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上來說,任務中得到的所有積分都是屬於宿主的,係統隻能對使用方式提出建議。
“沒事,”黑澤先生爽快地表示,“我已經得到了報酬,這些都歸你。”
經曆過方才的對話後,係統知道他所說的是真心的,不由有些莫名的感動:“那,用道具的時候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
“你選。”黑澤陣打斷它的瞻前顧後。
係統趕緊把注意力都放到商城中去——之前還覺得自己用寫報告換宿主配合好像在虧,現在一想,果然還是占便宜了。
屏幕在黑澤陣眼前閃爍著,亮度係統被調低,總算不再晃眼。
不過醫生也沒興趣去看那些道具,他隻是默默地看著病床上的男人。
係統並不是因為眼前是劇情人物才想救人,它就隻是單純的不願意看著一個人死掉。
但這樣的係統,卻也毫不在意地看著另一些人不斷地死掉,成為“偵探故事”的一部分。
或許,這才是這個過於人性化的係統最非人的一麵?
法醫先生饒有興致地想著,聽係統在自己腦海裡嘀咕:“說到喚醒,肯定是睡美人優先,這人躺著也很像睡美人,剛好你在這……”
它調侃到一半,詭異地頓了下:“但是睡美人的話,最好能有‘真愛之吻’……”
就算不提真愛,“吻”畢竟是其中的關鍵要素。
黑澤先生沒有說話,用沉默作出了回答。
“好的我再看看,”係統反應很快,“唔,之前用過的白雪公主也可以……不過,如果要比喻的話,最適合承擔‘蘋果’位置的應該是當年的那顆子彈。”
那麼進行喚醒的最佳時間應該是取子彈的時刻,對應著“蘋果離開喉嚨”的場景,現在這情況就有點不適配了。
這個所謂的“童話儀式”,使用範圍確實很廣啊。黑澤先生這樣想著,把眼前的屏幕挪開了一點,看著窗外出神。
係統剛來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大概也都不假,要是它和其他隨便什麼人綁定,應當能做到更多事情。
“啊,用這個吧,”係統又找了一會兒,驚喜地說道,“豌豆公主!”
黑澤陣的目光回到屏幕上:“哦?”
“場景簡單又適配,”係統很高興,“雖然今天沒有下雨,但是這麼晚了,時間也恰到好處,隻需要一顆合適的‘豌豆’就行了!”
黑澤先生回想起這篇故事的內容,瞬間理解了。
“這個怎麼樣?”他手一抬,拿出一個證物袋。
裡麵躺著那枚他剛從宮野明美身體裡取出的子彈。
效果好得出乎意料。
子彈塞進病床被子下的第七秒,三年來都麵容平和宛如死人的諸伏景光皺了皺眉。
第十三秒,他艱難地移動身體,試圖往旁邊蠕動,但因被牆擋著而失敗。
第二十秒,他嘗試翻身,同樣失敗。
半分鐘,病床上的男人發出不適的呻吟聲,並再次嘗試翻身失敗。
四十七秒,那雙眼睛渾渾噩噩地張開一條縫,又迅速合上。
黑澤陣把證物袋從床底抽出來,按下緊急呼叫按鈕。
803號病房那個昏迷三年的病人突然醒來,引得值班醫生護士們一陣議論,也一度導致了相當程度的手忙腳亂。
這般情形下,黑澤醫生在沒登記的情況下出現在病房裡這件事,倒是不那麼重要了,反正病人的住院費都是他付的,他本人也不是什麼可疑人員。
而在一段時間的混亂之後,情況順利地向著係統預計的方向發展下去。
受到喪屍病毒的影響,儘管剛剛醒來,諸伏景光的狀態卻恢複得很快,沒多久就已經能坐起身來小口喝水,讓值班醫生直呼醫學奇跡。
“這大概就是信念的力量吧!”這位年輕醫生一臉激動地說,“多虧了您這三年來的堅持啊!”
除了出錢什麼都沒做,剛才還想把人火化的黑澤先生:“……”
他轉頭去看病床上的人,說是“坐”,其實也就是把床頭升起來,靠在上麵,三年臥床多少還是有些影響,諸伏景光麵色蒼白,在燈光的映照下,像是要化開一樣。
也許是感知到了這份注視,男人緩緩轉過頭,對著黑澤先生露出一個略帶遲疑的微笑:“謝謝您,醫生。”
他的聲音輕而沙啞,很顯然是聽到了另一位醫生的發言。
“啊,黑澤先生不是這裡的醫生啦,”話多的年輕醫生又轉回去對病人說,“但確實是他把你送過來的,這幾年也都是他在支付你的住院費和護理費用,因為我們沒能找到你的親人……”
“市川,”黑澤陣拍了下他的肩膀,“病人需要休息。”
“哦對,”市川醫生連忙住口了,“總之,明天再做一個詳細的檢查,你應該不用多久就能出院了。”
“好。”諸伏景光輕輕點頭,然後有些出神地怔了片刻,“沒能找到……我的親人?”
“完蛋,”係統嘀咕,“他不會失憶了吧。”
好消息,根據係統認證,儀式很成功,喪屍病毒已經成功鎖死在諸伏先生的身體裡,即便再有人把他切片研究,也不會外溢。
壞消息,真的失憶了。
甚至失憶應該隻是副作用之一,這神奇的病毒讓諸伏景光看起來像個活人,但終究隻是“像個”活人。
不過,其他副作用尚且不是眼下要關注的事情。
“我想不起來,”目前還是無名氏的諸伏景光思索著說,“關於個人的部分……完全沒有印象。”
雖然處在失憶狀態,他的狀態卻還算平靜,可見心理素質一流。
確認過病人的身體狀況沒有問題後,其他醫生護士們都暫時離開了病房,此時屋裡隻留下黑澤陣和被他找來的心理醫生。
坐在床邊椅子上的風戶京介點點頭,掃過自己本子上的記錄,下了結論:“逆行性失憶症。”
大半夜被一個電話喊來加班,這位心理醫生倒表現得挺平和,專業素養也十分優秀,和病人聊過沒多久,就得出了可靠的結論。
“目前看來,被遺忘的內容包括身份信息和失憶前發生的事情,好在常識方麵都還保留著。”他的語氣還算輕鬆,“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這不是什麼不可能恢複的病。”
病人抬起眼對他微笑點頭:“好。”
風戶京介看他這一副蒼白虛弱的樣子,又看了眼站在邊上的人,沒有繼續多說,而是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同時示意黑澤醫生跟上自己。
他們走到病房門口,心理醫生隨口問道:“他是你的熟人嗎,黑澤醫生?”
黑澤陣雙臂環抱,搖了搖頭。
既然根本不熟,為什麼黑澤醫生會這時候讓自己來這裡?他又不是這家醫院的醫生。
風戶京介心中疑惑,但也沒敢問什麼,隻是接著說道:“那最好能通知一下他的親人,這種病的情況很難說,也許過段時間自己就會好,也有可能很長時間都無法恢複,總不能讓他一直住在醫院裡。”
黑澤醫生不打算和他解釋那一係列事情,隻是點頭表示知道,風戶京介繼續說道:“至於目前來說,還是先不要刺激他,順其自然生活一段時間,說不定就想起來了。”
他的這些叮囑都不算麻煩,唯一的問題是,在當事人失憶的現在,沒人知道要去哪找他的親人。
係統已經小聲嘀咕了好幾回“這可怎麼辦啊……”。
不過黑澤醫生還是沉著地點頭,一副很可靠的樣子。
風戶京介不了解內情,見他這樣也沒多想:“我這邊也會繼續關注的,要是有什麼情況可以聯係我。”
他專業地說完正事,一時無言,神情中顯出點被壓抑的焦慮,猶豫片刻,才艱難地問道:“你喊我來……就是因為這個?”
“我隻熟悉你一個心理醫生,”黑澤陣麵色平靜,話說得也很理所應當,“而且對你的能力很有信心。”
風戶京介露出一絲混雜著了然的苦笑:“這樣啊……”
其實他也猜是這樣,可是……
他又一次感到後悔,當初意識到自己無法動搖對方的時候,就應該停止接觸的。
黑澤陣會和風戶京介認識,很顯然,是因為他仇視偵探的神經病之名聲名遠播。
傳得太厲害,警視廳的上層實在受不了,又不願申斥這位米花町救星,思來想去,最後要求他務必去一趟心療科,並為此強行給他放了假。
既然有假期,黑澤先生便從善如流,去了白鳥警部推薦的醫院,當時接診的就是風戶京介。
心理治療顯然沒有起到什麼作用,據診療師風戶京介本人說,患者情況穩定,既然妄想症狀沒有對生活和工作產生太多不良影響,不必太過在意,建議以觀察為主。
總之,這次診療最大的影響,是黑澤醫生因為放假又連著加了好幾天班。
風戶醫生倒是很敬業,在那之後多次建議他可以繼續談話治療,黑澤先生對此是無可無不可的,隻是確實很忙,偶爾才能有一個下班後的晚上,和心理醫生見一麵。
醫療上自然是毫無進展,不過多少起到一點聊天的作用,兩人也算是熟悉了。
於是今天麵對失憶症患者,黑澤陣也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這位心理醫生。
以他的行事風格,當然不會覺得大半夜把人叫來乾活有什麼問題——這就是黑澤醫生的日常生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