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太陽炙烤著的校園,看著都覺得發燙。教室裡空氣仿佛凝滯,呼吸都費勁,頭頂離得老遠實遠的搖頭扇,每隔20秒送來續命的風。
老師講的知識和熱空氣攪成一團,黏黏糊糊,根本進不去腦子。
我端坐,盯著黑板,不時點頭,心想什麼時候下課,我要去辦公室蹭空調。
“讓!一!讓!”安奕在前麵磨磨蹭蹭,越催他越是不走了。
去踢他鞋邊,他還居高臨下地對我比劃身高。
我抬頭嘖他一聲,警覺門口有情況,一看,班主任和語文老師驚現門口。
還好我看過去之後他們才看過來。
班主任拿著文化牆流動紅旗,給了陳菲。
語文老師拿著張紙,向我走來。
老師喜笑顏開:“恭喜裴亞,拿了一等獎。”
還沒看清證書上的名字是不是我,安奕搶先拿過:“哇,課代表厲害,果然名師出高徒,老師什麼時候也帶帶我,以後你課代表拿第一,我努力拿第二。”
老師眉開眼笑,“啪”一掌打安奕肩上:“是就多向裴亞學習,整天不知道和李嘉豪在那乾嘛。”
成為話題對象,我心裡是又彆扭又有點小驕傲,露著一貫恬靜的微笑。
我很高興現在作文能寫得得心應手,能得獎,因為它給我底氣和自信,我總算有一技之長了。但我不能驕傲,要繼續看書,繼續練習。
貼在宣傳欄上的,
左邊是他的書法作品,右邊是我的獲獎作文。
並排的感覺,真好。
這節是作文課,老樣子,老師先講解知識點,然後我們寫作,最後分享加點評。
黃真躍躍欲試想舉手,在老師將看到她又沒看到她的時候,又低下頭去寫寫,於是老師叫了另一位同學。
“好,黃真。”語文老師終於叫到她。
黃真站起來,扯扯衣擺,清下喉嚨,念起來。
念完,老師叫同學點評。
同學想了一會兒,聲音不大地說:“聽不太懂。”
老師溫和的臉有點驚訝:“那其他同學呢?”
沒人出聲,隻見幾個人搖頭。
黃真擼起一邊袖子,低頭一直看著手中的作文,一直保持著嘴角的笑。
老師補充點評:“黃真的作文是比較新穎的寫法。”
這時不知道誰咕噥了句:“好像作文書裡看過。”
老師笑著說:“寫作就是一個不斷積累,然後推陳出新的過程,看到好的詞句好的文章體式,當然值得模仿。通過練習模仿,先將一件件事情順暢地描述出來,以後自然而然就可以順著心流,寫出屬於自己的東西。但我們也要注意,時刻緊扣主題,明確中心。”
說完,老師轉身,輕輕扶了下黃真肩膀,叫她坐下。
第七節自習課。
啊哈~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流淚~
窗外山路上,傳來歌聲,抒情沉醉,引得全班哄堂大笑,笑後便安靜不下來,進入放假前的躁動。
燥熱的天,快把我熱蔫了,根本躁動不起來。冬天冷死,夏天熱死,真想把冬夏變成兩杯水,兌一兌,灑向世間,恒久溫暖。
“喂,無處安放的大長腿,麻煩讓一讓。”
安奕在收拾書包,一條腿大喇喇擋住過道。
我以為委婉誇他一下,他會心情愉悅,然後乖乖收回腳。
誰知他說:“剛剛阿豪都能過,還綽綽有餘。”
睜眼說瞎話。
“不行,我還沒減肥成功,過不了。”
他居然無動於衷,在那笑。
他笑,我就想踢他。
真去踢他鞋邊,他也不躲,就在那笑,然後收回腿。
我出去,特想回頭看看他,又擔心他會不會看過來,撞上他的視線。
“笑什麼呢那麼開心?”
陳菲在廁所門口,她不喊我,我都沒發現她。
“放假了當然開心啦,你在等李雯嗎?”
“是的。”兩個字也說得甜脆脆的。
“那我先走啦。”
和她擺擺手,我下樓梯去。
“啊——煩死了,什麼時候換座位啊!真的受不了了。”
好奇的天性讓我放慢了腳步。
“有那麼誇張嗎?”
“你不坐她旁邊不知道,之前天冷還好,現在那麼熱,都不知道這周她洗沒洗,真的是又酸又那個。”
她們停下說話,同時歎了口氣。
我默默走在她們身後,一轉臉,被班主任喊住。
我走過去,看他鎖好辦公室的門。
“是這樣,男生一樓,就是小賣部旁邊那個房間,”他移出兩步指給我看,“剛有個老師搬走,我問了,暫時沒人住,你和劉梓晗,陳菲黃真她們啊抓緊學習的,我給你鑰匙,那邊洗澡不用排隊。”
我心中大喜,歡呼一聲,太好了。
衝宿舍,洗澡排隊的日子真的一天都不想過了,班主任太貼心了。
“謝謝老師。”我開心地對老師說。
“沒事,學習最重要,沒必要的時間不要浪費,快回家吧。”
我微微笑著說再見,腳下步履輕快,內心又堅定了許多。
學校門口道路擴建維修,料想會擠,但沒想到是如此的水泄不通。
我彎彎繞繞找到老爸,摩托調頭都調了10分鐘。
原本的馬路被護欄隔開一半,學生放學、家長接送、行人路過,單車、小電驢、摩托見縫插針地擠進擠出,碰上攔路堵截的私家車接送,大家集體憤恨。
現在要是過年,大家隻能飛了吧。
過年那會,出到鎮上,小車街頭巷尾停滿,聰明的人進集市前自覺停車步行。一時圖腳下方便的,趁人流少時開車進集市,逛了一圈後出來,攢動的人頭和龜速的車擠滿視野,頓生有來難回的無力之感,堵得簡直想扛起車就走。
突然想起,有一次大姨說,現在哪兒個後生仔不買車,沒屋都要有車,你相親開輛摩托帶女孩去玩,人家屁跟你。
我們村裡,放眼望去,春節期間,家家戶戶門前至少一輛小車。
想想堵車、找車位,走走停停,兜兜轉轉,生命簡直以可感的速度在流逝。
再次堅定了我不要開車的決心。
回到家中,媽媽正忙殺雞,弟弟端著碗從廚房出來,邊走邊吃,我火速衝過去:“不行,打完球再吃。”
他歎口氣,感覺要把精氣神吐光,說:“我餓死了,吃飽先不行嗎?”
“不行。”我奪過碗,推他上樓換衣服,“飯飽神虛飯飽神虛,打完先打完先。”
周末回校。
我在黑板上寫:
下晚自習,記得交語文作業呦
安奕進來,看著黑板,念:“記得交作業呦——”
我就知道他會讀出來。
大家也非常給麵子,很快交齊。
早自習過半,安奕才上來,整個人是沒醒透的樣子。
還好班主任沒上來。
右手架著筆,筆帽沒拿開;左手撐著頭,緩緩往下沉。
“喂,彆趴下。”
我壓低聲音提醒他。
看著他沉重的眼皮,真想讓他好好睡,奈何這裡是教室不是家。
他艱難地撐了下眼皮沒撐開,頭抬起一點後直接趴下。
睡了半節自習,還好班主任沒來。
安奕去廁所洗了臉,又喝咖啡,又抹風油精,勉強撐過兩節,第二節下課鈴一響,痛苦地“嗯”了一聲,整個人懈下來,倒頭就睡。
20分鐘後,安奕媽媽出現在門口。
她低頭和牽著的小男孩說了幾句話,又笑著抬頭往安奕的位置指了指,小男孩便怯生生地小步走進來。
走了沒幾步,又停下來回頭,撓撓腦袋,看看安奕媽媽。
安奕媽媽微笑著朝小男孩點點頭,他又繼續走,水靈的眼睛時不時看路,時不時瞅瞅安奕的位置。
小男孩經過講台時,我隻看到他圓圓的頭頂在移動,特彆可愛。
他拐個彎,來到我們過道前。
過道與講台過渡的台階對他來說有點高,他像個小老頭似的,一隻腳慢慢地放平落地後,另一隻腳才放下來。
他輕輕扯了扯安奕的袖口。
“乾嘛?”安奕埋在手臂裡的臉挪了出來,但沒有睜眼。
語氣悶悶,卻沒有絲毫被攪了美夢的煩躁。
小男孩又扯了扯他的袖口。
“嗯?”
他深吸一口氣,蠕蠕肩,嘴角泛起一抹淺淺的笑,有氣無力地睜開惺忪的眼,又一個激靈地眨了下眼睛,微微抬頭,有點疑惑地看了下我後,再看向小男孩。
他直起身:“你怎麼來了?”
小男孩沒有說話,把手裡的袋子遞給他。
他“哦”了一聲,從袋子裡拿出一塊淡黃色的糕點,咬了一口,含糊道:“給那位姐姐一個。”
我瞅著小男孩圓溜溜的後腦勺,他左右看看,有點懵。
“後麵。”安奕朝小男孩笑了笑。
小男孩轉過身來,微微抬頭看了我一眼:“姐姐。”雙手捏著袋子遞給我。
一聲甜糯糯的“姐姐”,聽得心裡軟軟的。
“謝謝。”我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頭發軟軟的,絨絨的。
他對我笑了笑,露出小小的牙齒。
我正打算找點小零食送給小弟弟時,他就被安奕媽媽喚出去了。
“你弟嗎?”雖然我大概猜到了,但還是想問一下。
“嗯。”他答。
我點點頭,視作回應,眼睛一直跟著他弟弟,直到小弟弟被他媽媽牽走。
這小小隻,真的太可愛了。
“看啥呢,我弟帥還是我帥?”安奕突然問我。
“嗯——,”我若有所思,認真道,“你弟。”
他“哦”了一聲,語氣竟無不爽。
他癟了癟嘴,高傲:“但是——他沒我——可愛。”
擺擺頭,把剩下的糕點一口塞進嘴裡,又倒頭睡。
這人……真的自戀。
但也……確實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