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墜馬重傷(1 / 1)

大周建安二十四年十一月冬,雪綿綿下了三日,這一場冬雪罕見地大,天地一夜之間失其色本色,入目隻剩下白茫一片,夜裡打梆子宵禁的聲音聽得人心發緊。

安靜的街道,一人縱馬疾馳,懷中似是裹了個少年人,麵無血色,嗒嗒嗒的馬蹄聲格外清脆。

直到到了南都望族、江州府徐家門口,那人才勒馬急停,將少年人打橫抱起快步入府。

此刻蘭汀內的大丫鬟們一臉肅穆,有條不紊地將金尊玉貴的少爺接過手,請府醫的請府醫,知會長輩的小廝們已即刻去了,仆役們進進出出,來來往往隻有做事輕巧的窸窣,裹著風聲慢慢地靜了。

途中迎了幾波長輩,丫頭小子們也越發噤若寒蟬,生怕作弄出聲響觸了主子們的黴頭。

程元渺腦袋鈍痛,仿佛挨了幾記重錘一般,走馬觀花旁觀了一個小姑娘的全部記憶,包括這本書的走向。

她竟然穿成了女扮男裝寄住在外祖徐家的混世魔王表少爺,前日郊外跑馬出了意外,墜馬斷了一條腿,不僅如此還傷了臉。

無語凝噎。

程元渺睜開眼後,又緩緩閉上,不願接受現實。

勤勤懇懇讀書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熬到畢業答辯前夕,誰料穿書了?

她的心已經死了。

男人聽見聲響,從玉紗櫥中出來,愣是在炭火旁融掉身上的冷意之後,才緩慢地坐在床榻邊溫和瞧她:

“阿渺醒了?何故又閉眼?可是身體還有哪處不適?”

程元渺有些緊張,心砰砰直跳,她還不太熟悉周圍環境,於是緘默不語。

“府醫,你快瞧瞧,可是又不好了?”

徐簌麵上浮現擔憂之色,伸出手想要觸碰程元渺的額頭,停在半空中卻又收了回去。

府醫顫顫巍巍地來把脈,擦擦冷汗:

“七爺,這……許是小公子身嬌體貴,受了驚又一時禁不住疼,目前止疼丸藥作用不大,而藥散雖然能止疼,卻也容易上癮……”

徐簌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那就用上!先止疼再說!難道偌大一個徐府連藥散都用不起了麼?”

府醫覺得有些荒誕,七爺未免也過於溺愛小輩了,傳言果然不假,整個徐家隻有這位表少爺是獨一份的恩寵,旁人當真是誰也越不過他去!

“等等!”

程元渺痛意翻湧,神誌都不大清醒了,卻還是費勁在腦中將藥散的信息分辨出來。

在大周朝,此物算是一種廣泛流傳的禁藥,作用與麻沸散相近,但是此物極易上癮,與南北朝流行的石散異曲同工,隻怕用上這輩子也難以戒掉了!

程元渺病中垂死驚坐起,大義凜然:

“不必,小舅舅,我無需使用藥散,讓府醫正常醫治我便是,隻有強者才配做小舅舅的侄子!”

徐簌有些忍俊不禁,覺得程元渺是痛的說胡話才如此,心下不免又憐惜幾分,從前那樣嬌縱跋扈,現下卻乖巧至極,叫他怎麼不心酸?

許是這次墜馬事件嚇著她了,才導致性情也發生了變化。

若能恢複從前那般淘氣,愛玩愛鬨的樣子,便是他跟在後麵收拾爛攤子又如何?

府醫動作快準狠,等他給程元渺換完藥,少年人躺在床上,麵色蒼白,周身大汗淋漓猶如水洗了一遍,中衣緊貼在身上,此刻腦袋都被痛感侵襲,半點氣力也無了。

“把少爺抱下去清洗乾淨,重新換一套鋪麵。”

徐簌垂眸,吩咐一番,卻未動身離開。

屏風後麵水聲與少年痛呼聲混雜在一起,依稀能聽見其求饒的聲音:

“好姐姐,輕點洗,痛痛痛!”

說是洗,其實也不過是全身用乾淨濕毛巾擦拭一遍,再擦乾,然後清洗一下頭發罷了。

但程元渺擦傷的傷口不少,觸碰到自然又是一陣火辣辣的疼。

徐簌佯裝在看府醫開方子的,實則滿腦子都被少年說的那句話給占領了,久久未曾回過神來。

府醫連喚三聲“七爺”,方才將他的魂叫回來了,素日裡古井無波的眸子倒是漾開幾縷漣漪:

“行了,煩請你每日煎煮,親自送來。”

府醫提著心終於落下來,笑道:

“這是自然,請您放心。”

程元渺還是頭回被人這般的仔細伺候,重新躺進柔軟乾淨的被窩時,耳尖都被燒的紅辣辣的。

暖閣內蘭芷香氣愈發重了,徐簌自覺有些口渴乾燥,捧著茶盞一飲而儘,肺腑清涼後才扯回來理智,正色道:

“墜馬一事,元渺想如何處理?”

程元渺身上輕鬆了些,悶悶道:

“事情都過去幾日了,想來定然蛛絲馬跡早就被清理乾淨了,沒有證據又如何處理?”

徐簌給她掖了掖被角,輕聲細語:

“你母親既把你托付給我,那我定然要護好你,沒有證據又如何,隻要你有懷疑的人,寧可錯殺,我也絕不放過!”

他也確實有實力這樣做——作為皇帝麵前的紅人、兵權在握的將軍,手上有個幾十上百條人命,那也實屬再正常不過。

隻是往日裡元渺同那兩人交好,數次傷害己身,他倒是想給那兩個人教訓,卻被元渺攔著,隻能作罷,現下想來,心底還真是湧起一股無名火。

到底元渺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恐怕這次也隻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徐簌雖然有些失望,但是卻將其全怪在那兩人格外會蠱惑人心,元渺隻是個還未及笄少女,被蒙騙也屬正常。

程元渺思忖片刻,才道:

“此事,小舅舅就交由我處理吧!”

她也要儘快融入徐府才是,若一直躲在徐簌的羽翼底下,她往後該如何成長?

徐簌注視著程元渺,素日聽到這些話,她早就不依不饒地鬨起來,非要他去寬恕,也不曾說過什麼軟和的話。

隻是這話的的本意也是為那兩人開脫,徐簌雖然有些失望,卻沒再說什麼:

“這既然是你的決定,小舅舅自然尊重,隻是你又何必……”

那兩人對元渺,也不過是利用居多,隻有元渺將兄弟間情誼當了真。

後麵的話沒說完,程元渺撥弄了一下玉盤,清脆的聲音不絕於耳:

“小舅舅,你放心吧,這件事我一定會處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