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議廳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這場會議持續了四個小時,從基礎法律扯到道德主義,會議現場拳頭亂打、唾沫橫飛,議員們親自下場和觀眾席的幾位大打出手,隻為爭論“機器匹配算不算強製愛”。
饒是在現代吃瓜吃撐了的晏塵都沒忍住搖頭讚歎:“牛哇!”
混亂的議廳內,隻有最高層中間兩個座位上的人沒有離開他們的椅子——晏塵和科波菲爾。
他們嘴角掛著笑,各懷心思地靜靜欣賞這場鬨劇。
議會會負責送晏塵回家。
在下車之前,晏塵的動作頓住,他轉頭看向仍然保持紳士風度的科波菲爾,突然開口問道:“一直戴著麵具,會累嗎?”
科波菲爾麵色如常,好似根本沒聽見這句話,他答非所問:“為了議會。”
“是為了欲望吧。”
科波菲爾臉上第一次露出疑惑的表情,隻是一瞬間又恢複如初,快得晏塵幾乎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他說:“是蟲就都有欲望,即使是蟲母壓製的時期也會有,更彆提蟲母消亡以後。”
晏塵深深看了他一眼,身手利索地下了飛行器,迎著夜色回到了城堡。
他洗漱完倒在床上,蘭斯洛特還沒有回來,但是晏塵也沒有多想,不回來更好,起碼他不用擔心會隨意死掉。
他躺在床上,眼睛卻盯著右手邊的窗戶外的星空。
晏塵驟然感受到一股無邊無際的孤獨,他想到議廳內見到的蟲族們,拋卻腦海中有關於蟲族擬態的記憶和種族特性,他不得不承認,這就像一個翻版的人類。
長相、外貌、思維方式、行為模式,甚至於心理需求和趨同,他很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真正的蟲族。
“係統,你說蟲族為什麼會有人形?”
晏塵真的很好奇這個問題,不僅僅是那股沒有來的恐懼,單就這個任務而言,晏塵都感覺是莫大的欺騙,而且——難不成外星人按照自己的模樣捏造了人類的說法是真的嗎?
【彆想多了,那是因為蟲母死前預感到了蟲族將進入新紀元,所以為求進化,她帶領原始蟲族,把人類基因融合進了蟲族的基因群】
晏塵:“……”
他可憐的地球母親,一會兒末世喪屍大戰,一會兒星際蟲族入侵。
比起蟲族,晏塵還是想問問關於人類的事情,他滿懷希望地問:“人類……還存在嗎?蟲族滅了人類?”
【差不多吧,融合基因,獲取普遍繁殖能力和基礎外貌的遺傳,方便社會勞作和發展】
晏塵:“……”
這也算是肯定了人類的“社畜”屬性吧……
但是另一個問題又被一連串地帶了出來——“為什麼在這個社會看不到‘女性’的存在?”
這個世界雖然分出了雄雌,但是外表都是男性,即使是稀少的亞雌,也更像是青少年時期雌雄莫測的少年模樣。
係統聞言卡了一下,然後消失了,三分鐘之後又冒了出來。
【資料顯示,女性某個基因排斥寄生融合關係,嗯,特彆是那些孕吐嚴重的,蟲族會去避免這類女性,因為大部分融合後的蟲族跟著女性一起死亡了,小部分存活,演化出亞雌的分支】
“排斥寄生融合……孕吐?”
晏塵突然想到他曾經看到過的一篇關於胎兒是寄生體的研究報告,大致意思就是胎兒實際上就是個寄生生物,會損害母體。
隻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在當時看來堪稱“倒反天罡”違背自然規律的言論會成為人類文明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為什麼,人類沒能存活……”
誰也不知道他說出這句話的心情,茫茫星海、無限宇宙,隻有他一個人類存在了,還隻是靈魂上的人類。
【實力強大的蟲族會特意去尋找這類女性,因為他們需要基因,全部的基因】
【為了基因不被獲取,剩餘的女性群體……集體自焚,可惜還是沒能逃過命運,蟲族最終還是成功了】
晏塵:“……”
他不知道自己的該不該恨這個種族,它的滅亡,也比人類更加慘烈。
係統似乎看出了他內心的搖擺不定,生怕他走歪了路子不肯做任務,連忙跟他解釋。
【人類分為融合派和反抗派,蟲族也分為掠奪派和合作派,主張理念不同,蟲族決裂了,分為兩個陣營】
【掠奪派的後來被一個女人滅掉了……嗯……這一派也是雙方選擇的後果,某種程度上來說……你是他們的祖先?】
晏塵:“你還是彆說話了……”
他側過身,望著漫天星星,心裡是說不出的鬱結。
或許太空中還存在另一個人類,隔著萬千星河與他遙遙相望,共同緬懷人類史詩的悲壯。
他們性彆不同、年齡不同、甚至於所處的時空也不同,但是他們都來自同一個種族。
偉大的先驅者,人類滅亡了,但是人類的基因永遠保留。
晏塵閉上眼睛,將懷念和痛苦壓入心底。
“哢嚓——”
是開門聲。
晏塵睜開眼睛,是風塵仆仆歸來的蘭斯洛特。
“你乾壞事去了?”晏塵看到他身上沾著的幾片樹葉,心下猜測他去了哪裡。
【係統】
【劇情,不知道】
晏塵:“……”要你何用。
蘭斯洛特走到飄窗邊的桌子上,將外套脫下放在椅子背上:“沒有,拿了點東西。”
“你不會害我吧?”
“不會,我們利益不交叉也不衝突。”
蘭斯洛特手中捏著三個玻璃管子,走到衣帽間去將它們放到自己帶來的密碼箱裡,然後去了浴室,隻留下晏塵在床上躺著發呆。
人艱不拆,他們勉強算是合作關係……吧?他都這麼慘了,蘭斯洛特會不會也想蠶食了他呢?
他和其他雌蟲又有什麼不一樣?
蘭斯洛特洗漱完出來就看到晏塵一臉神遊天外的懵懂狀態。
“你怎麼了?”看起來格外的不正常。
樹影搖曳,一陣風吹過,攬著晏塵的發絲,將它送到了臉的另一邊,看起來我見猶憐,格外有破碎感。
晏塵垂著眸子沒動,柔柔弱弱地來了一句:“蘭斯……你會傷害我嗎?”
說完這話,晏塵還覺得氣氛烘托得不到位,他坐直了身子,想要將臉轉向窗邊,讓月光照耀在他的臉上,以此來營造一股朦朧的美感,引出蘭斯洛特的同情心。
但是奈何天有不測風雲——他衣服滑落了,睡袍是這樣的,一不小心就露出了一片春色。
蘭斯洛特:“……”
晏塵:“臥槽!”
晏塵可沒有忘記,這個世界雖然大家都是男人模樣,但是也是分了雄蟲和雌蟲的!
他這樣做,本來應該是惹人憐惜,但是這衣服一掉,就不是惹人憐惜了,那叫蓄意那啥!
雖然但是,原本應該是純潔的合作關係,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曖昧的氛圍。
蘭斯洛特冷著臉,隻是在淡淡的月光下不太顯眼,這個雄蟲……真奇怪。
晏塵手心緊緊攥住被子,隨著蘭斯洛特的走近,他越發感到尷尬——也越想逃離。
“我不會傷害你,你證明了你的價值,有價值就不會被拋棄。”
蘭斯洛特走到床邊,逆光而立,晏塵抬頭看他的輪廓,突然感到一陣不好意思。
“好吧,那我們現在就是合作關係了。”
晏塵隻能相信他,但是仍然不可以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他——隻是單純的合作關係罷了。
蘭斯洛特點點頭,他掀開被子的一角躺上了床。
晏塵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和合作夥伴躺在一張床上,他也是生平第一次,他需要一點話題來緩解尷尬。
“那個……蘭斯,你早上想和我說什麼?”
蘭斯洛特歪頭看他,沒有隱瞞:“想離婚。”
“啊?”
這種突如其來的被老婆嫌棄的感覺,雖然隻是契約婚姻,雙方都明白了這隻是合作關係,但是乙方突然要解約——這突如其來的挫敗感。
“哈哈……彆放在心上,我是不想拖累你。”
蘭斯洛特伸出手繞到頸後,將亂糟糟的頭發全部捋到一邊,然後轉過身看著晏塵,語氣裡有些遺憾:“其實我本來確實是想殺了你的,但是你和其他雄蟲很不一樣。”
是個很好的觀察樣本。
晏塵一驚,他什麼時候跟其他雄蟲不一樣了,不會這就掉馬了吧?
蘭斯洛特看著他略帶震驚的表情,突然咧開一個笑,他將手放在晏塵的頭上,輕輕拽著他的頭發稍稍用力向後拉。
他湊到晏塵的麵前,陰惻惻道:“從來沒有一隻雄蟲會在明知道我討厭雄蟲的時候,會來主動摸我的頭。”
晏塵:“……”這就是他說的“他們是合作關係”和“不會傷害他的”嗎?
荒謬!
“疼疼疼……”晏塵從來沒有嘗試過被人拽著頭發的滋味,末世前沒人敢拽大少爺的頭發,末世時沒人敢惹救世主,蟲族……蟲族除了蘭斯洛特這個瘋子,還有蟲敢扯大公的頭發嗎?
【當然沒有,但是有蟲敢要你的命】
晏塵:“……”
【你閉嘴吧狗係統】
蘭斯洛特眼神陰翳地盯著晏塵,與他麵對麵四目對視。
隻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會闖進一雙含淚的眸子中。
美人含淚,雙眼微微泛紅,眼尾上挑,同時他為了減少疼痛還特意順著蘭斯洛特的方向挪了挪,不小心蹭掉了肩頭的睡袍。
黑色的發絲鋪在臉上,他瑟縮在被子下方,一隻手捂住頭皮,幽怨的眼睛看著蘭斯洛特,一股愧疚莫名湧上心頭。
“嗯……對不起。”
晏塵一愣,轉過頭,扯過被子將自己包了起來。
蘭斯洛特剛準備去扯他的被子,就聽見裡麵傳來一道悶悶的的聲音:“彆動,我睡覺。”
蘭斯洛特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收了回去。
【係統,掃描監視】
【收到!枕頭下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