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譽雙收(1 / 1)

那場首演的順利程度遠遠超過莫琳的預期。

她知道這絕大部分必須歸功於埃裡克的臨時“替場”,可這絕不可能是長久之計。他隻是為了保障克莉絲汀作為女高音的首演獲得出色的反響,不會永遠留在台上替莫琳打工。

觀眾的吹捧是無法被減緩熄滅的,莫琳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減弱埃裡克的存在感。

她選擇趁這個機會將克莉絲汀推了出去,將她竭力包裝成巴黎最火熱的新星,用月亮的光芒來掩蓋太陽。

可是日月注定難以爭輝。

時隔兩個月,科爾再次來到了莫琳的辦公室。

他注意到這間辦公室有了些鮮活的變化。椅背上掛著女人的羊毛毯,桌上小盒裡積起棉絮一般的煙灰,還有厚厚摞起,幾乎鋪滿半個桌麵的賬單。

“好久不見,萊斯曼小姐。”他摘下自己的帽子,背著手朝莫琳行了個紳士禮。

“請坐”。

莫琳從繁雜的工作中抬起頭,她還是習慣在外人麵前端著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臉上卻難得地露出幾分疲憊。

他來得不太算是時候,她正忙著解決克莉絲汀那群有些瘋狂的新觀眾們。他們的要求實在太多,甚至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比如這位女士在來信上寫:希望克莉絲汀能夠穿上她祖母那輩留下來的的禮裙演出。

作為記者,科爾敏銳地察覺到了現在的氛圍。

他們兩個的位置對調了。

兩個月前,是莫琳有求於他,她希望他能幫助劇院打響新劇目的名聲,而現在,是他為了懇求一些獨家新聞而主動找上門來的。

他開始有些慶幸自己來前做了準備。

科爾將自己身後的人推到莫琳的視線範圍內,頗為自豪地說:“請容許我為您介紹,萊斯曼小姐,這是我們晨報的攝影師卡維先生。除了我們以外,還沒有哪家報紙有這樣的殊榮!”

那名叫做卡維的男人留著胡子,懷裡捧了個並不令人眼熟的古怪玩意兒。

科爾有些激動,他將卡維手裡的古怪玩意兒偏了偏角度。以便於更好地展示在莫琳麵前:

“感謝涅普斯先生的慷慨,這台照相機正是他贈予《晨報》使用的。我敢說,全巴黎,哦不,全世界您都找不出第二台來了。”

莫琳覺得有點有趣。科爾的動作讓她覺得那位卡維先生隻不過是個用來展示商品的架子而已。

不過在這之前,她的確沒見過類似的東西。在英國的時候,她隻隱約聽說過有人想利用暗箱和感光材料來記錄場景,不過卻並沒有被實際製造出來。

“已經能做到成像的地步了嗎?”莫琳感興趣地問。

她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筆,這意味著這場談話開始有了實質性的進展。

“當然”,科爾將一片紙遞給她,那是從前幾日發行的《晨報》上邊裁剪下來的。

“雖然目前還不是非常清晰,但我們持續在做技術改進”,卡維補充道。

莫琳接過那片紙,上麵印著兩行巴黎當地警察署的通緝告示,還附上了一張樸素的臉。

的確不夠清晰。

她隻能看出那個人長著兩個眼睛一張嘴,是個丟進人群中就會和周圍人融為一體的樸素樣貌,並不能看出他的臉頰上是否有雀斑,頭發又是否過耳這樣的細節。對於抓捕潛逃犯人來說,這恐怕無法起到什麼有效的幫助。

卡維讀懂了她臉上的表情,對身旁的科爾擺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他就知道這些歌劇院的人隻在乎他們能不能幫助自己的演員向外界表達出最大的吸引性。

“萊斯曼小姐,我們非常希望能與您合作”,科爾略過自己同事的示意,向莫琳慷慨地表達出自己的讚美:

“我不得不說這場首演實在是太完美了!戴伊小姐!我從沒聆聽過那麼動人的歌聲。她的麵孔的天使一樣美麗!”

“不過即使是在戴伊小姐的光環下,我也不得不提一提那位男低音,出色的表現,我幾乎都被他迷住了。可惜的是當天的服裝,大家沒能看到他長什麼樣子。在我看來,這樣優秀的演員理應被觀眾們熟知。如果您能讓我們為他照相,並發表獨家專訪,歌劇院毫無疑問會名聲大噪的!”

首演那日,科爾也坐在觀眾席上。

他的位置不算太好,但精妙的角度卻使得他在演員走動間瞥見了那位男低音的麵容

——利落的下顎角,刀刻般的鼻梁,雖然他沒能瞧見他那雙眼睛,但他也有九成的信心肯定,這絕對是位難得的英俊人物。

他苦思冥想也不明白莫琳為什麼要將他藏起來。

劇目開場前的那位男演員一定不是他,那張臉不可能擁有這樣瑰麗的歌喉。

首演當日的貴婦們早已被他的聲音迷得神魂顛倒,科爾毫不懷疑,她們看見這張臉後該會變得怎樣瘋狂。巴黎即將出現一位現象級的新星,而這是由《晨報》促成的。想想就令人熱血沸騰。

如果他們能成為第一家刊登出他容貌的報社,那麼他的升職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莫琳禮貌地笑了笑,她對於他激情澎湃的演講沒有給予太高的熱情。

她覺得那張被剪裁下的《晨報》實在不是件合適的展示品。那可是一個逃犯,要怎麼和她歌劇院裡炙手可熱的男首席相互比較。但她同時又覺得這事十分有意思,如果科爾不是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淺薄,她甚至會懷疑他已經勘破了埃裡克的偽裝。

但這種可能性很快被她給排除了,很顯然,這位年輕的記者隻是因為想要搶奪先機而表現得有些急功近利而已。

“我以為你們會對戴伊小姐更感興趣,她可是位美人”,莫琳岔開話題,她早在他們兩位來之前就做好了打算:“神秘的人隻有與觀眾保持距離才會維持他的價值。”

見她就要婉拒,科爾急切地解釋道:

“是這樣的,事實上,我們希望能兩位同時進行采訪,合照的形式怎麼樣?即使讓那位先生穿著演出用的服裝也可以,隻要稍微能露出半張臉就行 .....”

“那太貪心了”,莫琳截斷了他的話。

兩人猶如被當頭潑了盆冷水,表情僵在了臉上。

莫琳說:“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所以首演過後的專訪一定是屬於《晨報》的,但僅限於戴伊小姐。你們想怎麼拍都行,一張照片,半個小時的采訪,我相信這很合理。”

科爾這次沒話說了。

萊斯曼小姐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繼續強求就是他不要臉皮了。看來她是決定了要將那位男低音壓作底牌。

這對生意人來說是常見的計策,他們沒有立場乾預。不過隻要確保這是專訪就行,戴伊小姐也能引發足夠的話題,他不愁沒東西交差。

兩人離開後,埃裡克從莫琳辦公室的隔間內走了出來。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打火機的蓋子,表情說不出是愉悅還是不滿。而他手上有些鈍澀的動作卻完全出賣了他,這家夥完全是在因為莫琳剛才將克莉絲汀推給記者的行為遲疑。

“你最近出現得太頻繁了”,莫琳邊整理那些信件邊說:“這不符合幽靈的作風。如果被劇院的員工發現,會引發恐慌”,她連頭也沒抬,似乎早就察覺了他的存在。

埃裡克沒回答,他走近幾步,從桌上拿起科爾剛才帶來的那篇通緝令翻看。

“你從什麼地方回來?”莫琳忽然問。

就在剛才,在埃裡克的衣角發生晃動的時候,她從他的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

她很確定那不是什麼動物的血液。

埃裡克平靜地說:“演出才結束半個小時,你覺得我能去哪裡?”。

莫琳不答。

“市政廳”,他將報紙壓在莫琳的茶杯底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有些習慣了回答她這些過於直接,甚至可以說是冒犯的問題。

還沒來得及等莫琳反應過來,他又繼續說:“我可不覺得我會引發什麼恐慌,你看,連你這樣的貴族小姐都能夠對我的出現孰若無睹,更何況那些男人。”

“你現在真是一點兒也不怕我了,萊斯曼”,他蓋棺定論道。

“市政廳!這可真夠...”意識到自己嘴裡即將蹦出來的危險言論後,莫琳及地時閉上嘴,認為自己最好還是避開這個話題,她可不想某天被警察署的人當作共犯進行調查。至於埃裡克,他做出任何事情來都算不上出格。

“我有時候真弄不明白你,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莫琳問。

“什麼?”

“彆和我裝傻,你難道打算留這麼個爛攤子給我收拾嗎?現在就已經有記者找上門來,那麼下場演出該怎麼辦?我不可能每次都用克莉絲汀來糊弄他們。”

“就說他消失了,或者死了,什麼都行,”埃裡克滿不在乎地解開外套,在辦公室角落的躺椅上坐下來,說:“克莉絲汀的名聲已經足夠支撐起後麵的劇目了。”

“死了?你以為警察署的人是吃乾飯的嗎?我要怎麼和他們解釋一個從不存在的人?”

“那是你的事。”

“你這樣究竟是在幫她還是害她?”

這次埃裡克沒有立即回答,莫琳的話和他剛才的遲疑對上了。在聽過那幾個記者的提議後,他有那麼幾秒鐘開始反思自己究竟是否做了正確的選擇。

外界的反應不完全在他的意料中。

他原以為克莉絲汀的出色表現能夠淡化自己的存在。在他的設想裡,她才應該是那顆星星,美麗的歌者,怎麼也要比醜陋的野獸來得引人注目。

可他忘了自己的歌喉是那樣的舉世罕見,但凡入過一次耳便再也難以忘懷。

他對克莉絲汀的愛太過於盲目,以至於全然忘了他人會擁有一顆怎樣的公正的心。

“她會......”

埃裡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突兀的開門聲給打斷了。

“經理,出事了!”,梅格很少不經許可就闖進莫琳的辦公室,此刻卻連敲門的步驟也省去了。她焦急地站在外邊,說:“記者們撞見了克莉絲汀和子爵 ......”。

她沒有將話說完整,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