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1 / 1)

日本的酒類大致可以分為清酒、燒酎、日本威士忌。其中不同的酒類有不同的品牌,瑞泉正是衝繩47家泡盛酒廠中最負盛名的品牌。

泡盛,即是以泰國米為原料、用白麹菌釀造而成的蒸餾酒,相比起清酒度數更高、口感更烈,一般而言更多為男性喜愛。如果說月桂冠在便利店中大開商路,那麼屬於瑞泉的位置就是居酒屋。

居酒屋內,人聲鼎沸。

“呃……”

哪怕附近幾張桌子上都擺著瑞泉的酒瓶,服務生還是翻了翻本子,再次確認:“小姐,您也許誤會了,瑞泉不是果汁飲料,而是燒酎的一種,度數很——”

“我知道,”她屈指敲了敲桌子,說,“所以麻煩幫我再上一壺溫水。”

燒酎的酒精度數比清酒高許多,在飲用時通常需要兌溫水和加冰飲用。知道這一點的至少是酒精中的入門者,絕不會有將瑞泉誤認為飲料的可能。

“……好的,”服務生將質疑咽進肚子裡,提出最後一個問題:“您成年了嗎?”

“……”

稻川秋開始掏羽織袖子。

旁邊五個人一起盯著她,祈禱她什麼也掏不出來;但很不幸,她這回東摸西摸,居然真摸出來一張證件,輕飄飄扔到了桌子上:“喏,駕照。”

幾人下意識看過去,隻見駕照上的人正冷淡地直視著二維之外的觀眾,表情無波無瀾,頭發長度更短些。毫無疑問是稻川秋。

服務生確認了身份後不再問她,而是轉向另外幾人:“先生,你們需要點些什麼嗎?”

“嗯,嗯……這些都來一份,麻煩了,”降穀零等人胡亂點了些東西,便讓服務生離開,“嗒嗒嗒、咚咚咚,”居酒屋的環境算不上安靜,嘈雜聲中,他們再次把目光投向稻川秋。

她不避不讓地對上他們的目光,有些疑惑地歪頭,似乎在問,“怎麼了?”

諸伏景光率先開口:“稻川同學,你真的要喝那麼烈的酒嗎?”

他們原本以為她隻是開玩笑,所以應下了她說要來居酒屋的提議——聚會嘛,哪裡不是聚?直到稻川秋輕車熟路地點單,這群家夥才後知後覺覺得哪裡不對。

一旁的萩原研二已經徹底放棄了掙紮,倒在了沙發椅上;這邊,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還試圖勸阻:“烈酒對身體不好——”

“偶爾喝酒有益於身心健康,”稻川秋錚錚有詞,“而且我甚至沒有要冰球,隻是要了溫水。”

該表揚你還知道顧及身體嗎?

“就算兌了水,酒精濃度也還是太高了。這樣的話可是會中毒的。”

“大好事啊。你們發財的機會來了。準備好去勒索瑞泉吧,來,我們從現在開始錄像保留證據……”

話題怎麼轉得那麼快?他們還沒反應過來,這人已經掏出手機,煞有介事地打開了相機界麵,分彆對準幾個人,同時做攝影指導:“來,比耶。”

“比耶?”他們反應呆滯。

“剪刀手,快快快,”她做了個老土手勢放在臉頰邊,眨了眨眼。幼稚的拍照動作配上她平澹的眼神,給人一種詭異的滑稽與靈動感。

……但是好幼稚啊!你是幼稚園的小孩嗎?眾人紛紛腹誹。

諸伏景光謹慎地問:“一定要拍嗎?”

“一定要拍。快點,剪刀手,比耶。”

諸伏景光猶猶豫豫地舉起了剪刀手。有人開了個好頭,接下來的程序就變得快多了。

“……真是服了!你們還真縱著這家夥啊!”

“彆廢話,快比耶。”

“金毛混蛋!你今年也三歲嗎?!”

在鬆田陣平略顯崩潰的抗議聲中,幾人配合稻川秋作剪刀手,以上世紀老風格為基準,一陣閃光燈過後,大家的臉刻印進了粒子和時光裡,從此至少有這一個永恒證明他們曾經存在。

“唔……”

稻川秋端詳片刻,評價照片上眾人,評價得相當不留情,口吻誇張:“哇,好老土的醜照。”

“什麼?怎麼就醜照了!”老實的伊達航大驚失色。

“而且還是老土的,”諸伏景光搭腔,“哪裡老土了?”

“沒看出來嗎?”她揚起眉毛,眉梢的笑意在居酒屋的燈光中模糊而真實,“比剪刀手簡直是老土得掉渣的手勢啊。不知道的人簡直以為你們是上世紀出土的老古董。”

所以剛才讓他們比剪刀手果然是滿肚子壞水的捉弄啊!

鬆田陣平氣勢洶洶地站起來:“我就說吧!你們都太縱容這混蛋了、被她當傻子耍了啊!”

“不,”她嚴肅地反駁,“我沒有把你們當傻子耍。”

她也站了起來,跨了幾步到鬆田陣平旁邊。黑卷發青年比她高一些,於是她稍稍踮起了腳,向他靠近。

等……等等?

鬆田陣平瞳孔地震,眼前的女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似乎能夠嗅到她身上的——等等。

她身上什麼氣味都沒有,一片的虛無。一隻穿過雲霞的白鳥沒有帶走任何東西,隻有一片冷然的、虛無的氣息落在她麵前之人的身上。

鬆田陣平升溫的大腦又開始降溫。

他仿佛能聽到她的呼吸和心跳。但這隻是錯覺而已。她是一片虛無哪。這個認知讓他開始發愣,連她接下來的動作都顧不上計較——隻見姿勢親昵的女生伸出了手,動作毫無曖昧,挼狗頭一樣搓了搓他的卷毛:

“哈哈,其實我是在耍汪汪嘛。”

什麼?汪汪?

她發出喵喵叫,眯起了眼睛:“乖狗狗,乖狗狗!喵喵喵。”

神態過於自然,一時間把所有人都鎮住了。

等等,到底誰才是貓啊!不要亂叫啊!

“——你!”

鬆田陣平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臉上的紅色已經達到了頂峰,平生少有的羞赧少部分融入火氣,像火山口一樣咕湧咕湧。

他瞪著她,然而稻川秋已經坐回了原來的位置。本先看著他表情複雜的友伴們一個個變換了神情,憋著笑把暴跳如雷的他攔住:“冷靜冷靜!陣平啊,把居酒屋打翻了的話我們要賠錢的啊!”

被護得密不透風的、把他耍得團團轉的惡魔在座位上,優哉遊哉地向他晃了晃手裡的手機。

手機裡的照片好清晰。

屏幕上他傻傻地比耶的照片簡直蠢得沒邊!

鬆田陣平不忍直視地撇開臉。

唯一算得上安慰的大概是,滑動屏幕,幾個同窗們的傻照片依次出現,一個不落。大家一樣老土。蠢蛋。

鬆田陣平感到了奇妙平衡的同時,又在這詭異的“平衡”裡橫生出根刺來。好像提醒著他這不算什麼好事。

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對他的複雜心緒渾然不覺,揚起眉毛,得意洋洋:“好了!從現在開始,你們該考慮討好我了。否則這些照片放出去,你們絕對會身敗名裂。”

降穀零好奇:“是怎麼個身敗名裂法?”

“嗯。比如說讓暗戀你們的女生對你們的印象破裂,從此再也沒有人和你們告白。”

“這算是好事吧?”

她有些驚訝地看向說這是好事的優等生,片刻後默默豎起了大拇指:“看來你已經懂得了成功的精髓……”

話說這是哪門子的成功精髓啊喂!

幾人的臉上同時露出了吐槽的表情,萩原研二差點壓不住鬆田陣平,伊達航默默加入了鎮壓隊伍。

鬆田陣平感受著同伴的壓製,再看看毫不受影響的稻川秋,一陣又一陣的憋屈嘻嘻笑著在他腦海裡亂跳。他真想大喊一聲,不公平啊——!

“您好,您的酒。”

服務生就是在這個時候混亂的時候端著酒送了過來,托盤上與之相配的還有一壺溫水。

“放這裡吧,”他們說。

服務生布置好桌子,準備離開之前,猝爾對上了女生的眸子。

他的心中忽而湧起了一點奇異的感情,叫他脫口而出道:“需要幫您開瓶蓋嗎?”

“什麼?”

稻川秋收起手機,握上細長的酒瓶瓶頸,在居酒屋略浮昏黃的燈光映照下,女生的手指顯得細長而蒼白,僅在指甲蓋上有一點血色。然而,就是這樣一隻手,借著筷子的巧力,瓶蓋被熟練地撬了下來。

“不用,”她莫名其妙地看了服務生一眼,“瑞泉的瓶蓋設計得算是同類裡最好開的了吧。”

“……”服務生討了個沒趣,隻好灰溜溜地離開。

走了幾步,他到底沒忍住,回頭去看。

昏黃的色彩將窗外的黑夜阻隔,女生穿著一身華麗繁複的黑底金紋羽織,耳上戴著符文耳飾,微垂的眼睫在皮膚上投下陰翳的一片,像是枯林中的鶇鳥,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走進那片林子裡。

她的嘴唇很薄,服務生突兀地想到,都說薄唇的人薄情。

萍水相逢,他不過是偶然一瞥。——然而,她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還想再看,與她同行的幾個青年卻都感覺到他的視線,看了過來。

哪怕降穀零讓他們身上沒穿著警服,但也足夠氣勢凜然,服務生覺得滿身不自在,抖了抖肩,兀自轉頭跑走了。

“你們在看什麼?”稻川秋一邊倒酒一邊問。

“沒什麼,”降穀零把目光收回來,稻川秋恰好將酒杯推到他麵前。

他端起來,酒液尚未沾唇,便聽到了一陣由內及外的騷亂聲。

是誰在喊“殺人了!”“有炸彈”?又是誰慌亂地往前跑將這個消息散播,叫人們紛紛恐慌起來。不用多久,人群如同被驅動的數據,盲從著流動起來,尖叫聲、奔跑聲、踩踏聲紛紛淩亂,從街道到走廊,從外屋到內室——

“砰咚!”

房門被猛地推開,在牆麵上反撞出粗魯的重音。高昂的女聲尖叫著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