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裹挾著香甜味道的風,比賀雲的手,要先飄到寧真的臉頰。
迎麵而來的那股,夾雜著甜膩與口水乾涸後,所混合的那種怪異味道,讓寧真心底直冒酸水。
一股惡心的勁兒,直衝天靈蓋,他一下控製不住,竟是直接捂著胸口,麵色難受地朝著賀雲的方向嘔吐。
寧真發誓,他絕對不是故意的。
可事情,就是這麼巧。
他今日早上也沒吃些什麼,吐出的,除了少許酸水,再無其他。
縱然如此,對於一個有潔癖的人來說,那也是再惡心不過了。
而酸水,恰好就這麼巧的,落在了賀雲的身上,將他乾燥整潔的白衣,沾染了惡心的水漬。
胸口處,濕潤了一小片。
賀雲的白衣,比較單薄,因此,某個凸點的地方,瞬間便變得若隱若現,以寧真在上的視角,看得清清楚楚。
寧真:“……”
吐出來之後,他倒是不是那麼惡心了,可是,他想著自己捅出的簍子,瞬間就傻在了原地。
若是讓賀雲打一巴掌,他能夠解氣,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可他卻不爭氣地……
賀雲,不會認為他是故意的吧。
想至此,寧真緊緊咬著唇瓣,差點將唇咬出了血,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仿若瞬間被抽去了所有的血色。
教室內,彌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息。
無人敢說話。
不少人以為,會看到賀雲狠狠收拾寧真的場麵,卻不想,卻看到賀雲反被寧真“玩弄”的一番景象。
是的,大多數人都認為,寧真是故意的。
否則,早不吐,晚不吐,偏偏到賀雲打他巴掌的時候才吐,這寧真,當真是狡詐,時間可算得真準。
這一下,就連吃瓜的群眾們,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了。
他們心中就隻有一個念頭,寧真,真的完了。
主人公之一賀雲,還未揮出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中,他的麵色,驟然變得陰寒起來。
一雙平日裡鮮少帶笑的眼,更是充滿了可怖的陰鷙。
“寧真……”
賀雲溫柔地喚著寧真的名字,將懸在半空的手收回,而後,將自己胸前的衣襟扯了扯。
越溫柔,便越是可怕。
寧真恐懼地睜大了眼睛,忍不住用手捂著唇,他怕,自己會再一次忍不住吐出來,將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你死……”
賀雲話還沒說完,任課老師便姍姍來遲,她一眼便看到了寧真捂著唇,一副要嘔吐的模樣。
再仔細一看,發現賀雲身上有水漬,她頓時明白了什麼。
“賀雲。”這位任課老師不容置疑道,“寧真生病了,你送他去醫務室吧,正好,你也換一換你的衣服。”
寧真:“……”
賀雲:“……”
吃瓜眾人:“……”
還是寧真虛弱地率先拒絕:“老師……我沒事。”
這位女老師,倒是不像其他老師一樣,對他冷嘲熱諷,反倒還會不斷鼓勵他,否則,寧真早就輟學了。
高考,便是他這兩年來,不斷忍耐痛苦背後,所期盼的曙光。
“怎麼可能沒事?”女老師皺著眉,不由分說道,“你聲音都這麼虛弱了,臉色也這麼難看……”
她說著說著,朝賀雲一瞥,咋呼道:“賀雲,你快將同桌送去醫務室!”
賀雲在每個老師麵前,都是好學生的形象,因此,他隻是稍微頓了頓,便帶著一絲微笑,道:“好的,老師。”
他答應了。
說罷,便微微轉頭,定定地看著仿若鵪鶉般瑟瑟發抖的寧真,輕聲道:“好、同、桌,我們走吧,我,送你去醫務室。”
寧真瞳孔一顫,垂下頭,呐呐道:“……好。”他再也不敢反駁了,他不敢反駁賀雲。
就算,賀雲將他拉出去後,把他打得半死,他,也認了。
抿著唇,寧真嘴角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來,可在賀雲眼裡,卻莫名彆有一番滋味。
他笑了笑,意味深長。
看到同學們相親相愛,老師也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她笑道:“大家都要跟賀雲學習,要像賀雲一樣,幫助同學。以後啊,大家各奔東西,走哪裡,都有個人脈……”
下方的同學們,麵色複雜,心情難以言說。
“幫助同學”,這四個字,放在賀雲身上,可以說毫不相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師也真是的……
他們不免偷偷朝賀雲望去,卻見此時的賀雲,親昵地摟著寧真的肩膀,兩人緩緩朝門外走去。
從背影看去,當真像是一個關心愛護同學的好同桌似的。
……
寧真沒想到的是,賀雲真的將他送入了醫務室,可他不僅沒有放鬆,一顆忐忑的心,卻變得更忐忑了。
“班……長。”寧真坐在醫務室的病床上,揪著衣服,忐忑不安,“你……多謝你送我來醫務室。”
護士聽說他吐了,便去拿藥,此時,小小的隔間內,隻有他和賀雲兩人。
賀雲雙手環抱,淡淡的看著他,也不說話,看得寧真心底發毛。
醫務室,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沉靜,冷淡,陰沉,還有一股,特殊又邪惡的涼意。
氣氛,十分怪異。
寧真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肩膀微聳。
此刻,時間,地點,氛圍,好似某種恐怖故事的開端。
寧真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揪著自己的手,以防自己被嚇暈過去,又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來,轉移話題。
“班長……你,你把你的衣服脫下吧,我……我帶回去給你洗。”寧真瞧著賀雲衣服上明顯的水漬,討好地對著他笑,聲音小得可憐。
賀雲依舊冷冷地看著他,一雙毫無感情的眼,將寧真看得心底驟冷。
如墜冰窖。
寧真好不容易因走路而顯出一絲紅意的臉,又變得一片慘白。
他縮在床上,甚至連兩條腿都可憐地絞在了一起,整個人緊緊往後縮,仿若驚弓之鳥,要立刻逃跑一般。
可寧真又能往哪裡逃呢?
他身後,是一麵慘白的牆,和他的臉一樣白。
而對麵的牆上,是一麵小小的鏡子,依稀映出寧真可憐無助的臉龐。
賀雲依舊不回答,視線卻依舊緊緊鎖在寧真身上,不放過臉上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沒有人知道,賀雲是在欣賞寧真恐懼的狀態。
他顫抖的手,咬緊的牙,微蹙的眉,麵帶恐懼的臉,以及蓋在被子下,縮成一團、在被子上印出輪廓的身子……
所有的一切,都帶給了賀雲,不知從何而來的、無窮無儘的快.感。
可賀雲的眼神,看得寧真快要崩潰了。
就在寧真絞著手指,生出一絲逃跑之心時,賀雲就這麼屈尊開口了。
“真真。”他薄唇微張,親昵地喚著自己給寧真取的小名兒。
卻不想,聽到這稱呼,寧真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將自己縮成更小一團。
每一次,賀雲這麼喚他的時候,他接下來,就不好過。
賀雲笑了,他歪著頭,緩緩朝著病床走來,而後,乖乖地坐在了病床邊緣。
寧真腳一動,想要離他更遠些,可賀雲,卻一把隔著被子,抓住了他的腳踝,寧真身子一顫,垂下頭,再也不敢動彈。
抓著寧真腳踝的手,隔著被子,揉捏了片刻。
賀雲狎昵地笑著:“真真,你的腳踝,就和你的手腕,一樣細。”
聽聞,寧真身子又是一顫,心中卻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賀雲手掌打開,依照著被子攏起的線條,緩緩將手朝上而去,動作輕柔,卻帶來了一股莫名的癢意。
寧真敏感地察覺到了一絲不正常,賀雲的動作,和之前欺負他的前兆,根本不一樣。
他不知道這種突然的改變,究竟是怎麼回事,可寧真卻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明明是更加溫柔無害的姿態,卻要比之前直接的打罵嘲諷,要更令他恐懼得多。
“班……班長……”寧真微弱抗拒著,麵色淒慘,“你……你不要玩我了。”
寧真以為,是賀雲換了一種玩法。
他已經膩味了直接無趣的打罵,而是想看他在他的威脅恐嚇下,那副恐懼至極、瀕臨崩潰的模樣。
不敢想象,若是真讓賀雲知曉了其間的趣味,那他後兩個月,該怎麼過。
寧真咬牙,輕聲無奈、軟弱妥協道:“班……長,要打要罵,隨你便,我……我不會還口,也不會還手。”
他睜大了眼睛,真誠又可憐地望著他,想要取信於賀雲。
可賀雲卻不吃他那套,反而輕嗤一聲,假惺惺地笑著:“真真,你誤會了。”
他瞧著他恐懼的眼,一字一頓,溫柔善良得像個絕世好人。
“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呢?我又不是那種可惡的校園惡霸,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罵你打你?”
賀雲眉眼一彎,眼波流轉,故作詢問道:“是吧?”
寧真癟嘴,咬唇,清澈如琉璃般的黑眸,布滿了暗淡的死灰。
他紅唇囁嚅,無數的陰暗情緒,最終化為了一聲麵無表情的,“是。”
確實也是。
賀雲,從來都不會無緣無故罵他打他,隻會有緣有故欺負他。
什麼時候,他不開心了,便找了借口,來尋自己找樂子,這一切,寧真都知道。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賀雲倏的笑了。
他唇角愉悅地勾起,笑道:“真真,你真可愛。”
手,肆無忌憚地繼續隔著被子,向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