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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夜,仍透著絲絲涼意,紫寧殿門口,殿前大總管良辰正焦急地來回踱步。他時而抬頭,目光透過半掩的殿門,向殿內投去探尋的眼神,旋即又低下頭,重重地歎出一口長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如此反複多次,那額頭上,竟不知是因焦急還是因踱步發熱,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良辰心裡苦不堪言,隻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難了。

作為一國百姓,皇帝勤勉是國家之幸,百姓之福,但是皇上也未免太勤勉了點,勤勉到可以一個月都不踏進後宮半步,後宮數十位妃子,當妃子竟當出了一種守活寡的感覺。

其他妃子都還好,要臉忍住不說,隻有皇後…………

皇後乃武將之女,性格直率爽快,有話她是真敢說呀,當然她不敢說皇上半個不字,就隻有逮著他這個皇上身邊最親近的內務府大總管折騰。

近一個多月,皇上未曾踏入後宮一步。為此,皇後已多次差人將良辰喚至景寧宮,翻來覆去都是那些說辭,皇上今日乾嘛,為什麼還不來後宮,皇上是不是有其他女人,皇上不來後宮她一個皇後怎麼繁衍子嗣。

就差沒跟他說讓他把皇上綁來她的景寧殿施施雨露。

身為太監,每次皇後提及此事,他都聽得麵紅耳赤,額頭上冷汗直冒。即便滿心尷尬,卻半步都不敢挪動,隻能賠著笑,硬著頭皮聽完皇後那滔滔不絕的數落與抱怨。末了,還得搜腸刮肚地想著寬慰之詞,安撫皇後那愈發惱怒的情緒。

時間一久,皇上不去後宮竟也成了他的心魔。

可是他有什麼辦法?

他算是看出來了,皇上對這方麵就是沒有興趣,昨日麵對前皇後那樣天仙般的人物,眼睛都不眨一下,更彆說後宮其他女人了。

哎,看這情形,估計今夜皇上又不會召牌子了,張皇後過幾日又得將他叫去說一頓。

他又長歎了一氣,一抬眼看到太醫裴勻迎麵走過來,神情嚴肅,步履匆匆,他知道裴太醫今日去永寧侯府給前末帝問診去了,裴太醫這副樣子,難道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笑著迎上去,“裴太醫。”

“勞煩公公告訴皇上,臣有重要之事稟報。”

“好,奴才這就進殿啟稟皇上。”

得,這下是真沒戲了。

梧棲正伏案批閱奏折,聽到良辰的稟報,放下手中的奏折與毛筆,抬眼吩咐良辰:“傳他進來。” 他對裴勻頗為了解,此人從醫多年,行事向來穩重謹慎,絕非那種信口開河、誇大其詞之人。既然裴勻求見稱有要事相商,那必定是重要之事。

況且,這事肯定跟前朝皇帝趙安有關。

裴勻疾步踏進殿內,匆匆躬身行禮,一開口果然讓殿內空氣隨之一滯。

“皇上,永寧侯,乃是中毒!”

安靜片刻後,梧棲問道:“是何毒?”

裴勻道:“臣不知,恕臣醫術不精,診斷不出。”

如果說裴勻都叫醫術不精,那整個大慶的大夫可以都去死了。

那就隻能說明一件事,下手之人下的奇毒,連裴勻都看不出來。

當初大慶初立,他之所以沒有誅殺永寧侯,並非出於仁慈,而是因為身邊謀士的一番勸誡。謀士進言到:“自古以來,都是打天下易,守天下難。如今大慶雖已建立,可那些投降之人手中並非毫無兵力。若陛下殺了永寧侯,眾人必定人人自危,覺得當今皇上意在趕儘殺絕。畢竟連末帝投降都遭屠戮,他們又怎能幸免?橫豎都是死,倒不如拚死一搏。如此一來,天下必將再度陷入大亂。”

謀士還建議:“永寧侯不但不能死,陛下還需厚待他。如此,天下人見新帝對前朝末帝尚且如此仁慈,便會覺得自身無憂,不會輕易謀反。如此,陛下便能暗中徐徐削弱他們的兵權。”

梧棲聽從了謀士的建議,將趙安封侯,果然,後來雖還是有個彆人造反,但天下總體來說還是太平的。

如今距離大慶建立不過短短一年,倘若永寧侯此時突然暴斃,必定會引得眾人議論紛紛。那些心懷叵測之人,定會覺得是皇上在背地裡暗中下手。如此一來,人心惶惶,天下怕是又將陷入大亂。

下毒之人,用心歹毒。

梧棲的臉色愈發陰沉,仿若暴雨前的暗沉天色,他沉聲問道:“這毒,可有解法?”

“自古以來,要想解毒必先知其是何毒恕臣才疏學淺,不知其毒,無法知其解法,不過……臣在診脈時發現一件怪事。”

“臣在診出永寧侯中毒後,便著手探尋中毒根源。一番追查,終在一個白瓷碟上發現了些許殘留的毒藥痕跡。隨後詢問府中丫鬟,得知這瓷碟向來是專門用來盛放糕點的。永寧侯中毒那日,吃的正是此碟中的糕點。”裴勻微微一頓,接著說道,“此外,那丫鬟還告知臣,永寧侯夫人當日也食用了同一碟子裡的糕點。”

話音落下,殿內的空氣像是凝結住了,按照裴勻和黎沅的說辭,永寧侯中毒有好幾天了,但是梧棲昨日前還見過黎沅,她絕不像中了毒的樣子。

裴勻又開口道:“於是臣替夫人診了脈,又問了夫人一些話,如果微臣猜得沒錯的話,夫人應該和侯爺是同時中毒了。”

裴勻講到此處,略微停頓,抬眼看向梧棲,似在斟酌是否要繼續往下說,少年帝王麵色冷峻,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威嚴,不怒而威。

他眼神銳利,審視間透著冷厲,如出鞘的寒劍,整個人散發著悍厲的氣息。

對著這樣一雙的眼睛,說謊挺難的,不過,他說的全是真話,永寧侯確實中毒了,他那日一把脈便發現了異常,不止如此,永寧侯中的毒是他親手調製的,而那毒藥,他隻給過黎沅一人。

“那為何夫人中了毒卻沒事,臣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這幾年夫人的脈一直是臣診的,第一次診脈時,微臣便察覺到夫人脈象異常,問過夫人才知道,原來她早些年中過一種西域的奇毒,能活下來純屬僥幸,臣料想,應該是夫人體內的餘毒未清,剛好和這次的毒藥毒性相克,以毒攻毒下,夫人恰好解毒了。”

裴勻抽絲剝繭說了這麼一番,梧棲也聽明白了,要想解毒,還得在永寧侯夫人身上找解藥。

“所以,該如何解毒?”梧棲他不想聽這些廢話,隻想知道趙安如何能解毒?

“這一切隻是微臣的猜測,如果以夫人的鮮血作引,再輔以天山血蓮、牛膝、千年人參、鬆香、官桂、碧靈藤、紫金葉等解毒的草葉,或許能解永寧侯身上的毒。”

“既是如此,此事就交給卿了,你去弄就行。”梧棲揚了揚手,示意裴勻可以退下了。

裴勻卻沒有動。

“怎麼?”梧棲揚眉。

“皇上,如果要以夫人的血作引,必須使放血之人先泡在溫泉裡一個時辰,以熱氣蒸騰血脈,等到脈相疏通,氣血正足時取血,並在半個時辰之內入藥才可以。”

梧棲眸光微閃,終於便洞悉了裴勻話中的弦外之音。

京城之內有兩處有溫泉的地方,一處是京郊的溫泉行宮,就算騎上最快的馬來回也要三個時辰,還有一處……便在這裡!

他的紫寧殿內!

寂靜,意料之中的寂靜。

裴勻的手心滲出一層冷汗,黎沅為了進宮,可謂煞費苦心,甚至不惜親自對枕邊人下毒。這一局,成敗在此一舉。他心裡清楚,若事情已到這般田地,皇上依舊沒有同意,那黎沅恐怕就隻能一輩子被困在永安侯府,再無出頭之日。

半晌後,梧棲開口道:“黎夫人她可知曉此事?”

裴勻:“臣已告知夫人,夫人說她願意以身作引,為永寧侯解毒。”

合著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而他就是那個東風。

如果想要救永寧侯,就必須讓黎沅進宮每日到紫寧殿泡一個時辰的溫泉再取血,

“你先下去吧,朕再考慮考慮,給我叫良辰進來。”梧棲按了按眉心。

“是!”

裴勻退著走出殿門,如果他猜得沒錯,皇上應該是讓良辰叫彆的太醫去驗證此事。

但不管是叫誰來,結果都是一樣的,因為那是他親手調製的毒藥,世上能解毒的人隻有他。

換句話說,隻要皇上不想讓趙安死,就隻有那一個方法。

裴勻預料得沒錯,翌日,梧棲召見了他。

“如果按裴太醫所說的方法,永寧侯要多久才能解毒。”

“回皇上,微臣不知,一切隻是微臣的猜測,微臣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短則一月,多則數月,但微臣有一點可以肯定。”

裴勻也不知道黎沅到底需要多長時間,俗話說,日久生情,能多給黎沅爭取一點時間總是好的。

梧棲終於能理解史書上那些摔奏折到臣子頭上的皇帝了,他此刻就很想將奏折朝著裴勻的頭頂砸過去,他讓他把一個前朝廢後弄進宮,每日進他的後殿,他竟然說不知?

裴勻看到皇上臉色變了,立馬道:“如果不救永寧侯,永寧侯活不過七日。”

梧棲覺得他的頭隱隱作痛,昨日裴勻退下後,他又叫良辰喚來太醫院另外一位與裴勻並無太多交情的太醫給趙安和黎沅分彆診了脈。

結果和裴勻所說無差,趙安診不出來什麼病症,像是中毒,黎沅的脈象異於常人。

“朕隻給你一個月,一個月後,如果永安侯還不醒,你自己挑十個你們裴家的人陪葬。”

“還有此事一定要保密,絕不能讓外人知曉。”梧棲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罕見地流露出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微臣遵旨。”

裴勻掩飾住所有情緒,抱拳領命,走出殿外,今日天氣不錯,天空澄碧,纖雲不染,裴勻嘴角微微上揚,勾出一抹笑。

黎沅,看來老天在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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