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播放到寧朔帝咽下怒火妥協這裡就結束了,此次天幕直播也徹底謝幕,但播放的內容在大宣掀起的浪潮卻並不是那麼容易就平息的。
之前天幕直播將近一年的時間裡,雖然已經令大家都習慣了天上掛著這個東西講宣朝的事,然而區彆就在於,之前講的是已經發生過且無法再改變的事,甚至很多細節還沒他們自己人清楚呢,問題是,這一次講的卻關乎未來。
部分有識之士雖不會百分百相信天幕的讖言,卻也無法忽視這個東西所帶來的影響力,更加賭不起真讓昏君暴君上位的後果,是以如今的形勢也有些風雲變幻,山雨欲來的前兆,人人都在想:那位令天幕大肆誇讚,卻始終沒有說出姓名的太宗文皇帝究竟是哪一位皇子?
這一切都與殷閔無關,因為比較沉默寡言,他在一眾兄弟裡向來都沒什麼存在感,今天得到的這份關注也算是破天荒了,令他頗有些不適。
不過這也說不上是一件好事,他想。
哪怕是天幕認定的明君仁主,對於利益衝突或有心進取的人而言也是塊決心要除掉的絆腳石,如今提前出局,也算是暫且避開了這個漩渦。
雖然天幕說這些皇子都是菜雞,但那大部分也摻雜了後人的猜想,無關之人湊熱鬨看個八卦,有關之人看的還是利益相關,而這個所謂的“菜”多半也隻是達不到皇帝或是天幕要求的高標準而已,在殷閔看來,和這些兄弟來往還是要留心,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人為了利益會做出什麼來,那都是難以預料的。
果不其然,大殿這邊剛一散場,皇四子,純王殷閬就找上了門來。
純王跨步邁入殿門,就看見他這位弟弟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書,清清淡淡的樣子和往日沒什麼不同,身上更無半點浮躁之氣,不由眉頭一挑。
看來他們這些人從前都小看了這個弟弟,且不說遙遠的未來,就看今日天幕播放完那些東西之後,對方回來還能安穩看書的心性,這個弟弟就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人,也難怪會有那樣的成就。
“四哥?”
殷閔察覺到有人來,抬頭一看發現竟是純王,心頭浮上的第一個想法便是:來了!
這個兄長行事曆來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個時候找來除了有所圖謀還能是為了什麼?
純王站在門口歎息道:“我這個兄長尚且還沉浸其中,傷心的無法自拔,十九弟倒是悠閒。”
殷閔心中沒有一絲被這臨時充值的兄弟情感動到的意思,麵上卻不露端倪道:“不瞞四哥說,我這心中還沒什麼真實感呢,隻是覺得和看了一場戲差不多。”
“畢竟年紀還小,不過這樣也好。”純王順勢坐下:“其實四哥心裡和你也是一樣的,十九弟未來雖天不假年,但到底還隻是沒發生的事,且如今天下人都已知道你的賢名,反而還成了件於你有益好事。”
“反而我們這些……”他自嘲一笑:“我們這些排在前頭的皇子,今日卻是被從出身從頭到腳好生羞辱了一番,往日又何曾能想到會有這樣一天?”
殷閔心想這是要拉近關係?口中卻道:“四哥謬讚了,你也說了那也隻是還沒發生的事,弟弟不僅擔不起這樣的賢名,反而惶恐未來若是做的不夠,豈不是會令今日觀看過天幕的天下人大失所望?”
“至於其他,我想四哥你也不必太擔心,若真這樣論出身,那除了皇子之外,今日不光廟堂上的諸公逃不過,便是鄉野間的農夫也同樣如此,實不足以為此憂慮。”
純王道:“十九弟說的是,聽你這麼一說,為兄的心情也好受了許多,不過……”說著,他向院落環顧一周,蹙眉道:“為兄自步入朝堂後便忙於政務,如果不是看了天幕,你和二十弟之間有齟齬這件事我恐怕還不會知道,你這院落如此冷清,連伺候的人都沒有幾個,可是李貴……李美人過去為難了你?”
雖然目前而言貌似還沒有李貴妃什麼事,但身為生母又怎麼可能不受到牽連?宴會剛散不久,皇帝就將李貴妃降為了美人,至於還會不會有其他懲戒,就要看之後天幕怎麼講了。
雖然的確有些關係,但殷閔沒興趣多餘踩那麼一腳,更不想橫生是非,遂矢口否認:“是我自己喜歡清靜。”
純王當然不信:“你就是性子太好。”
殷閔隻能微笑。
待純王走後,跟在殷閔身邊伺候的內侍曹峂沒忍住奇怪道:“純王來這麼一趟就是為了和殿下您訴一訴苦不成?”
就連他都覺得奇怪:“他若是想拉攏您的話,難道不應該送點禮物來嗎?”
從前的殷閔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皇子,今日過後卻憑空漲了不少聲望,雖然這種聲望算是提前預支,但到底也有了拉攏的價值,隻要不蠢的人都能看清這點。
殷閔悠悠喝了口茶,聞言瞥他一眼笑道:“你都知道的事,彆人又怎麼可能不懂?當兄長的心疼弟弟慰問一下正常,久不上門,頭一次就帶著禮物來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況且今日天幕才剛播完,其餘人也正是對他關注度正高的時候呢,這個節骨眼兒做事太明顯就落了下乘,所以純王多半是想先走逐漸增加聯絡感情的頻率這條攻略線。
想著想著,殷閔就歎了口氣,接下來這段日子恐怕是不會清靜了,因為這樣一來,就算原本沒想拉攏他的人,也不可能眼看著他站到彆人的陣營裡。
曹峂想想也是,但轉念一想卻覺得有一點自己還是不太明白:“天幕既然都已經說了推翻二十皇子的是一位英明的皇帝,那殿下您的兄長們還爭什麼呀?直接等下個月天幕揭秘不就好了?”
殷閔原本正準備去給種的草藥澆水施肥,聞言停下了腳步,他看向這個一直十分忠心跟著自己的小太監道:“你聽說過前朝宰相王延峰的事嗎?”
曹峂猛搖頭:“不知道。”
“王延峰癡迷佛教,為此終年戒色戒葷,在家中修建佛堂,每日必要參拜數次,傳言他官服穿壞了甚至還要補過繼續穿,不僅鼓勵建造寺廟,招收僧尼,甚至還往寺廟捐過數萬兩白銀,而就是這樣一個人,你猜他做了什麼?”
曹峂疑惑這和他剛問的事有什麼關係,同時聽的又很好奇:“他做了什麼?”
殷閔道:“他縱容他的兒子貪汙受賄,通過低價收購土地後高價賣出,當時有被逼的家破人亡的百姓悲憤至極下擊鼓鳴冤想要討個公道,卻被相府的一群家奴當場亂棍打死,而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
曹峂聽愣了,他心想信佛的人難道不應該向善嗎?
殷閔問道:“所以你現在懂了嗎?”
曹峂抓耳撓腮,心想這人到底是信佛還是不信佛?怎麼做事這麼矛盾呢?最終也隻能放棄思考的說到:“這位宰相他拜的佛應該是不靈。”
靈的話這佛怎麼不懲罰這對父子呢?
殷閔:“……”
榆木腦袋!
他無奈搖頭:“歸根結底,人的意誌是要遠高於神佛的,多數人拜神實際也隻是求個心理安慰,而不是真的指望,又或是無條件相信神佛。”
他說完這些後便不再言語,轉身離開,隻留下小太監獨自一人在那裡繼續絞儘腦汁。
自穿越的這些年以來,殷閔深刻的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在古代這種生產力和醫療條件都不發達的時代,哪怕是一點兒小病都足夠要命,即使不要命,治不好也會被病痛折磨的很痛苦,所以要想好好活著,首先就得注重保養身體。
於是殷閔開始自發深入研究醫學,他上輩子其實就基於某種原因對醫學感興趣,大學學的就是臨床醫學,隻不過後來因為身體原因沒有入職,如今穿越到了這個時代,接著又開始研究起這個時代的醫學也算是回歸老本行了。
雖然偶爾想起天幕說的那句“養生達人”再印證自己的情況後,總會有種微妙的感覺,但殷閔想了想,總覺得自己這種隻要不被逼急了,就都沒什麼脾氣的人,即使坐上那個位置應該也沒本事得到那種程度的讚譽,便暫且將心放下肚。
順便也放下了自己為什麼會選擇自焚,而不是跟著進京,然後找機會把那個禍害弟弟宰了的疑惑。
死前拉一個墊背的,總比自己一個人死要舒坦,尤其這個墊背還是害自己的人的情況下。
這個想法在殷閔心中輕飄飄的一閃而逝。
因為不願意到外麵被當大熊貓圍觀,殷閔就這樣足不出戶的一連安穩過去了好幾日,這天,他日常早起鍛煉了一下身體,隨後就準備繼續研究他的藥。
卻在這時,殿門外傳來一陣走動的聲音,侍奉在禦前的小太監走進門來,對著殷閔恭敬道:“殿下,陛下召您到禦前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