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血(1 / 1)

清平策 曦羽喵 3878 字 2個月前

葉綾君迷蒙中睜開眼,眼前空間昏暗狹窄,她腦下似乎還枕著溫熱結實的墊子。

“睡醒了?”

葉綾君驀然清醒,想起自己還在師玄邵的馬車上。昨夜一夜未合眼,今日又隨師玄邵在臨安城內從北跑到南,方才竟是沒抵住困意睡著了,還拿師玄邵當了一路靠枕。

馬車早已停下,也不知他等了多久。

葉綾君雙頰微紅,好在車內昏暗,師玄邵也看不真切,她輕咳一聲,“我們到了多久?為何不叫醒我?”

師玄邵道:“也沒到多久,不過一炷香時間。你方才說著話就睡著了,想來是真困了,索性便讓你多睡會兒。你今日午後就看著沒什麼精神,真是隨我查案累著了?”

“或許吧。”葉綾君將師玄邵的問題敷衍過去,“多謝將軍送我回來,我今晚會住在平安巷附近的盈福客棧,天色已晚,將軍早些回去休息。”

師玄邵聽他語氣又恢複淡漠疏離,有些不自在,“你同我說話不必這麼恭敬,先前那樣不是挺好。”

師玄邵到底與那些京畿舊人牽扯太深,葉綾君不願回到過去的處境,自然不想和師玄邵牽扯太深,她道:“到底官民有彆,恭敬些也沒什麼不好。師將軍,明日見。”

葉綾君撩開車簾下了馬車,師玄邵一人坐在車上,心裡有些不上不下。

師玄邵失笑搖頭,明明心中沒有恭敬,偏要嘴上假作恭敬。

他吩咐車夫調轉車頭回崔府,心中還在思索另一個疑問,昨日清晨在城南初見葉綾君,那地方離徐渭最後一次去的那家藥鋪保和堂並不遠,隻隔著幾條街,且根據保和堂掌櫃供述,徐渭昨日離開的時間也與他們相遇的時間不遠,未免太過巧合。

師玄邵透過馬車窗看著葉綾君漸遠的背影,喃喃道:“我究竟能信你多少。”

葉綾君頂著疲憊回瑞安堂收拾了些衣物銀兩,去盈福客棧開了間客房,葉綾君進門點上燈燭,對著漆黑一片的窗外道:“桓雀,進來吧。”

客房的窗外翻進來一個身形纖挑的黑色身影,桓雀行禮道:“主人恕罪,您說過讓屬下不要輕易出現在平安巷附近,隻是昨日與主人約好,今日辰時在茶湯坊西街茶鋪相見,過了時辰不見您出現,屬下實在擔心,才擅自來平安巷附近查探。”

“今日之事不怪你,是我失約,被個憨貨坑了,亂了計劃。”

以葉綾君的本事,尋常人很難坑她,桓雀關切問道:“究竟發生何事?若有麻煩,屬下可去解決。”

葉綾君將今日發生之事儘數告訴桓雀,“師玄邵的身手我知道,在大齊能做他對手的沒有幾人,我也未敢輕易言勝,你應付不了,彆輕易接近他,以免露了行蹤。”

“是。”

桓雀想起徐渭案的時機,實在過於巧合,她問道:“主人可是也覺得此案是夜鷲所為?我們前兩日才查到徐渭不對勁,他的屍首便被丟棄在瑞安堂後,若說是巧合也太過牽強。”

葉綾君點頭,“我自然也不相信這是巧合。我隻是覺得奇怪,昨日我雖被夜鷲察覺,但我確定後來成功甩開了他們,他們又是如何得知我住在瑞安堂?”

桓雀擔憂道:“難道他們也在追查主人?主人雖詐死,但朝廷從未公布您的死訊,或許夜鷲背後那些禍首也在尋找您的下落。”

葉綾君也想過這個可能,但還是覺得說不通,“我在世人眼中行蹤成謎,如今身邊除了你又沒有任何幫手,他們此時要對我下殺手易如反掌,既然沒有圍殺,說明我的身份並未暴露。”

桓雀聞言安心幾分。

葉綾君又道:“看他們如今做法,或許是因為發現我跟蹤徐渭,以為我與他有過節,又擔心我擾亂夜鷲的計劃,所以他們滅口徐渭後索性嫁禍給我,既讓我背了黑鍋,也好引開官府注意,方便他們暗中行動。”

葉綾君說完卻鎖著眉頭沉吟不語,桓雀不知她在思索什麼,“主人覺得還有何處不對?”

葉綾君道:“我總覺得這番猜測還有遺漏,還有幾個關鍵問題我沒想通。”

“主人是覺得這做法過於周折?”

葉綾君搖頭,“我最奇怪的是他們為何要殺徐渭,根據我們的查探,徐渭很可能在為夜鷲辦事,而且他到底是朝廷命官,夜鷲素來行事隱秘,殺徐渭會鬨得滿城風雨,實在不像他們的作風。眼下線索太少,明日與師玄邵探查徐府後或許會有收獲。”

桓雀憂慮道:“主人現下被綁在師玄邵身邊,他可不像那些官府差役那樣好甩脫,我們原本的計劃恐被全數打亂,若直接出手揪出那些老鼠,您的身份多半要被師玄邵察覺,不知主人如何打算?”

葉綾君心裡早有計較,“我不便出手,那便借彆人的手,我這輩子還沒給誰做過白工,師玄邵要我幫他破案,他自然也不能坐享其成。更何況他此次來臨安恐怕也不是單純為了訪友,否則即便死者是個軍中武官,這案子也輪不到他來插手。”

桓雀意外道:“主人是說,師玄邵來臨安是奉了京裡的旨意?”

“多半如此。若真是這樣,倒也不必我操心如何將消息傳回京裡了。”葉綾君打了個嗬欠接著道,“桓雀,你繼續順著徐渭從南城門出城的蹤跡找找線索,若能找到他們窩贓的地點自然最好,有事便夜裡來客棧尋我。我被師玄邵盯上,無法與你同去,你自己一個人千萬當心些,凡事以保全自己為先,若有萬一記得放信煙示警。”

“是。”桓雀見葉綾君困倦,心疼道,“主人忙碌兩日一夜未眠,今晚好好休息,屬下告退。”

桓雀利落地翻出窗外,縱身一躍便消失在無邊夜色之中。

葉綾君輕歎一聲,桓雀乾脆利落就走了,話裡隻知道關心旁人,也不知最後對她那些囑咐聽進去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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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綾君意識混沌,身處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唯有不遠處一麵被烈焰焚燒的旌旗發出些許光亮,寒風刺骨如夜色中鬼魅襲來,殘存的火光在冷風中苦苦掙紮,幾乎要被濃稠夜色吞沒,空中彌漫著血腥味與骨肉焚燒的焦臭味,久久不散。

殘破旌旗下,身姿屹立的將軍背對葉綾君,周身甲胄被鮮血染紅,將軍側過身,露出淩厲目光與堅毅側臉。

葉綾君茫然中邁出慌亂的腳步,想靠近他,那滄桑的麵容卻逐漸憤怒地扭曲,雙目中流下血淚,那人聲音冰冷,如寒冰附骨,“你答應我的事,做到了嗎?”

葉綾君被這句話釘在原地,隻覺得五感都被寒意侵襲,意識逐漸消融……

“……姑娘?葉姑娘?”

誰?是誰在喚我?這聲音……師玄邵?

葉綾君在驚惶與茫然中驟然睜開雙眼,猛地坐起身,控製不住地急促呼吸著。緩了半晌,她打量著周圍陌生環境,神思漸漸清明,這裡是臨安城,她正住在平安巷附近的盈福客棧裡。

葉綾君耳畔傳來一陣如鳴鐘般的喚魂聲,“葉姑娘?你起了嗎?葉姑娘?葉綾君?”

葉綾君看一眼窗外,天色還有些暗。

師玄邵倒還知道一大早會吵到旁人,他聲音不大,但發聲時用了內力傳音,那聲音隻會準確又響亮地傳到葉綾君一人耳邊。

葉綾君心跳和呼吸已逐漸平複,對門外沒好氣應道:“人還活著。”

師玄邵聽出葉綾君話中帶氣,隔著房門也能想到她一大早被吵醒後帶著薄怒的麵容,師玄邵摸摸鼻子道:“抱歉擾了姑娘清夢,隻是案情緊急,不能耽擱。昨日那輛馬車走得太慢,我今日牽了兩匹馬來,姑娘記得換上輕便些的衣裝。我在樓下等你。”

清夢?若是清夢倒好了。葉綾君強迫自己將思緒從夢中情狀中拔出來,下床換衣梳洗。

葉綾君出了客棧門便看到師玄邵倚在門外,手裡牽著兩匹比人高的駿馬,葉綾君隻一眼便看出這兩匹都是難得的良駒,尋常人難以駕馭。

師玄邵也不問她會不會騎馬,將一匹馬的韁繩遞給葉綾君。

師玄邵牽來這麼高的馬,確是良駒,路上省時不少,但尋常人沒有馬凳又不會輕功是上不去的,所以這也是試探?

見葉綾君遲疑不接韁繩,師玄邵笑眯眯又將韁繩往前遞了遞,“那日在書市見姑娘拳腳了得,輕功馬術想必也不在話下。不過這馬確實高了些,若是需要我扶姑娘上馬,直說便是。”

雖說葉綾君不想讓師玄邵對她的身份來曆更加懷疑,但被他狗皮膏藥一般纏上,又要一同查一樁內情複雜的案子,隻怕遲早要和夜鷲的人動真格,又何必為這點試探拉扯演戲。

“不必。”葉綾君接過韁繩,稍一提氣輕身上馬,身手乾淨利落。

師玄邵笑著吹了聲口哨,讚道:“好俊的輕功。”也跟著翻身上了另一匹馬。

葉綾君看著師玄邵那得意樣子,覺得有些紮眼,“將軍對自己的猜測倒是自信,牽來這麼高的馬,馬車也不備,想來我該說自己不會輕功也不會騎馬,今日也不必與你同行了。”

師玄邵那張欠揍的臉笑得狡黠,“倒也不是自信,其實方才不過和姑娘開個玩笑,我備了馬車,街角那輛就是。”

冪籬下,葉綾君麵無表情地看著師玄邵。若不是顧忌著會衝撞街上的零星行人,她一定一馬鞭抽在師玄邵那匹馬的屁股上,把這個憨貨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