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1 / 1)

李仕宛若被名為懊悔自責的天雷劈得化為灰燼,用一秒時間拚湊僵硬肢體,下一秒回神箭步衝向尹春華,厲聲吩咐手下進屋拿人,再提起一顆心把她的手捧起來。手腕處有幾道不規則血痕,血珠一點點往外滲,淺的隻看見幾滴紅,較深點的畫出道幾厘米的朱砂墨,而痛覺是娓娓道來悲情歌,起初不以為然,現在冷靜後叫她疼得發顫,骨節分明有力透著血管的手臂抖啊抖。

他沒想過尹春華會讓事情發展成這般模樣,也許世間大多數男人都覺得女人天生千回百轉地迂回,女人們都會溫柔地處理這些無關緊要的騷擾,或一笑而過或漸漸淡忘,好似她們受到壓迫和有色揶揄是常態,而她們又總能“堅強”地隱忍,將大事化小。

尹春華除卻方才那句話後便不再開口仔細享受那支雪茄,他亦不敢說話,試探性抱她入懷,得到她首肯後將她抱起來,快步走到專用樓梯回他的套間。

他將尹春華放在沙發上,尚未攢齊足夠勇氣與她對視,從茶幾下拖出自己常備的醫藥箱,輕柔又虔誠地幫她塗抹碘伏和藥膏,在傷處纏繞上特製的繃帶紗布。

他反思,不知糟糕的是誰,應當是包括他在內的所有男人,大家都是糟糕的,自大的。他若全身心看住尹春華周圍,又怎會讓人將她綁走?要是那些男人不再團結地歧視女性,那還會有現今場合?千錯萬錯繞回原點都要自責,他自責自以為是的自我,他以為尹春華會想到更加柔和的辦法,以為尹春華不會觸怒他人,便向她推薦一位朋友任她選擇前路。

他明確知道尹春華堅硬銳利的反擊不是錯,她那隱秘的悲劇被揭開一角,憑什麼要她迂回,要她選擇忍耐,選擇泯然一笑?

尹春華也有些心煩意亂,更多是心疼那花瓶,對她來說有些事過去就是過去了,哪怕方才經受的那些占據上風的擊打,那都是十幾分鐘前的事情,隻要她活著,那便要看住當下,讓自己在當下活得利益最大化。燃儘的雪茄早被她扔進煙灰缸,她看李仕這大受打擊的內疚模樣,快分不清到底誰才是剛剛脫離險境的,他何時變得這麼多愁善感?

罷了,讓他自己內疚一會吧,她隻想先洗個澡換件衣服後好好睡上一覺,此時也才淩晨四點多,她這四十八個小時裡隻睡了五小時,還是剛剛被迷暈的那一會加上工作間歇的休息時間得來的睡眠,其餘時間都泡在工作上。

她在浴室裡吹乾頭發,去臥室前看了一眼冰箱上多出的留言條,李仕字跡習慣拖出個長長的尾:我去辦事,你早點睡。

天徹底明亮時是六點出頭,尹春華睡得深沉,一場夢都沒做,頭腦裡唯有黑壓壓的幕布,解放泛起血絲的眼白和沉重到稍稍一揉都覺得火辣的眼皮,昏沉裡察覺被窩裡多了一個人,她略微轉醒,察覺李仕沒像之前那樣伸手攬住她,便睜開眼往身旁看。

李仕哭了。

她是先看見一點綽約的水光,那淚水被合攏的窗簾和關閉的燈掩蓋住,看得並不真切,便得伸手觸摸來核驗真假,食指無名指指腹抹上去時才發現原來這蜿蜒的小河都落在枕頭上了。李仕刻意隱藏那漸漸局促的呼吸,掌心貼上她手背,悶悶道:“對不起。”

“為什麼?”

為什麼道歉?是為沒能保護好她,還是為了自身疏忽,還是為他的孟浪——歸根結底,要是一開始他沒有喜歡她,沒有因為好奇去尋找尹春華,按部就班地獨自將李耀的事情處理,默默地隱藏陌路人般的尹春華,那樣會好一點嗎?

會——嗎?

李仕語塞。

“關興震趙利德的人傳話出了差錯,他們以為我也是一丘之駱......所以把你綁來這裡。”

尹春華睡得與被窩繾綣,少見未開口點評他們令人發笑舉止,用大拇指指腹輕輕磨過李仕下唇:“你哭什麼?”

“以後可以告訴我你想做什麼嗎?我不會不讓你做事,隻是想保護好你。”李仕稍稍側頭,麵頰在她掌心裡往複。

“你哭什麼?”

“我心疼啊,你不應該受苦。”

愛是一滴擦不完燒不乾的眼淚,還沒凝固已經成灰。

尹春華輕歎一口氣,她的懷抱相比李仕那種可靠更多些包容,那種糅合母性與堅韌的熱,是冒著氣咕嚕咕嚕湧進杯盞裡的茶,叫白玉一樣的瓷杯發燙:“沒什麼可道歉的,也沒什麼好哭的,有些事就算避開,今後也會改頭換麵重來一場,不如早早麵對解決。這些事情如何走,都是我的選擇和結局,有你沒你都不會有太大差。”

李仕頭一回被她這樣抱著,探尋地低下頭蜷起身子,顯得小鳥依人,可惜他身板太健碩:“想讓你這輩子都順順當當的。”

“那你要為我吃齋念佛還是捐廟積德?”

聽,他不說話了,真是有張嘴什麼都敢編,尹春華正想嬉笑他大話精,卻叫李仕的動作搶先,他往她手上套了個戒指。

抬手,借窗簾透的那一絲絲似醒非醒的光,細看,真是好亮一顆粉鑽,應有十克拉,內部一點瑕疵都沒有,呈現那潔白飄渺的粉紗。

尹春華不覺得李仕傻到向她求婚地步,這隻是尋常送禮,隻是......這禮美貌得奢華,弄得她一顆心都被吸進去。

屋子裡暗沉沉似棕色調深秋,她左右轉動手背觀察那藏匿的輝映,李仕撈月成功,看她專注的眸,微微向上挪挪身子吻上她脖頸,這吻活像是禮佛那樣小心翼翼,可誰會吻佛?他這是褻瀆,是按捺多年的一場燎原之火。

一絲一絲,李仕自願把那象征靈魂的絲線交付給她,她亦有情與之纏繞編織出一段一段布匹,在他停下問詢她意見許可時翻身,指尖勾他睡衣襯衫領口,那火越燒越旺,他甘願投身火海。

今夜誰先開始渴望吻,誰先開始肖想情?

無人知,亦不必求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