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道是誰做的嗎?是不是早上追你們那隊官兵?”
“我們不知道,但是……”小葉輕輕地說,眼神看著冷夜闌,似乎在詢問他的意見。
冷夜闌咬牙,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開口說:“那天晚上,我和小風在假山上的涼亭,看到有一隊甲胄步兵舉著火把闖進了正院,我們趴在欄杆上看,還以為是有人來拜年……他們一進門就拔刀殺了我們的管家伯伯,我和小風跑去找阿娘,我們在回廊看到了阿娘,阿娘是要去我們的房間找我和小風,她讓我們彆害怕,說阿爹跟護衛已經去打壞人了,阿爹會保護我們的,然後……”
冷夜闌說不出話,眼淚一滴滴往地上砸,小葉握緊了他的手,接著說道:“伯母幫我們攔住了壞人……壞人看到了我們……阿娘沒攔住他……我和阿闌跑到冷伯伯書房的暗道,從那裡逃了出來……”
冷夜闌哽咽著說:“他拿著刀殺阿娘的時候,我看到了他身上掛著文家軍的腰牌。”
童星問:“文家軍?”
小葉說:“文家軍是文伯伯的貼身護衛,文伯伯和我爹爹以前一起打過仗。我和阿闌從暗道逃出來後,其實沒走遠,我們就在家附近藏著,壞人沒找到我們,往遠處追去了。他們離開後我們又從院子的狗洞爬了進去……他們落下了腰牌,就在冷伯伯的身體底下壓著……”
我問:“所以你們覺得是什麼文伯伯做的?我今天早上遇到的那隊官兵,他們抽刀的時候我也看到了配飾,不像什麼字,像是……就是一條曲線,像什麼簡筆畫……” 我伸出手朝他們比劃了一下今天早上我看到的圖案,那個站在領隊旁邊的小弟抽刀的時候,刀麵反射的陽光剛好晃過我的眼睛,所以靠近刀柄處的刀身上的圖案我看得很清楚,
“你說的那個圖案是山,是山伯伯家的。還有我和阿闌都覺得不是文伯伯,因為太明顯了,很像是什麼人故意把文家軍的腰牌壓到了冷伯伯身下,要栽贓給文伯伯。”
我又問:“那是什麼山伯伯?”
兩個小孩都搖了搖頭。
童星問:“敢問文伯伯和山伯伯是?”
小葉說:“文伯伯是太尉文漸之,山伯伯是大司馬山恭河。”
“他們大人之間有仇?”我疑惑地問。
兩個小孩又搖搖頭。
冷夜闌說:“我爹爹說過,護國安康,各司其職,不能在意私人恩怨,更不能有私心。”
我問:“那你們是信山伯伯還是文伯伯?”說完我就覺得自己真是見識短淺,好像那種問小孩你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的煩人親戚。
小葉說:“我們不知道,我們都不敢相信,所以我要帶阿闌去找我爹娘和阿姐。”
我說:“回你家嗎?我記得你說你家在安州?”
“不是,我家不在安州,我家在崇安,但是我爹爹他們不在家,邊境不穩,我爹娘和阿姐在冬至的時候都領命去鎮守邊境了,所以他們才把我送到冷伯伯家。”
“所以你們是準備去邊境?邊境在哪?遠不遠?你們沒有什麼住得近一點的親戚嗎?”
這時候我已經幫小葉衝乾淨了頭發,我用毛巾把他的頭發擦乾,扶他坐了起來,在陽光下撥弄著他乾淨清爽的發絲。這裡沒有吹風機,隻能靠太陽曬。
冷夜闌也坐到他身邊,兩個人的手緊緊握著,靠在一起又抽泣了起來,小葉邊哭邊說:“我們不知道,我們害怕,我和阿闌回去找他阿爹阿娘的時候,又有人闖了進來,我們躲了起來……他們在在各個房間裡翻找,我們聽到有人蹲在冷伯伯身邊,說,他說,大哥,彆怪我。那是冷二伯……”
阿闌把臉埋在小葉的肩膀,痛哭了起來。
我和童星捂住嘴,被震驚得沒辦法說出一句話,良久,我問:“那後來呢?他看見你們了嗎?”
小葉吸了下鼻子,說:“看見了,他讓阿闌去他那裡,我們害怕,阿闌推著我爬出洞口,他爬出來的時候被冷二伯抓住了腳踝,我死命抱著阿闌,用樹枝狠狠戳冷二伯的手,他才放開的。然後我和阿闌一路跑,我們要去邊境找我爹爹,邊境也是冷伯母的家,我們還要去找阿闌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路上的人好像都要抓我們去邀功……我們誰也不敢信……”
這下怎麼辦,我和童星皺著眉頭,麵麵相覷,小孩們哭得淒慘,我的心也被他們哭得生疼,我用給小葉擦頭發的毛巾不斷幫兩個哭泣的小孩擦著鼻涕和眼淚,他們卻哭得更凶。
一直沉默沒說話的童星突然將他們緊緊摟進懷裡,說:“彆哭,我幫你們去打壞人,我給你們報仇,爺爺把壞人都打死。”
正午的太陽曬到我身上,我心裡頭卻發著冷。
我隻是一個銀行櫃員,我連我的支行行長都害怕,讀書的時候我怕老師,工作了之後我怕領導,老師領導隻是罵我幾句而已,我都怕得見了他們都要繞道走。現在這一個個的可是什麼太尉,什麼大司馬,而且是真刀真槍地滅門,見血,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野蠻世界。
昨天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還妄想著這可能是一個桃花源,雖然我這副身體老了些,但是畢竟我的小茅屋有養雞有種菜,屋外有竹林,竹林近小溪,鎮上的集市也熱鬨繁華,我真的不想卷進什麼滅門慘案,世家紛爭,江湖恩怨。
可是我又實在不忍心讓他們兩個小孩孤苦無依地去邊境找家人,追殺他們的有他們的冷二伯,或許還有和冷二伯勾結的什麼山伯伯或者什麼文伯伯,靠他們兩個小孩肯定凶多吉少,我已經不確定我身處的到底是不是隻是一個遊戲,即使隻是一個遊戲,我也已經無法確定這個遊戲是不是以他們兩個孩子為主角,要是他們兩其實隻是大人爭權奪利的肮臟遊戲裡的炮灰呢?或者主角隻是他們其中一個,另一個注定要為了保護同伴而犧牲呢?他們感情這麼要好,怎麼能失去另外一個?我要怎麼才能護他們兩周全?
如果可以的話,我能不能把兩個小孩留在我的小茅屋,等著小葉的將軍爹爹找到這裡後把他們帶走?他們在邊境的家人已經知道冷家被滅門的消息了嗎?可是先找到這裡的會是小葉的爹還是他們的仇家?或許我和童星隻是他們尋親路上的一段小插曲,讓他們得到短暫的希望和庇佑後又眼睜睜看著眼前的老爺爺老奶奶為了救他們而被仇家殺死。
我到底要怎麼辦?
一想到滿院橫屍的宅子裡,阿闌的二伯在狗洞後麵抓住他腳踝的場景,我就無法控製地渾身起雞皮疙瘩。
十二三歲的小孩,哭起來不會累,一嚎能嚎半天,冷夜闌卻不行,哭著哭著就開始劇烈咳嗽,然後突然吐出了一口血,軟綿綿地倒在了童星懷裡。
“送醫院!”童星鐵定是慌了神,一下子不知道該先打120、還是先把小孩抱回裡屋躺著、還是直接抱著小孩衝到鎮上福壽堂,所以他橫抱起冷夜闌後急得隻會原地打轉,具象化了“熱鍋上的螞蟻”這個詞。
我相信要是他跑出去後發現這裡打不到出租車的話,肯定會更手足無措。
“怎麼辦?”他原地轉了幾圈後,茫然地看向同樣急得團團轉的我。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兩個小孩都不能去鎮上,甚至不能讓住在我家附近的村民發現他們的存在,這種村裡每個人都相互認識,兩個臉生的小孩輕易就會被認出,所以不能送醫院。我對童星說:“先把他抱進屋裡躺著。”
阿闌側臥在床上,斷斷續續地小聲嗚咽著,沒有昏過去就好,現在隻能祈禱他有主角光環了,我拿水讓他漱口,然後讓他張嘴。
“應該沒事,“我暫時舒了口氣,說:“應該隻是上火,滿嘴血泡,喉嚨也腫的。我想想能不能去藥店買點板藍根來熬水。”
“我去買,我跑得快。”小葉著急地說。
“不行。你不能去,不急這一時,你先陪著阿闌,你們可千萬彆再哭了。”我又讓小葉張嘴,他也是滿嘴血泡,我問:“你們這十幾天路上都吃什麼?”
他卻是像犯了錯一樣,不敢開口,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摘路邊的果子,偷……偷彆人院子裡的地瓜菜根,不過我們沒有偷很多,後來我們不敢走大路,都在山裡走,我們去河裡抓魚烤,沒有偷彆人的東西了。”
怕孩子們太擔心,我特意用輕鬆的語氣調侃他們說:“原來如此,野外生存技能不錯,值得表揚。沒關係,隻是烤魚吃太多了,那這幾天就隻能吃青菜湯咯。”
我讓小葉先陪著阿闌,準備去把我燉的竹蕊湯倒出來放涼。
童星跟著我去到廚房,問我:“你說要去藥店買藥,你還有錢嗎?”
“沒有了,早上買菜已經花光了。”
“我們等下再在屋裡仔細翻找一下,說不定屋子裡還有彆的存款。”
我搖搖頭,解釋道:“不行,我們不能再花這兩個老人的錢了。你想想,要是這真的是一個和我們不同時空的真實世界,萬一哪天我們突然又離開了,這兩個老人回來發現他們的錢都沒了,你讓他們怎麼活下去。”
怕他不同意,我繼續說道:“你也是親身體驗過兩天了,人老了多困難,腿腳不方便,乾活沒力氣,我們怎麼能去找他們的養老錢呢?而且昨天我已經想到一個賺錢的路子了,福壽堂收藥材,我們可以去山裡找找有沒有野生黨參,何首烏,黃芪那些,可以拿去換點錢。”
“可是我們不是學醫的啊,怎麼認得出什麼是什麼。”
“沒事,我認得出。這些藥材很好認的。對了!說不定還能找到新鮮板藍根,這樣就不用去藥店買了!”
他驚訝道:“你不是金融精英嗎?怎麼還會醫術?”
“呃……我在藥店打過暑假工……
“佩服佩服,怪不得你說阿闌沒事,我還以為你怕他們擔心,哄他們倆的。”
我聳聳肩:“其實我也隻會那一點皮毛,得虧阿闌有主角光環,要是真的是肺部感染引起的咳血的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童星想了一會又說:“你看他兩衣服那麼華麗,應該是過年家裡給置辦的新衣服,洗洗乾淨肯定很值錢,要不讓他們兩先把衣服拿去當了,還有他們的夜明珠,應該值很多錢。”
“很遺憾,這也不行。”我又無奈地搖頭。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仔細看他們衣服了沒?高定款!衣襟上繡著名字呢,一拿出去當鋪,不就等於告訴彆人他們在這了。還有夜明珠,我已經去當鋪問過了,他們那個應該能值點錢,但也值不了太多,都不知道夠不夠他們兩個去邊境的路費。不過主要原因還是那個大夜明珠不符合我們的身份,我們拿去當,馬上就會被人懷疑的。”
童星一臉遺憾,我以為他終於體會到了沒錢的窘迫,剛要安慰他,他就開口說道:“高定啊……不知道我這輩子還能不能混到穿高定的咖位……”
利欲熏心,怪不得會被送來這個世界參加變形記……我正無語之時,小葉走了出來,手上抓著一個五顏六色的寶石吊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