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度的讚助費遲遲沒有到賬。
莫琳幾番旁敲側擊地與子爵家的管事打聽,得到的回複都是主人外出,暫時聯絡不上。
很反常的現象。
如果是彆人,莫琳尚且能理解。可子爵先生與歌劇院首席女高音的婚約幾乎已經成了人儘皆知的事情,克莉絲汀還沒有結束新劇目的演出,他沒道理不對自己未婚妻工作的地方加以關注。
更何況,在克莉絲汀離開這件事上,莫琳是幫了他的。
雖然劇院的營收最近有所好轉,但並不代表莫琳手上是寬裕的。先前她將大筆的資金都投入到了修繕上,手頭並沒有留下太多的現錢。所以,子爵的讚助費對劇院來說依舊至關重要。
不過,還沒等莫琳耐不住性子再次找上門,外麵就傳來了新消息。
革命開始了。
報紙上開始鋪天蓋地地出現各大城市中心的消息。
莫琳明白,她必須立刻開始為歌劇院尋找新的資金來源。即使子爵仍然是他們的讚助人,如今所需要的支出也不是他一個人能夠負擔得了的。
她又想起莫裡斯說的那場晚宴。
首演過後,那封本應該被留在包廂內的請柬還是被送到了夏朗頓路的十八號公寓裡。
老實說,她並不確切莫裡斯發生了什麼事。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個幽靈一定對他做了什麼,不然昆西不會這麼急切地在劇院散場後尋找他的父親。
可這又與這封請柬的出現自相矛盾。
——如果莫裡斯遭襲,他不會還有心情重提晚宴的事。相反的,他應該對莫琳的一舉一動都更加提防和警惕才對,畢竟她是歌劇院的主人,劇院裡發生的任何事情都與她脫不了乾係。
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這封請柬的寄送者不是莫裡斯。
是羅什舒亞爾本人,又或者,是那個幽靈。
莫琳翻開請柬,上邊用漂亮的斜體字寫著宴會的時間地點,落款處則戳著羅什舒亞爾家族的雄鷹徽章。
對其他人而言,這場宴會不過是個屬於沉寂已久的巴黎社交圈的一場重聚與消遣,可對莫琳來說,這卻是片得天獨厚的理想淘金地。
無論那個寄送者究竟是誰,莫琳都不會願意錯過這個機會。
由於時間緊迫,達茜將自己隨行的私人裁縫借給了莫琳。
不要太華麗,也不能太樸素。這是莫琳和對方提出的要求。
可惜的是,做慣了海伍德家小姐私人裁縫是很難一下子轉變向樸素的風格的。即使莫琳再三強調了拋棄掉達茜平日裡喜愛的那些奢侈的羅緞,她也沒能找出什麼真正平凡的材料來。
最後被遞到莫琳手上的,是一捧玫瑰色的瀑布。
幾乎沒有任何的綴飾,可長裙本身的剪裁和材質就已經證明它必定出身不凡。
“我看你也不必費心思去找什麼讚助人了”,達茜半開玩笑地說:“隻要穿上這身長裙露個麵,自然會有一群年輕紳士們圍住你的。不過你可要注意,在晚宴上搶走彆人的舞伴這類行徑可是會遭人唾棄的”。
“如果能隻依靠出賣色相就能救活歌劇院,那即使遭人唾棄我也得去做,”莫琳對著裁縫點了點胸前,“太高了,往下兩寸,我可不想在跳舞的時候喘不過氣來。”
“你不擔心被那些紳士們用眼神生吞活剝了嗎?”
作為和莫琳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達茜一直知道莫琳是美麗的。
早在坎貝爾家族為她準備的成人禮上,莫琳就憑借那身縫製著純淨百合花紋的禮裙出了不少風頭。緞麵褶皺將她包裹得如同一簇將開未開的花骨朵,飽滿鮮嫩,任何摻有雜念的目光都是一種對於她的褻瀆。直到現在,那裙擺上的紋樣還在倫敦的各大服飾店裡風靡。
而現在卻又不一樣了。
現在的莫琳已經是成熟的,開至鼎盛的玫瑰。目光成為洗禮,讚美則化作養分,即便她無所畏懼地暴露全部的自我,也沒有人膽敢輕易冒犯。
“被人看又不會掉塊肉下來,”莫琳說,“但我會讓他們知道觀賞的價格是昂貴的。”
“你總是這樣,”達茜作勢要去捏她的臉,“不過渾身長刺的美人才是我愛的美人,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你一個人出席了。”
莫琳輕巧地躲開她的襲擊,反駁道:
“彆這麼說。也許大家都知道歌劇院發生了什麼,對我避之不及呢!”
達茜:“你看了最新的報紙嗎?”
“關於克莉絲汀和子爵訂婚的消息?不用看報紙我也知道,那時候我就在現場待著,哦,還有那個幽靈。”
“那個幽靈?!”
達茜嚇了一跳,她竟然已經能用如此輕鬆的語氣談起一個威脅她性命的人,這可遠遠在她的意料之外。他們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親近了?
可她不能就這麼在莫琳麵前表現出來。
達茜及時地撿回思緒,問:“那他有什麼反應?”
“既然報紙順利刊登了出來,求婚的時候想必沒出現什麼意外?可我總覺得這一切不可能那麼順利地進行下去。按照那個幽靈的做派......他該不會打算暗殺子爵吧?!”
“那就要看他是不是真的愛克莉絲汀了。”
“什麼意思?”達茜不解地問:“如果他不愛克莉絲汀,他為什麼要這麼幫她,還為她弄出那麼多事來?”
“你認為他做的那些事都是為了克莉絲汀嗎?我並不這麼想。”
莫琳眨了眨眼:
“如果說他所做的都是為了幫助克莉絲汀取代卡洛塔成為女首席,那麼我想姑且可以算作是他愛她的證據。可除了教授她歌唱,在預演中的水晶燈事故,與我和萊斯曼的談判,以及要求的包廂保留權和高額薪水都是為了他自己,和克莉絲汀毫無關係。”
“如果他愛她,為什麼在阿爾蒙管理期間那麼長的時間裡,克莉絲汀都隻是個寂寂無名的小舞女呢?憑借他的手段,我相信克莉絲汀早就可以站到更高的位置了。”
“可事實卻是,真正幫助克莉絲汀取得首席位置的,是我。”
“是我力排眾議把卡洛塔拉了下來,是我提出了投票選賢的製度,也是我在明知道克莉絲汀和子爵的親密關係後依舊冒著風險讓她上台。”
“如果那些是愛的證據,那麼連我都要比這個幽靈更愛她。”
達茜被她的長篇大論震懾住,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莫琳是個珍惜人才的人,但她先前也被愛情的論調短暫地迷了眼。以至於她沒有跳出怪圈思考過,其實莫琳所做的要比那兩個男人更為深刻得多。
尤其是現在,那個大張旗鼓在眾目睽睽下向克莉絲汀求婚的子爵,竟然因為一場革命而消失了。
“好吧,”達茜默默歎了口氣:“但願那個幽靈也能想明白這些,而不要被自己虛假的愛意暈眩了頭腦,不然遭殃的可就是歌劇院了。”
“讓他心碎一段時間未免不是好事,”
相反地,莫琳的態度卻顯得很樂觀:“起碼安靜一會兒,讓我有餘力去處理彆的事情。”
她又提起裙子往自己身上比了比。
“比如,去晚宴上抓一位讚助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