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火情終於得以平息,我坐在林地之中,木然的瞧著眼前的人來來往往。
宸冬會發現的,船上是格魯營帳裡的死人,而南齊的俘虜集體叛逃,最有可能在背後謀劃這一切的,就是身為南齊人的我。
宸冬終於帶著人回來了,我遠遠的看著他,他臉色非常難看,帶著幾個人在廢墟之中穿梭,一邊搜尋一邊嗬斥著屬下們,猝不及防的,他隔著滿目瘡痍,看到了坐在那裡的我,四目相對的時候,我才突然意識到,他好像是在找我。
很多年後,我仍然記得那個畫麵,他怒氣衝衝的朝我走過來,即將噴薄而出的朝陽在他身後,金色的陽光給他高大的身影鑲上了一層金邊,他的眉目是北涼人特有的深邃,說不出的硬朗和英俊,隻是眉頭永遠都皺著,他就這麼一步一步走到我麵前,就像天神身披霞光。
他揚起手,我以為他要打我,卻沒有想到他隻是抓著我的肩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遍:“沒受傷?”
他皺著眉把衣服罩在我身上,然後打橫把我抱了起來,幸存的士兵三三兩兩的站在營地之中,神色複雜的看著我們,和我們擦肩而過的時候,一個老兵極力克製著,還是開口道:“將軍……回來的路上我跟您說了,她是南齊人,她有嫌疑”
“我也說過了,她是我的女人,疑她就是疑我!”他抱著我,如同一隻和鬣狗對峙的雄獅,掃視著眾人:“同樣的話,讓我說第三遍的時候就得見血了!”
宸冬這支隊伍損失了三成的兵力,和大部分的物資,於是他們決定行軍北入枬城和北王彙合。
這一路上,我能感覺到北乾士兵對我的敵意,這支軍隊是北涼的精銳部隊,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一路追隨宸冬打天下的嫡係部隊,而另一部分則隸屬於北□□蚩,為了攻打林南林北暫時收編在宸冬麾下,這些人忠誠於北王,並且極度推崇丹蚩“屠儘天下南人”的政策,在他們眼中,造成這次損失的直接原因就是宸冬沒有及時殺死俘虜造成禍患,還有,在調查北營奸細的時候,就有人提出直接殺死一切有嫌疑對象,也被宸冬否決了。如今有了損失,他們認為這因為宸冬的“仁弱”造成的,軍營之中的氣氛一時非常微妙。
宸冬把我帶在身邊,幾乎寸步不離,那天晚上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曾想開口說些什麼,他卻冷冷的說:“什麼都彆說,任何人問你,都不要說,包括我。”。
枬城到了。
它隸屬林南,是個重要的交通樞紐,在戰亂之前,曾經無比的繁華和富裕,而如今隻剩下被燒過的斷壁殘垣,宸冬帶領眾人進入唯一一座完好的大宅之中,院子裡有北涼兵把守著,曾經雕欄玉砌的景致,卻晾曬著血腥十足的獸皮,有幾頭獒犬在那裡,兩隻前爪抱著不知是什麼的白骨在啃,眼睛黑森森。
看見北□□蚩的時候,我有一瞬間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在我記憶裡,他尚是陰鷙邪惡的男子,可是也不過是六七年的光景,他已經變成了一個頭發稀疏,鬆垮而肥腫的老人,一個南齊女人坐在他腿上,嬌滴滴的用嘴喂他喝酒。
“參見大王。”宸冬帶著眾人行禮。
丹蚩醉醺醺的看了看他,隨即把懷裡女人踢到地上去,起身走過去:“是我的小馬駒回來了,來,讓我看看…唔,瘦了。”
宸冬皺了皺眉,道:“大王,白日裡不要喝那麼多酒,對身體不好。”
“南齊的酒也算酒嗎?甜水一樣,我兒子就是不會享受。”
宸冬沒有再說話,丹蚩又重新坐回去,漫不經心的說:“聽說我兒最近,放走了幾個俘虜?”
“是臣無能,中了南人的奸計。”
丹蚩沒有說話,屋裡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忽然,丹蚩笑了:“無能?誰敢說我的兒子無能?為他父親打下半壁江山的將軍無能?我就殺了他。”丹蚩桀桀怪笑著,笑聲回蕩在空屋裡,我幾乎控製不住的回到了多年前那場宮宴之中,那時候他也是這麼笑的。
“但是,你不該忤逆我。”他突然收住笑聲,陰森森的盯住了宸冬,雙目暴突:“我有沒有說過,南齊人,有多少給我殺多少!這樣他們才會怕!”
“我也跟您說過,首先南齊不是我們草原的部落,人是殺不完的,其次,南齊之所以富足,是因為他們懂耕種、懂工藝、懂文化……殺人占有不了這些,還有,屠戮會帶來更加頑固的抵抗,我攻林北,損失了整整十萬兵馬,我招降林南,沒費一兵一卒,若能讓我北涼勇士少些傷亡,少殺些南齊人又能怎麼樣呢!”宸冬急道,我認識他以來,就沒有見他說過這麼多話。
北王歪著頭,突然道:“你叫什麼名字?”
啊?
我抬起頭,才發現他居然看著我。
“奴婢,奴婢名周小溪。”
“抬起頭來。”
他注視著我,神色不明,我心跳幾乎都要停止了。
當年在宮宴上的匆匆一麵,我才九,是個圓潤而嬌生慣養的公主,而現在我十六歲,破衣襤褸,就算他真的記憶裡超群,又怎麼會把此時的我和一國公主聯係在一起哥哥為我們準備了假死的屍體,對於天下人來說,羲河公主和太子夏挽,早就死了。
但是,如果萬—……
他盯著我,露出一個貪婪的笑容,道:“我活了四十多年,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
宸冬不動聲色擋在我麵前,沒有說話,而丹蚩一直盯著我,仿佛有些癡迷的喃喃道:“睡起來怎麼樣?叫聲麼……”
“大王!”宸冬提高了聲音,道:“將士們舟車勞頓,我帶他們回去休息了。”
“慢!”丹蚩突然道:“晚上有個宴會,請了個貴賓,你得來。”他的目光又轉到我身上,笑起來:“小溪也來。”
北軍征用了民宅,我拿著名冊,幫宸冬安排士兵住下,卻不停地發著抖,丹蚩那淫邪的目光如同一條毒蛇一樣盤踞在我腦海裡,我以為我經曆了這麼多不會怕什麼了,可是我還是怕,那種恐懼,就如同鐫刻在腦海中一樣。
宸冬一直沒有看我,而是嚴謹在名冊上勾畫,而在桌下,卻把伸過來,握住我冰涼的手。
他的手很大也很暖,我靠著這點熱量,終於不抖了。
用了一下午時間,所有的士兵終於都清點完了,我站起來去把門關上,一邊輕聲說:“快到赴宴的時間了,我伺候將軍……”
宸冬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將我壓在門板上,他的呼吸交纏著我的呼吸,我怔怔的看著他。
“大王瞧上了你,你要去伺候他嗎?”他低聲說。
我的眼淚幾乎一瞬間就湧上來,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讓我幾乎說不出話來,我結結巴巴的道:“我是你的女人,你,你說過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我還沒說完他就近乎暴虐的吻上去,那種侵略性的吻讓我一時間忘記呼吸。
“你是我的女人”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底下比一下重的撞擊著:“你他媽永遠不用怕,記住了嗎?”
身後的門板作響著,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一半因為羞恥,一半因為過於強烈的刺激。
“說!”
他近乎暴虐的撞了一下,我終於忍不住哭著叫出聲來:“我是你的女人,我是你的……”
他粗魯扯開我的衣襟,撕咬著我肩膀上的疤痕,道:“等回了北涼,我就把你關起來,誰他媽都彆想見到你,你每天就隻用給我生孩子!”
這場荒唐奇異的撫平了我的慌張,我甚至有心思替宸冬挑了一件南人的衣服,他身高腿長,穿起南人的衣服也有幾分奇異的瀟灑,甚至在淺色紋路的襯托下,還有幾分少年的俊逸。
“你瞧我做什麼?”他問。
“瞧將軍生的好看…”我笑眯眯道:“將軍穿白色好,顯得年輕。”
“我本來也不老”他嘟囔道:“我今年十九歲。”
我驚訝的停下手,道:“十九歲?”
北涼人輪廓深邃,加之風吹日曬,所以顯得格外成熟,我有猜測過他大概沒有過三十歲,但,十九歲?
“我十三歲就領兵了。”他說:“我們北涼男人當家早,十六歲就有人當爹了。”
“那你怎麼”我忍不住笑出聲,又生生忍住。
“你笑話我?我不讓你出門了!”他有些惱,把我撲倒在床上,一口咬在我肩膀上。
其實那裡本來不是什麼敏感的地方,但是歡好的時候他總喜歡咬那裡,久之一碰到就覺得心頭發癢,我連忙躲避:“將軍彆鬨了!”
“我阿婆說,睡女人折壽,大王就是睡多了女人才身體不好的。”他悶聲悶氣的說。
我笑得前仰後合,故意道:“那將軍今後可要離我遠些了。”
“不行。”他泄憤似的咬了一口我的肩膀,道:“睡你,我願意折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