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爾盯著筧雪看的時候,筧雪也思考著甚爾。
雖然懶得翻找記憶,但是那種欠了東西的感覺很難受。
不用考慮,筧雪確定這個人絕對、百分百欠著她什麼東西。
隻是欠了什麼東西了呢?
舉行召喚儀式欠了祭品?
這種情況她一般會用召喚人湊數,不可能是這種情況。
乞求回應的時候代價不夠?
這種情況也絕對不可能發生,不夠悲慘的話她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難道這個人欠著她子嗣的東西?
筧雪覺得這個倒是有可能。
畢竟她子嗣眾多,偶爾總會有那麼一兩個傻嗬嗬的孩子不要代價就回應降臨。
畢竟欠了子嗣的東西母神也會有所察覺。
筧雪越想越有可能。
隻是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騙了她子嗣降臨居然還敢賴著代價不還?
筧雪看著男人愈發不爽起來。
禪院甚爾感覺黑發女人的目光突然危險起來,他瞥了女人一眼,女人成熟的臉上瞬間出現了氣鼓鼓的孩子表情。
“你欠代價了。”筧雪走到甚爾麵前,她決定為自己的子嗣討要回代價,“不可以白嫖。”
哈?
危險的氣息籠罩住甚爾,甚爾看著眼前女人做出和身體年齡有點不太搭的幼稚表情,一瞬間大腦空白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眼前女人的不對勁。
祂真的在不高興。
周圍的空間也因為祂的心情而開始扭曲。
雖然理解了女人生氣的事實,但是甚爾沒有理解祂在說什麼。
是因為祂剛來這裡嗎?
甚爾歎口氣,他坦率地看著給予過自己賜福的女人:“你說得我沒聽懂。”
沒聽懂。
筧雪感覺自己被打擊到了。
她覺得自己講得很淺顯直白了。
“你欠代價了。”筧雪又重新講了一遍,為了能聽懂,甚至多說了很多字,“不可以叫子嗣白跑一趟,跑一趟很辛苦,所以要代價。”
甚爾麵無表情聽著。
他真的認真聽完了最後一個字,但是他也是真的依舊沒有聽懂。
不用語言確認,男人的表情已經再度給出了筧雪答案。
男人還是沒理解。
筧雪備受打擊。
她難道現在連話都說不明白了嗎?
筧雪抿抿嘴,準備繼續嘗試。
眼前嘴角有疤的男人輕輕歎了口氣:“你來多久了?”
來多久了?
從晚上到白天是多久來著?
筧雪大腦空白了一下,然後很快從新掌握的常識找到了答案:“不到一天!”
筧雪對自己能說出準確的時間十分驕傲。
沒有幾個外神可以能記住時間這種東西。
她可是難得少見的能接受空間時間的外神。
超級了不起的。
甚爾看著眼前女人磨蹭了半天,然後無比驕傲地說出了時間,感覺祂多少有點傻兮兮的。
不過不到一天,女人已經可以照顧孩子。
而且甚爾沒記錯的話,剛才好像是祂在墓園安置了骨灰。
祂的學習能力很恐怖,不過就是有點傻。
“你來這裡乾什麼?”甚爾怕祂聽不懂,連說話的語速都放慢下來。
乾什麼?
筧雪指了指悠仁:“子嗣太羸弱了,要保護他。”
子嗣?
禪院甚爾皺起眉頭,他看向遠處的小孩,但不過是回頭瞟了一眼,他的臉就強行被女人用手掰回了原處。
“不許看她!”女人貼得他極近,黑發女人眯著眼睛發出危險的警告。
但是這種警告的分量卻比不過因為她觸碰而產生的戰栗感。
那是一下回歸到最原始的狀態後被深深地接納到混亂之中的幸福感。
在這種感受中,甚爾無法抗拒女人的要求。
甚爾挪開了視線,看回了祂。
那個第一個接納他的存在。
也是他滿是惡心的童年回憶裡所剩不多的好東西。
雖說如此,但甚爾還是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和女人的距離。
奇怪的感受太舒服,所以讓他不適應。
可不得不說,脫離的感受也很讓他不爽。
女人的精力被孩子牽引,祂無視了甚爾,又開始盯著自己的孩子看起來。
看著沒有任何防備的女人,甚爾決定重新試一試剛才的感覺。
他輕輕伸手碰了一下女人的頭發。
果然,和祂身體接觸後,那種幸福感就更強了。
整個人都好像精神了起來。
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絕望。
隻有平靜到極點的快樂。
甚爾感覺很舒服,可筧雪卻感覺很奇怪。
自從子嗣帶著小孩跑遠後,她就沒有壓縮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這個男人居然還沒有瘋?
值得稱讚的精神力。
難道這種超強的精神力就是她子嗣沒收取代價的原因嗎?
筧雪思考起來。
如果她被一個看見她不瘋的家夥召喚,她會高興嗎?
她好像會高興。
畢竟瘋掉是因為理性,不瘋掉就可以說明他距離他們外神很近。
和他們很近的人類……
筧雪思索一圈,發現這樣的人類數量好像就那麼一兩個。
難得一兩個不瘋掉的人類,好像是不能收取什麼代價。
筧雪理解了現狀。
甚爾的手離開了女人的頭發,女人看上去一無所知。
甚爾看著女人表情變來變去,感覺挺好玩。
“不可以摸頭發。”筧雪很清楚甚爾的小動作,但是鑒於這超絕的精神力,她提出抗議的語氣都緩和了很多,“也不可以看悠仁。”
悠仁?
這是那個他不能回頭看到孩子的名字?
“你接下來準備去哪裡?”甚爾發現祂雖然很強,但現在腦子看上去並不大聰明。
“盤星教總部。”筧雪說起來這個就又開始不高興。
盤星教,天元。
他們可能是舊神。
是她的敵人。
甚爾聽著陌生的名字和女人有張揚起來的憤怒氣場,本能察覺到自己問了一個錯誤的問題。
明明很危險,但是甚爾卻並不想逃跑。
他不認為女人會對他出手。
這是甚爾的直覺。
憤怒中的女人腦子裡不知道又想了什麼,自己把自己的情緒安撫了下來。
真神奇。
喜怒無常又表情豐富的祂。
甚爾回味著接觸外神所感受的愉悅,同時也遵從著外神給他定下的規矩,不看悠仁,不摸頭發。
但是外神的子嗣很明顯沒有外神這樣老實,悠仁開始在周圍胡亂跑動,好像和惠玩起來了追逐遊戲。
眼神放到哪裡都可能壞了剛剛製定好的規矩,他並不想惹怒這個不講理的外神。
甚爾隻能盯著外神的臉。
慢慢從自己思緒裡出來的筧雪感覺自己被甚爾盯了好久。
看她乾什麼?
筧雪也學著甚爾盯著他看,但是看了幾秒鐘,筧雪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奇怪。
她還是第二次這麼仔細看一個人類。
當然,第一次是悠仁。
但是她對悠仁有著本能的愛,所以無論看多久她都能堅持下去。
可是她沒辦法堅持看彆的人類這麼久。
太奇怪了。
可為什麼那個男人可以盯她看這麼久呢?
筧雪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可男人為什麼看上去眉頭皺很緊呢?
甚爾都不知道這個傻嗬嗬的外神在笑什麼。
但是他能感覺到外神和他童年時感受到的視線還是存在區彆的。
祂現在要比之前更加無害一點。
祂似乎可以控製住自己變得和正常人一樣,隻是在身體接觸的時候能發現到一點非人的端倪。
和祂身體接觸的時候會感覺到異常的幸福。
祂發生這樣的變化似乎是為了子嗣?
但是無論怎麼看,那個叫做悠仁的孩子是人類。
可祂不是人類。
祂是神。
周圍空間隨著女人的心情,愉快地展開著。
女人的心情就是一切的心情。
女人的習慣就是一切的習慣。
女人踮起腳,雙手撫平他的眉頭,身體接觸再度引發那種被接納的戰栗:“不要思考了。”
癡愚的命令瞬間貫徹靈魂。
幸福感重新圍繞著他。
甚爾笑了。
思考確實不適合他。
所以甚爾放棄了作為人的理性。
束縛就去占有。
喜歡就去奪取。
既然他喜歡祂給他帶來的感受,那就去奪取。
“你有男人嗎?”切換思維的甚爾瞬間抓住了女人即將離開他臉頰的手,他仔細觀察著女人的表情。
莫名其妙,他確定祂不會因此而生氣。
男人?
筧雪想到了虎杖仁:“死了。”
她倒是可以理解男人這個詞彙。
甚爾感覺祂的確學東西很快。
“和我結婚嗎?”甚爾很直白。
他的自尊在他被家族發現無咒力時就已經被舍棄。而是祂是第一個拾起他自尊,誘發他的力量,認可他自身的存在。
而現在,將近三十年過去。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愛情的絕望現在,他比任何時候都需要祂的認可。
惠的媽媽死後,他活著的每一天都像活在地獄裡。
他所剩無幾的價值已經隨著愛人的離開而失去。
他不敢住原來的家,也不敢看惠的臉,甚至連擁抱一下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
這幾天他一直考慮把惠賣到禪院家的事情。
想想就絕望。
但他沒辦法。
不想再絕望了。
不敢再失去了。
他需要祂重新再賜予他一次希望和幸福。
筧雪看著甚爾陰暗的表情,還有自己被握住的手,緩緩在大腦裡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她好像被求婚了耶。
但是可以不戀愛就求婚嗎?
人類常識裡好像也可以?
如果常識可以的話,就需要綜合考慮男人的實力和背景。
筧雪感覺男人很強,最起碼精神力這點合格了。
而且男人好像也帶著個孩子,說明生育也沒有問題。
而且這個男人帶著孩子的另外一個好處就是悠仁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
筧雪已經確定過了,那個海膽頭小孩超級弱的,比悠仁還弱。
和這樣的男人結婚生育的話,悠仁不會出事的。
感覺利弊都想清楚了。
“好啊,我們結婚吧。”筧雪很輕鬆地答應了。
既然已經是未婚夫妻,筧雪開開心心地順著男人的手勁揉搓起男人那張帶有傷疤的臉。
甚爾倒是沒怎麼驚訝。
剛來這裡不到一天的祂像個孩子一樣,祂不會理解結婚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也不需要祂理解。
他隻是需要祂的身體接觸。
但是他陰暗的思維很快就被女人周身散發的愉快所覆蓋。
甚爾鬆開了抓住女人的手。
女人也順勢停止了對他臉蛋的蹂躪。
筧雪高高興興地看著他,然後開開心心地圍著他走了一圈,然後緊緊把他抱住。
明明一無所知,卻又仿佛什麼都知道。
擁抱比簡單接觸帶來了比幸福感更加深刻的接納與癲狂。
仿佛全部的傷痛都已經被祂的擁抱所撫慰。
他是有價值的。
他是被需要的。
他是被愛的。
被外界否定的一切在此刻重新被肯定。
甚爾感覺自己應該已經瘋了。
他需要自己本來無意義的人生再度被恐怖的存在賦予肯定。
何等可笑。
理性不堪重荷,在令人恐懼的龐大感性衝擊下,甚爾失去了最後一絲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