟他在一起呢。而且，下學期文理分科，總成績根本不重要。理科……本來我想報文科的，已經拚了命在複習政史地了，理科這三科早被我放棄了。是你打了無數個電話、個個都來勸我讓我一定要選理科。放了兩個月的，那時候才改我還來得及嗎？”

媽媽說：“你還找借口。”

“借口？”陳燈一下子急哭了，說：“文理分科不是實際情況嗎?我本來要選文科，臨近考試了你讓我改選理科，不是實際情況嗎？哼，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不聽你的，我絕不改科。”

媽媽說：“你有沒有好好想過，你一跟這個阮瀟臨沾邊，你成績就下降？人家算命先生說了，你不能靠近屬狗的，會給你帶來不幸。你偏不聽。”

陳燈說：“我說的你都不信。隨便一個算命先生亂說亂講，你就相信他。之前那次下降是怪我自己，阮瀟臨都沒搭理過我。這次下降是客觀原因，不能怪他。如果，我不該靠近他，那上天也不會安排我們認識。”

媽媽看陳燈執拗的樣子，沉默半晌，說：“你現在完全被他迷住了。我不說了。就按你答應我們的，成績下降，手機沒收。把手機拿來。”

陳燈的手機剛剛被她放在床上。此時，她快速跑到床邊拿起手機，緊緊握在胸前，說：“我不。我不能就這樣跟阮瀟臨斷了聯係。這次的成績不算，你要看我分科以後的成績。”

媽媽說：“你忘了你答應我們的？“

陳燈執拗地搖頭，說：“反正這次不算，是分科影響我了。不算！”

媽媽看著陳燈，恨鐵不成鋼地說：“我當初就不該答應你買這個手機。”

說完，生氣地離開了陳燈房間。

陳燈也氣呼呼的。她用力關上門，然後裹進被子止不住地哭。

當她哭累了，不再流淚的時候，她不禁問自己：“為了阮瀟臨我真的有更努力嗎？”

“有的吧。”

她想起有過一些時刻，她心裡都下過為了阮瀟臨要更努力學習的決心。

可是，除了決心之外，回想自己的行為、自己的表現，她發現她竟不敢問心無愧地、肯定地問答這個問題。

她開始責怪自己，責怪自己在最需要成為第一名的時候卻成績下降，責怪自己過於疏忽大意，責怪自己……沒有為了阮瀟臨而更努力。

她慣性般地以為隻要她在學、隻要她不荒廢，結果會永遠是好的，第一名永遠是她的。在很長的時間裡她沒有提醒自己這次的成績格外重要……

她思緒煩亂地想了很多很多，最終，她的結論是：是老天的捉弄。這一切都是老天的捉弄。在她最不能下降的時候卻讓她下降。

當她結束腦海中各種混亂的想法，點進□□的時候，發現阮瀟臨給她發了信息。可能剛才不小心按了靜音鍵，她沒聽到聲音。

阮瀟臨說：“陳燈，我考完了，乘車回家啦。現在看著車窗外飛逝的景色覺得很想你。”

陳燈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嘩嘩地流出來。

傍晚，爸爸回到家。媽媽已經擺好飯菜，但不見陳燈蹤影。爸爸問：“姑娘呢？”

媽媽自顧自吃著，沒有回答。

爸爸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母女倆吵架了。他問：“怎麼啦？發生什麼？”

媽媽把手機掏出來放在桌上，說：“你自己看，她的成績。”

爸爸盯著成績看了很久，他的臉上又現出失望的神情，是陳燈曾見過的那種神情。但過了一會兒，那失望的神情便消失了。他不想對他的孩子失望，不想再讓他的孩子看到他失望。他把手機遞給媽媽，說：”你也是，考差了就考差了，不能不管孩子吃飯嘛。”

爸爸到房間叫陳燈，說：“姑娘，快起來吃飯，這次考差了我們下次好好考就行了。快，吃飯。”

陳燈向來吃軟不吃硬，她嘟囔著說：“爸爸，我現在不想吃。你們先吃，我想吃的時候會去吃的。”

爸爸說：“起來，聽話。你要是不聽話，爸爸就不理你了。一個人受到一點挫折是很正常的。如果我姑娘連這點挫折都受不住，那成績再好也沒用。”

聽到爸爸這話，陳燈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不聽話地跑出來。她嗚咽著說：“我不是經不住挫折，我……爸爸，你彆覺得失望，好嗎？下學期就分科了，這真的不算什麼。我下次會考好的，一定會考好的。我不想讓你們失望，如果你們失望，我也會很難受。”

爸爸說：“我不失望，我一點兒也不失望。我相信我姑娘。不僅成績好，也有一顆能麵對挫折的強心臟。我姑娘辛苦啦！快，起來吃飯吧。”

陳燈仍嗚嗚哭著說：“嗯。但我現在真的不想吃，我一會兒再去。”

爸爸拍拍她，說：“好吧。那你就再睡會兒。想吃的時候一定要起來吃啊。”

陳燈說：“嗯。”

爸爸輕輕走出房門了。

明明爸爸心裡也不好受吧，他以前對她多麼期待，多麼以她為豪啊，可他現在卻裝作絲毫無所謂的樣子。平時不善表達，卻在女兒最需要安慰的時候變得最溫柔。

陳燈覺得心裡越來越愧疚了。她淚眼朦朧地看著手機，阮瀟臨的頭像是灰色的。現在的她脆弱得好想得到他的安慰，可她還不敢把成績下降的消息告訴他。

她混混沌沌地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房間漆黑，但是一眼就看到媽媽站在門邊的黑色剪影。

媽媽問：“你到底要不要吃飯？”

麵對媽媽，陳燈還是拉不下臉來，說：“不吃。”

媽媽問：“當真不吃？”

“陳燈說：“嗯”。

媽媽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媽媽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進來，打開燈，說：“起來吃飯。”

陳燈還是倔強地一動不動。

媽媽說：“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不收你的手機了。等分科後的成績。”

媽媽一服軟，陳燈的心也軟了。她緩緩坐起身，說：“媽，我會努力的。下次一定會考回來的。”

媽媽把麵條放在陳燈書桌上，說：“過來吃飯。”

陳燈這才起身，拿起筷子吃著麵條，一邊簌簌流淚。

媽媽坐在床沿看著她吃，說：“不要哭了，眼淚流進麵條裡，吃了會肚子痛。”

可陳燈是個淚失禁體質，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一邊擦一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