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醒春(1 / 1)

探春令 酒消風軟 4070 字 2個月前

片片暖陽,透過雕花窗欞,灑落在沁香閣那古雅的雕花檀木桌上。一位身著深色直掇長袍的中年男子,身姿挺拔,立於門口,朗聲道:

“不知幾位聚在此處,所談何事?”

錢榮與金東家聞聲,臉色瞬間驟變,恐生波折,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想要將這場交易遮掩過去。錢榮臉上堆起熱情笑容,仿若春日暖陽,站起身招呼道:

“不過是許久未與賈賢侄見麵,碰巧遇上,便閒聊幾句罷了。林兄若有興致,不如一起坐下,嘗嘗這新沏的香茗?”

“是嗎?”

林掌櫃目光如炬,直直盯著賈星野,卻未留意到身後錢榮偷偷遞來的眼色。賈星野見狀,也趕忙起身,身姿輕盈,迎他入座,順從錢榮的意思,微微頷首,輕聲應道:

“不錯。”

林掌櫃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略一遲疑,終是似信了這番說辭。眾人暗自鬆了一口氣,緊繃的弦,稍稍鬆懈下來。

可林掌櫃剛一落座,目光便被桌上一物吸引,刹那間,猛地站起身,手指顫抖,驚呼出聲:

“此物怎在你這裡?”

眾人聞聲,心猛地一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茶杯旁,靜靜躺著一方小小的印章,溫潤的光澤下,赫然便是祝天淩的私印。

“不過是為了方便他辦事,祝老弟交給他的,有什麼奇怪的?”錢榮語氣淡然,麵無異色,試圖說服林掌櫃。

“絕無可能,祝兄曾對我說過,私印隻交於了女兒。”似是想到什麼,林掌櫃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厲聲質問道:

“你將祝侄女如何了?”

賈星野心中雖對這突發狀況極為不快,但仍耐住性子,臉上掛著溫和笑容,解釋道:

“林掌櫃想到哪裡去了?我可是守法良民。這印章本確實在祝小姐手中,但由她委托給我了。”

此言一出,錢榮和金東家臉色也微微一變。他們本就對這印章的來曆心存疑慮,卻萬萬沒想到,竟是祝小姐親自交予賈星野的。

兩人又對視一眼,無奈在心底歎了口氣,一時心情複雜難明。利用女子感情,雖非磊落之舉,卻著實有效。

端看如今,祝東家不在,哄住了祝小姐,便等同於拿捏住了祝家的命脈。

林掌櫃亦是暗歎一聲,痛心侄女糊塗,怎能輕易將私章交付出去?

再看眼下的情形,顯然賈星野正在售賣祝家商鋪。事已至此,幾人都不可能罷手,就連祝小姐是否知曉此事,都無需再問了。

林掌櫃神色凝重,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往日祝兄對你,也是厚待有加,更有救命恩情。賢侄有淩雲之誌,東南嶺必然困不住你。”

隨後目光懇切地望著賈星野的眼睛,企圖給祝醒春留下一點保障:

“往日聽祝兄提過,錦繡莊是打算作為侄女的嫁妝的,這可是女子的安身立命之本啊。”

事實上,祝天淩私下裡曾說,祝家所有商鋪,皆是給女兒的嫁妝。隻是擔憂財帛動人心,一旦張揚出去,有人會鋌而走險,這才隱下不提。

但眼下這話,自是更沒有說的必要了,買賣雙方都不可能答應。林掌櫃隻能期盼賈星野還有些許殘存的良知,多為恩人的孤女考慮一二。

賈星野似是被他的話深深觸動,沉默良久,最終緩緩點了點頭。

林掌櫃見他首肯,心中略微欣慰,卻又有些寒心。可他也無力再做更多,隻能歎了口氣,緩緩坐了下來,不再去管三人接下來的事。

“旺鋪隻餘下一間,不知二位有何看法?”賈星野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錢榮和金東家聞言,表情瞬間變得微妙起來。錢榮搶先開口,聲音沉穩有力:

“已是說好的價格,兩千三百兩。”

賈星野並未與他糾纏價格之事,隻是將目光轉向金東家,輕聲問道:

“所以這家商鋪是要讓與錢東家?”

錢榮臉色微微一變,強自按捺住心中的不悅。果然,金東家搖了搖頭,堅定道:

“自是價高者得。”

瑞錦堂可不隻是一家普通的商鋪,那裡存著不少他們都垂涎欲滴的碧綃。當初祝家開始售賣碧綃時,他們二人就眼饞不已,卻隻能望洋興歎。

“兩千三百八十八兩,我喜歡吉利數字。”

錢榮果斷出價,試圖先聲奪人。他在心裡盤算著:市價大約在兩千五百兩左右,自己開這個價既不算低,又留了空間,你來我往幾輪,哪怕定在兩千六也符合預期。

“兩千五百兩。”

金東家毫不示弱,加價迅猛。

“你——”

心中暗罵一句,卻又無可奈何。錢榮隻能咬咬牙,跟上:

“兩千五百六十六兩。”

“兩千七百兩。”

金東家再次果斷出手,猛抬價格,心裡雖也肉痛,但麵上卻顯得雲淡風輕,仿若這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遊戲。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是一夥的。”到底是不甘心,錢榮又追了一次:

“兩千七百三十三兩。”

“兩千八百兩。”

金東家眼神銳利如鷹,緊緊盯著錢榮,絲毫沒有減弱勢頭的意思。他心裡清楚,像錢榮那樣磨磨唧唧,兩人都覺得自己有希望,價格隻會越抬越高,還不如猛價痛擊,不堅定的自會退卻。

錢榮明白他這是勢在必得,心裡歎了口氣,嘴上卻毫不含糊:

“兩千八百八十八兩。”

“三千兩!”

金東家一聲斷喝,聲音在包廂裡回蕩。

話音一落,旁邊的林掌櫃都為之側目。即為價格,也為賈星野的心計。隻歎一聲果然是做生意的好手,硬生生將著急售賣的劣勢從其他方麵補了回來。

錢榮則在心中暗歎:金蘆棒果真有錢!正想再開口,就聽金東家冷颼颼扔下一句:

“到底比不過錢老弟家底厚,再高一分,就隻好讓給錢老弟了。”

“......”

錢榮遺憾地將話咽回肚裡,這三千一拿出去,就會影響其他生意,得不償失啊。

“金兄客氣,我可不如金兄豪爽,恭喜金兄了。”錢榮強顏歡笑,隨後又鄭重地說道:

“下麵兩家我可絕不會再讓。”

“咱們公平競爭。”金東家回應道。

“既如此,兩家一同出價吧,一口價兩千兩。”

為了顯示決心,這次錢榮甚至直接報了市價,同時也是在賭,那金蘆棒的資金想必不剩多少了。

金東家確實不準備再要那兩家鋪子,但兩人如今可是對手,何況出於禮尚往來,也不能讓錢榮就這麼輕易得手。

“兩千三百兩。”金東家微笑著出價。

看著他臉上那淡定的笑容,錢榮隻覺牙疼,但也自知自己做的了初一,彆人就會做十五,也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兩千三百八十八兩。”

“兩千五百兩。”

“你……你這老匹夫,竟如此狠辣!”

錢榮狠狠咬牙,怒瞪了金東家一眼,一字一句擠出:“兩千五百零八兩。”

金東家被他緊緊盯著,微微一笑,喉嚨一滾——

“報價到此為止。”

錢榮血氣上湧,急急出聲打斷他,“再多就請金兄拿去吧!隻是不知道,拿下這兩家鋪子,金兄是否還有餘錢運轉商鋪?”

“咳——錢兄誤會了,我適才隻是想清清喉嚨而已。您請——”金東家見他動怒,見好就收,朝他略一拱手。

商議好價格,接下來的事就更是暢行無阻。畢竟作為當地有名的商戶,他們與府衙各有各的關係。

過戶的地契文書一路順暢,很快交割完畢。考慮到賈星野即將離開,金銀不便攜帶,五千五百零八兩銀子大部分變成了彙票。

事情辦妥,賈星野朝二位拱手行禮,言辭懇切:“祝兩位伯父此後財源廣進,就此彆過。”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錢榮和金東家心中不覺有些傷感,隨即又有些警醒。

回家可得好好跟兒女們聊一聊,要是某天他們也這樣輕易把家業拱手讓人,自己真是死了都恨不得從墳墓裡爬出來。

尤其是女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以前是他們疏忽了,以後要重點關照!

下定決心後,兩人才又高興起來。

錢榮一手滿意地拍了下自己的肚子:

“我可要趕緊去新增的鋪子裡逛逛,趕一趕老鼠。不知金兄?”

祝家幾房這段日子可沒少在鋪子裡作威作福,眼下該讓他們明白誰才是真正的主人了。

“正有此意。”金東家點頭讚同。

幾人離開後,林掌櫃獨自坐在包廂裡,臉上隻餘沉靜,沒了在幾人麵前時的悲涼夾雜著痛惜。

“吱——”

門再次被打開,賈星野去而複返,踏步進門後反手輕輕闔上門扉後。而後伸手緩緩取下麵具,那下麵分明是一張芙蓉麵,哪有什麼獰鬼顏?

明眸皓齒,修眉聯娟,此時的一身白衣更讓其增添幾分英氣,原來那個聲名遐邇的賈公子,正是祝醒春。

將麵具放在茶桌,祝春醒恭敬地朝林掌櫃屈身行了禮,輕聲道:“多謝伯父配合。”

縱使是第二次知曉此事,林掌櫃仍難言感慨:“果真是虎父無犬子,你可是騙過了整個東南嶺。”

即使是他精心培養的兒子,此刻與她一比竟也顯得尚且稚嫩。隻是林掌櫃很是不解:“你既有如此才能,為何要出售祝家商鋪?”

祝家幾房雖在一旁虎視眈眈,可憑她的心智,想必化解此事也不算難。

“我要去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