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落眾生(1 / 1)

皓玄篆 長笛 3910 字 2個月前

謝念安端坐馬車其中,她著一身黑衣,發簪向兩側支撐出去,似鹿角一般,一條黑色幕布掛與兩側之中,垂落著正正好好的擋住了她的雙眸。馬蹄聲消落,她掀起車簾的一角,似是窺探秋日的一方天地,馬匹前方是一群孩童,三四結隊地在玩弄一隻紙折的鳥兒形狀,落在馬蹄眼前。

孩子們蹦蹦跳跳的撿起,順著她相反的方向奔馳而去,後方她似乎聽見了更多稚嫩的聲音。

秋風寥寥吹過,楓葉早已泛黃,天地四季永恒回轉萬古不曾停息,大雁南飛春日歸前年不曾改變。

“人如此渺小,究竟如何才能改變著混沌的天下。”她內心念著。

馬車停於攬聖賢莊的府邸大門前,門前晃著一道身影,是傅憫。

謝念安走出馬車,傅憫走上前兩步,伸出右手。

她自覺搭上,緩緩下了車。

二人的背影如同天生地絕,古人不曾出現,後世也不將出現的天設地造的前鋒人。

“傅憫,此案可以結束了。”她剝落下遮布,露出動人心魄的雙眼,犀利且透徹人心。

後者點頭,轉身走出門。

隔壁,全屋彆木板遮住,在白晝裡卻不曾見一絲光亮,蕭恨塵也醒了過來,二人獨自在黑暗中帶了兩天,精神與身體得到了雙重刺激。

蕭無緣闔目,沒看傅憫一眼,而身旁的人全身哆哆嗦嗦道不出一句話,顫顫巍巍全身的傷口潰爛不能愈合。

傅憫走上前去,為他們解綁。

“你們大費周章的從常山把我們弄到這裡來,現在又是在乾什麼?”蕭無緣的嗓音沙啞到極致,與之前差異甚大。

傅憫沒有看他,為蕭恨塵也解了綁。

他一個眼神都沒有望向他們隻是獨自的站起身,環望了四周的黑暗,轉身踏出。

留下不知所措的二人,謝念安此刻站在視野最好的窗台處,望著地底下街市上的人群,眸色染上一絲可悲。

父子二人相互攙扶著,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這個把他們視為異者的地方,可以說這個攬聖賢莊的所有書生們都圍在兩邊,他們的眼神有厭惡,痛恨,惡心...

他們走的很遠很遠,一步也不敢停留。

終於走到街市上,所有人的視線都沒有注意到他們,隻是圍城一道厚重的人牆,穿插縫隙裡蕭恨塵看見了一道紫色衣服,狹小的縫隙中流淌著大片的血跡。

每一個人的走動,讓他逐漸拚湊成一道殘忍的畫麵。

他腦海中的一根弦瞬間斷裂,瘋了一般的掙脫開蕭無緣的攙扶,死一般地剝開道道人群,向著中央擠去。

“塵兒!”蕭無緣緊跟在他身後,卻不能拉出他。

蕭恨塵的眼裡隻有淚水,溢出來的淚水。

悔恨,仇恨,愛惜,與恥辱。

“妹...妹妹...”他崩潰般的吐出這兩個字。

蕭無緣愣住,實現望過去。

那裡躺著一具慘不忍睹的屍體,沒有完整的衣衫,從頭到腳遍布大大小小的傷口,那是彆人羞恥的痕跡,她躺在血泊中,眼神中是惶恐是震驚是乾涸的淚水,是他最親愛的妹妹。

“玉鳶!”他嚎叫著,他拚儘全力喊她的名字。

眾人見此被嚇了一跳,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她的軀體就這麼展現在他們的麵前。

蕭恨塵掙開他的控製,向她奔去,沉重地跪在地上,他的眼淚斷了線沒有方向爭先掉落。

他脫下自己的衣衫包住她的身體,看見被撕扯的不成樣子的衣服,那是她以前最喜歡的一件衣服,是她的哥哥第一次掙錢為她買了一件她最喜歡的衣裳,那是紫色,她最喜歡了。

蕭無緣怔在原地,他的意識瞬間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感官。

“玉鳶...妹...妹妹...我的妹妹...”他嚎啕大哭著,周圍人的視線齊聚在他的身上。

蕭玉鳶的嬌嫩的麵龐被刀痕不滿,觸目驚心。

蕭恨塵哭到呼吸要停了一般,握住她沒有溫度的手,緊靠在胸膛。

他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抱起她向人群外走出去。

蕭無緣卻不見了蹤影,他沒有過問,隻是向著常山的方向走去,腳步蹣跚也要送妹妹回家。

夕陽落下之時,是否代表著人的生命如此一般,終將奚落。

悅景殿

褚漣常常在此時登上悅景殿的最高閣,眺望每日落下的夕陽。

而守在最底層的侍衛和他珍惜的美人們卻已死在劍刃之下,全部都是一劍封喉,血腥味從一層蔓延至天空。

褚漣端著他珍愛的酒杯,喝下最後一口酒,轉身向下走去。

顯露在他的眼前,便是滿場血跡,不見活人一個,明明在兩刻前他們還栩栩如生。

下一秒他的左肩被一劍刺穿,他眉間緊蹙,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呃..蕭...蕭無緣?”下一秒劍被拔出,鮮血噴湧不止。

褚漣瞬間跪倒在地,他扶著左肩,貫穿傷的疼痛令他冷汗頃刻間冒出。

他依舊艱難的轉過身,喘著厚重的呼吸,疼痛刺的他無法站起來。

他倔強的抬頭望向那人,後者的眼神似死水一般,毫無波瀾,也似乎沒有生人的波光。

“你...你為什麼...要殺我?”

下一秒,劍穿透他的右肩。

“啊...”褚漣無法再呼吸,蕭無緣的劍附了內力,他不習武沒有辦法抵擋。

後者的聲音充滿了仇恨的味道:“是你殺了玉鳶,是你。”

褚漣不明所以,秀氣的臉龐布滿了疼痛的掙紮。

“什...什麼?玉鳶死了?”他不可置信,用儘全力的大聲講道。

後者的眼眸裡掛滿了嘲笑,他的笑容似在嘲諷跪在地上的人,可是也像是嘲諷自己。

“你裝什麼?”他把劍抵在褚漣的脖頸處。

“呼...我...我不知道...她不是我殺的。”褚漣低著頭,他沒了力氣再直著腰。

“你答應過我的,不碰他們一下。”蕭無緣青筋暴起,握著劍的手卻開始輕微顫抖起來。

“我...我沒有...”褚漣全身被傷口的痛刺的顫抖起來。

蕭無緣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正這時,門外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

“漣兒,彆生哥的氣了,哥給你帶來了你愛喝的,怎麼今日這麼冷淡啊?”

在褚煜的一處衣角飄在門外一方時,褚漣被劍刃所奪取生命。

那一道黑影瞬間閃失,沒了蹤影。

“漣...漣兒...”褚煜親眼看見他倒下了,他倒下前的眼神是驚慌的,是望著他的,褚漣的眼裡都是褚煜的身影。

他失去意識般直直得向後倒去。

“漣兒!”褚煜瘋狂地奔向他,將他攬在懷中。

在他不知的情況下,他的眼淚爭先恐後的流了下來,他瘋了一般的想捂住他致命的傷口,卻發現無論如何都血流不止。

褚漣扯著一口氣,拚儘力氣睜開眼,脖頸處他似乎感覺到他的生命在以極快的速度流走。

“哥...哥哥...我...我不想...死...”褚漣掙紮著斷斷續續的拚湊完一句話。

“哥哥...哥...救...救救我...”褚漣的瞳孔將要渙散之際,他看見了褚煜的眼淚,他抬起手卻隻能停在空中。

他沒有替他的哥哥抹掉一滴淚,那隻手永久地垂落下去。

褚煜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慌張地開口:“漣...漣兒...你...你彆跟哥哥開玩笑啊...漣兒...漣兒...漣兒!”

他瘋狂的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誰來救救漣兒!”

褚煜第一次在所有人麵前失了態,他哭著鬨著崩潰著。

當太醫哆哆嗦嗦的探了褚漣的鼻息,隨後立刻跪下,所有下人都跪在褚煜的麵前。

秋風吹不乾失去親人的眼淚,餘暉照不亮逝去的靈魂。

慶國九公子,年僅十九歲,薨。

蕭無緣逃離了皇宮,他一路飛奔向常山,向蕭村。

餘暉消失的無影無蹤,一輪明月卻被天空上的雲遮住了所有的光芒,他的世界霧蒙蒙的。

蕭村,僅僅三戶卻不見任何蹤影。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轉身向易縣湘山奔去。

果不其然,在明莊的石子路上流淌著一道血痕通向他們的家。

他站在茅屋的外麵,他沒有哭,他的淚痕乾涸。

裡麵沒有絲毫動靜,甚至沒有內力的痕跡。

他不敢置信,一遍一遍用內力去感應茅屋裡的人,明明蕭恨塵的內力他是感應的到的,為何他現在感受不到了。

蕭無緣眼神裡浮現的是絕望,秋日的晚風太過冷了,他吞了口口水。

遲疑地推開那一扇破舊的房門。

裡麵昏黃的油燈,微弱的燭光映照他斑駁的影子。

裡麵有他的女兒,他的兒子,他的愛人。

全部沒了氣息。

秋日的夜晚,寒意漸濃,月光如霜,灑在一片荒蕪的庭院中。四周靜得可怕,隻有偶爾傳來的蟲鳴聲,顯得格外淒涼。在這寂靜的夜色中,一扇破舊的木門微微搖晃,發出吱呀的聲響,好像嘲笑著他沒用的一生。

從此以後,沒有人再是你的牽掛了。

他跪在地上,破敗的衣衫被泥土混為一團,在荒蕪的世間中,他選擇結束自己的一生。

以此,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