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周旋(1 / 1)

十分滿意?

寧真聽到這幾個字,有種莫名的膽寒,原來,就在不知不覺間,鏡中人,已經讓他失去了,甚至於他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是他心中最珍貴的物品?

身體裡的器官?

還是什麼彆的、超乎於尋常之外的東西?

不管是什麼,都讓寧真感到驚悚萬分,無能為力。

然而,到底什麼東西,讓鏡中人早早收下,並且十分滿意,寧真卻是再也不敢問了。

這個話題,便就此結束。

寧真又壯著膽子,一步一步試探它,小聲道:“今天早上,我的右手,打了班長一巴掌……”

沒等他說完,鏡中人便幽幽一笑:“你在心疼他麼,你所謂的,班長。”

寧真:“……”

他連忙搖頭否認,身體裡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都寫滿了拒絕。

“我並不心疼班長,相反,我很討厭他,很……”害怕他。

剩下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鏡中人打斷,它哂笑一聲,滿意地瞧著寧真,安慰道:“討厭就對了,小寶貝,不出所料,我也十分討厭那個男人,看來,我們的好惡,非常一致呢。”

和鏡中人討厭同樣的人,也並不能帶給寧真,什麼同一“族群”的認同感之類。

“就算是聞到那個男人的氣息,便讓我感到惡心萬分。”鏡中人陰冷地說著關於對賀雲的印象。

奇怪的是,明明賀雲對於它來說,隻是一個陌生人,可它對賀雲的恨,甚至比常受到賀雲欺辱的寧真,還要來得更加刻骨銘心。

這種深切的恨意,也不知是從何而來。

寧真隻以為,隻是鏡中人想與他同仇敵愾,取信於他,從而演的戲罷了。

“嗯。”寧真敷衍地點點頭,也算了回應了鏡中人的話。

如果是之前的他,肯定忍不住向鏡中人訴苦,說著關於班長的壞話。

可是,如今的他,經曆了許多,卻是成熟了不少,潛意識裡拒絕透露出,關於自己的任何信息。

他還不知道,鏡中人邪惡的手段,究竟有多厲害。

甚至於,這些厲害的手段,他作為一個普通得再也不能更普通的凡人,是否可以儘力避免,求得一線生機。

右手的失控,的確讓寧真恐懼。

寧真的敷衍,讓鏡中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它陰寒的眼,一動不動地瞧著寧真,妄圖從他神色間,找到線索。

可是,寧真除了難以抑製哭泣之外,心事,卻是很能藏。

鏡中人將寧真看了個遍,也沒看出什麼異常,它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微下垂,露出一絲不愉之色。

“小寶貝,你是想問我,你的右手,為何會主動打你的班長麼?”尋不到線索,鏡中人便主動出擊,從寧真的言語中觀測。

“……是的。”寧真神色變得認真起來,他要仔細傾聽鏡中人的回答,並將所有的字,都銘刻在心間。

看著寧真認真的表情,鏡中人唇角涼薄地勾起,眼中帶著一絲戲謔之色。

它雙手交叉,隨意地站在鏡子裡,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吹起他額前的發絲,竟顯得莫名狂放不羈。

它故弄玄虛道:“可是,我不想告訴你。”

寧真眼睛驟然睜大,瞬間僵在了原地,他沒有預料到,它竟然會這麼回答他。

“是的,小寶貝,很抱歉。”鏡中人眯起眼睛,再次確認,“我不想告訴你呢。”

它的回答,讓寧真很是失落,心口仿佛被密密麻麻的螞蟻啃咬,一股鑽心絕望的痛,極為難忍。

“為什麼?”寧真忍著心中莫名的怒意,問。

“為什麼?”鏡中人陰冷地笑了兩聲,“小寶貝,你讓我不開心了。”

不開心?

寧真一愣,這,便是鏡中人的理由麼?

可是,他又怎麼讓他不開心了,他……

寧真瞬間反應過來,是剛剛他的敷衍,被鏡中人發現了。

“我,小鏡,我剛剛,沒有要敷衍你的意思,我,我隻是在想一件事……”寧真連忙挽尊,妄圖繼續將此敷衍過去。

他甚至,還親昵地喚起了給鏡中人取的名字。

果真,在他退後一步之後,鏡中人陰冷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得柔和了不少,除了眼睛和膚色之外,倒是與正常人無異。

“你在想什麼?”鏡中人雖眉頭舒展,唇角上翹,可它並不準備,就這麼輕而易舉放過寧真。

瞧著鏡中人眼中未融化的堅冰,寧真左手微微握拳,唇中竟是下意識說出了,平日絕不會說的諂媚之言。

“我在想,你保護我的事情。”

睜大了眼,寧真眼中閃著柔和的光,怯意又羞澀,仿若一個看到了如意郎君的小姑娘,心悅郎君,卻不敢抬頭見人。

保護?

鏡中人薄唇微張,隱約可見唇中,仿若一片無底黑洞,要將世間所有的東西,都瘋狂攝進去。

“你說,保護?”

它詭異的眼中,竟閃現出一絲不協調的疑惑之意,好似整個人,都宕機了似的。

“對,保護。”

硬著頭皮,寧真迎著它猜忌的眼神,唇角努力勾起一抹輕快的笑,足以讓人明白,他內心的真誠。

鏡中人身子一僵,明顯愣住了,似乎不知這“保護”二字,從何而來。

平日裡花言巧語的它,舌頭也仿佛打了結。

趁著這時候,寧真怯生生地瞧著它,眼神溫暖,柔和的聲音,款款而來,像是在訴說內心最珍貴的事情。

“小鏡,你不知道,那一天,班長欺負我,捂著我的嘴,我差點窒息……那時候,我心中到底有多麼絕望。”想到那日的場景,寧真神色頗為淒苦,語氣中的恨意,也做不得假。

“我想反抗,卻無能為力,幸好,小鏡你出手,保護了我,替我教訓了班長這個惡人……”他麵色感激地望著它,一切,儘在不言之中。

鏡中人喉嚨微動,想要說什麼,最終,卻邪肆地勾起了唇。

“小寶貝,你知道就好。”

麵上,也戴上了一層虛情假意的麵具,竟是比寧真的演技,也不遑多讓,很難相信,兩人之間的交流,有任何真心的存在。

它那日,真的是想保護寧真麼?

從來都不是這樣的。

它隻是,遵從著黑暗無儘的欲.望,步步為營,為的便是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而讓寧真的手,逐漸失控,從而被它完全掌控,隻是其中一個小目標罷了。

“小寶貝,我很高興,你終於發現了我的好。”

鏡中人露出一絲蒼白病態的笑容,慢條斯理地觀察著寧真感激的表情,越看,便越是難以自持。

它似乎,從來都沒有了解過他。

這般從小到大,被它一直暗暗所觀察的,膽怯的、懦弱的、可憐的少年,它曾經最為不恥的存在。

如今,卻輕而易舉,亂了它那顆,從古至今,便不存在的心。

這種感覺,十分危險。

但對於一個怪物來說,沒有什麼,比在懸崖上走鋼絲,更令它感到心喜了,危險、意外、猝不及防,便是它最喜歡的東西。

氣氛如此和諧。

甚至於讓寧真生出一絲錯覺來,那便是,他找到了與鏡中怪物成功周旋的技巧。

到底是獵人還是獵物,尚未分出勝負。

“小鏡,我之前,誤會了你。”寧真歉疚地垂下頭,又倏的抬頭,雙眼泛著柔和的色澤,“今後,我會努力拋卻成見,與你相處,如果有讓你感到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訴我啊。”

他的目光充滿了誠摯、愛與包容。

此時的寧真,恰像是夢中那長著翅膀的純白天使。

想讓自身的純白浸染這片罪惡的世界,卻沒想到,會被代表著黑暗與邪惡的黑色毒蛇,一步步玩弄蠶食。

“好啊,小寶貝……希望你遵守你的諾言。”它舔了舔唇,勾人地望著寧真,“我很期待,與你共度的餘生。”

餘生?

這個詞,真令人厭惡啊。

寧真左手驟然握緊,麵上血色仿佛被抽儘,幸得他立刻咬住舌頭,劇痛便使他臉上回了部分血色。

“我也是。”

他努力擠出一抹笑容來,並在鏡中人瞧出倪端之前,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表達出對鏡中人的接受。

而鏡中人,則曖昧地笑著,眼珠朝下,詭異一轉。

寧真的右手,便自作主張動了起來,一把將寧真的左手反握住,握得緊緊的,好似一輩子都不會放手。

一股濕潤、陰冷、光滑若蛇的觸感,透過左手肌膚,讓他一顆溫和的心,驟冷,寒顫。

怪異的是,寧真和鏡中人,都主動忽略了那日在病房之上,它躁動的右手,對寧真所做出的狎昵之事。

就好似,那件事情從未發生過似的。

……

將話“挑明”之後,寧真一改先前的被動,變得主動起來。

例如,在之前,每到早上,他便會避開這麵穿衣鏡,而後偏過頭,直接大步踏過此地。

如今,他卻故意在鏡子前停下,對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了一個稍顯明媚的笑容。

唇中還輕輕喚著:“小鏡,早啊。”

說罷,便對著鏡中的自己,熱情地揮了揮手,鏡中的他,也同樣揮了揮手。

是他自己,並不是小鏡。

可寧真不管不顧,自顧自揮手,就好似,不管小鏡有沒有出來,他都會這樣做。

這,隻是達成“協議”之後,寧真對於鏡中人的禮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