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美(1 / 1)

必須承認的是,人的適應能力確實是無窮的,在層出不窮的案件當中,黑澤醫生感覺自己已經慢慢習慣了,甚至開始能總結出一定的規律。

這個世界的時間軸混亂,偶爾會有一段連貫的時間,但那基本上都意味著更大的案子,以至於現在他看碎片化的時間都很親切。

好在係統的時間還是線性的,黑澤先生每天隨手記錄自己解剖的屍體數量,看著數字波動上升,心態漸漸毫無波動。

無論如何,不必再寫報告對他來說是個重大利好,隻是驗屍工作的話,法醫先生還是很樂意完成的。

他拿出剛到米花那段時間的投入程度,在這離譜的案發頻率間尋找平衡,如此過了月餘,黑澤醫生甚至都能抽時間出去吃晚飯(然後再回去加班),再進化下去,回家睡覺順便綁架鄰居家小孩也指日可待。

“那是因為報告都是我在寫吧……”係統的聲音有氣無力,比宿主更像是個社畜。

“這是你該做的。”黑澤陣毫無波瀾地說。

係統啞然了幾秒鐘,才小聲說:“也不知道末日什麼時候才會來……”

用寫報告交換拯救世界,聽起來怎麼都是自己賺了,怎麼具體實現的時候感官完全相反啊?

它都開始理解剛見麵的時候,黑澤先生麵對世界毀滅而色不改的氣魄了。

係統很有flag風味的抱怨並未換來末日警報,倒是黑澤先生的手機響了起來。

醫生掃了眼來電,神情毫不意外。

他接起電話直接道:“屍體在哪?”

這才是和黑澤醫生通話的正常流程,對麵的警員十分流暢地報了個旅館的名字,又報出具體地址:“您在警局附近嗎?我們正要出發。”

黑澤陣略微估了下位置:“我自己去。”

今天果然不出意料又得加班,但也不差這點時間了,黑澤先生還是先吃完了晚飯,才結賬出門。

剛打上車,電話又響了。

“新的屍體?”他語氣中全是見怪不怪的淡然,引得出租車司機驚詫地看了好幾眼。

“啊,是,”這次打電話的大概是個新人,語氣有些慌張,“那個,我們在碼頭,救護人員剛才確認她已經死了。”

短時間內出現多個屍體的事情之前不是沒有發生過,黑澤醫生沒忙著答話,先對司機說了聲:“改道去米花醫院。”

臉色慌張的司機連連點頭,黑澤陣沒在乎他的想法,繼續對電話那頭說:“我不過去了,現場查驗結束之後,直接把屍體送去醫院,現場判斷需要解剖嗎?”

“可能……需要吧,”小警員不是很有把握地說,“她好像是被槍殺的……”

也許是有經驗的警員都去前一個案發現場了,這個涉及槍械的案子才輪到他來線上溝通,黑澤先生不想浪費時間,應了聲“那直接送解剖室”,就掛斷了。

係統小聲地念叨著什麼“碼頭,女性屍體,啊……”之類的話,黑澤陣懶得理它,發消息聯係前一個案發現場,又通知醫院值班人員。

米花醫院那裡自然是有幾個兼職法醫的,黑澤醫生沒來之前,都忙得想跑路,後來好些了,最近隨著案件數量的上升,又有崩潰的趨勢。

但目前總還正常,聽說有任務過來,很快就有正巧在值班的醫生表示可以一同進行解剖。

見黑澤先生安排好工作,係統這才說話:“時間過得比我以為的快一點啊,你應該不用工作三十年了。”

黑澤陣本來正要拿煙,這下頓住了:“三十年?”

難怪這玩意一直對具體的時間支支吾吾的,竟是如此,果然如此。

“沒有三十年!”係統連忙大聲道,“也沒有十年,我覺得五年差不多了,有可能更短。”

這信誓旦旦的發言還算有用,至少黑澤先生僵住的動作恢複了正常——時間線亂成這樣,三五年的倒還無所謂,真要折騰三十年,他就要好好考慮一下之後的職業規劃了。

“那麼,之後呢?”黑澤陣把煙拿在手上,問道。

“之後?”係統沒明白,“之後當然就恢複正常……啊。”

它恍然大悟:“故事結束的話,米花的案發率還是會比其他地方高一些,但也會趨於正常……應該不會到讓你想乾掉工藤新一的地步。”

談話間米花醫院已經到了,黑澤先生付了錢,在司機如釋重負的目光中下車,換了話題:“今天的案子很特殊?”

他給了台階,係統立刻就坡下驢,不再繼續時間問題了:“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宮野明美事件,很重要的,雖然現在故事已經不知道啥樣了,這段劇情也不知道是怎麼走出來的……但反正還是很重要的。”

“宮野明美,那個女死者?”黑澤陣低頭把煙點上。

“應該是的……”係統不像之前那樣一驚一乍了,但還是不太聰明,“你不認識她啊?”

“我為什麼要認識她?”黑澤先生反問。

“唉,早該想到的……”係統嘀咕,“但是很怪嘛,原本殺掉她的應該是你啊。”

這樣的勁爆發言,讓黑澤陣露出了饒有興味的表情:“這麼說,我這個反派當得還不錯?”

感覺參與了不少重要事件。

“那是肯定的!”係統又給了他一個大拇指,“所以發現你成了法醫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世界已經不好了。”

“哎你想不想知道自己在故事裡是做什麼的?”它突發奇想,興致勃勃地說,“我也有你的資料哦!”

黑澤陣的那點興趣卻沒有延續至此,隻隨口道:“殺手嗎?”

“?”係統感覺自己在賣關子這件事上就沒贏過,“這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它頓了頓,為自己挽尊:“但感覺也不止是啦……你超級勞模的。”

甚至可以說,偌大一個組織,就沒有他不做的事情吧。

黑澤醫生笑了聲:“和現在差不多啊。”

黑澤醫生不是第一次來米花醫院辦公,沒幾分鐘,他就來到解剖室前,並毫不意外地在這看見了熟人。

曾經,毛利小五郎這人在黑澤陣眼中隻是個不太熟的鄰居,雖然和瘟神工藤新一之間有那麼點七拐八拐的聯係,但尚不足以影響什麼。

現在則毫無疑問已經是二號瘟神了,在知道連死兩個人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他會出現的。

不過與以往比起來,今天這位不靠譜的偵探看起來安靜很多。

而且……黑澤先生的目光掃過坐在椅子上的江戶川柯南:這個看起來也很沮喪,該說不愧是所謂的“重要事件”嗎?

“黑澤醫生,”有警員迎上前來,“我們已經把屍體送進去了,這是初步的現場報告。”

醫生沒再關注偵探的心理問題,接過報告簡單掃視了一下:“兩具屍體都要解剖?”

“是,”警員回答,“初步認為這兩起案件背後可能還有未知的人物,希望能通過司法解剖得到一些線索。”

提到背後的“未知人物”,黑澤醫生掃了眼看過來的柯南,大概也就明白了。

再結合係統所說,人原本是自己殺的……難怪它會對自己認識工藤新一那麼驚訝。

“我知道了,”黑澤醫生沒有想下去,點頭道,“會儘快出報告的。”

警員離開之後,這裡就剩下了瘟神組合。

黑澤醫生很想假裝自己沒看到他們,但江戶川柯南已經躡手躡腳地走過來了。

雖然這段時間除了在案件現場擦肩而過之外,他沒有和這倒黴偵探有再多的交流,但先前直白地指出工藤新一的身份,顯然還是造成了一些不良後果。

比如被對方擅自當作理想的交流人選。

“你要是想知道屍檢結果,可以等出報告之後去問警察,我記得你們很熟。”黑澤醫生堵在門口換裝備,不想放人進解剖室。

“我……”柯南的情緒有些低落,“雅美小姐和那個組織有些關聯,如果不是我調查的時候太不小心,也許她就不會死了。”

這名字和係統說的不同,多半是假名,黑澤醫生對此不甚在意,也無意為偵探提供心理撫慰,他戴上手套,漫不經心地說:“原來如此。”

麵對這近於冷漠的態度,江戶川柯南幼小的臉上顯出了十分成熟的苦笑:“黑澤醫生,我以前還是想得太淺了,對方是非常危險的存在,我不想……把這份危險帶給更多的人。”

醫生一邊戴防護帽一邊有些驚詫地看過來:“我說讓你搬家你是一點沒聽進去啊。”

“成熟的知情者之間的對話”是進行不下去了,柯南捂住額頭,遲疑了幾秒鐘,見醫生已經要關門,連忙說道:“要是真的發現了什麼線索,您也要小心。”

口罩遮擋住了黑澤陣的大半張臉,柯南無從看清他的神情,隻覺得醫生的眼神十分奇異,似乎有某些額外的含義。

“沒事,”他說著關上門,將偵探隔絕在死寂之外,“我不會死的。”

“怎麼,被耽擱了?”解剖室內,已經開始進行屍檢的兼職法醫江島醫生抬眼問道。

他沒聽到對話內容,但能感覺到對方在門口停留的時間有些長,按黑澤醫生的風格,換個裝備用不了這麼長時間。

“當事人有點麻煩。”黑澤醫生簡短地解釋了一句,看向另一個解剖台上,那個據說“應該”被自己殺死的女人。

這位宮野明美小姐確實很年輕,身上大出血留下的血跡還未完全清理乾淨,躺在冰冷的金屬台麵上,很能讓人體會生死的無常。

“真可惜啊,還這麼年輕。”江島醫生感歎,顯然說的不是他自己正在解剖的這個男人。

不過他也就是感歎這麼一句,身為見慣了生死的醫生,麵對屍體並不會有太多的情緒。

黑澤醫生則連感歎都沒有,他簡單檢查了一遍屍體,然後著手取出子彈。

這個過程他做得很流暢,看得出非常熟練,但在將子彈從傷口中取出的瞬間,法醫的手卻突然頓了一下。

這停頓本身細微不可查,但隨即,黑澤醫生保持著剛取出子彈的姿勢,盯著麵前的屍體幾秒鐘沒有動作。

一直很安分的係統覺察到了不對勁,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你突然認出她了?”

黑澤醫生沒有回話,甚至沒有對這無厘頭的提問給出任何反應,他將取出的子彈放入證物袋收好,隨後伸手握住宮野明美的手腕,俯下身近距離地凝視著她。

這下連邊上的江島醫生都注意到了問題,他暫時停下自己的工作,疑惑地往黑澤醫生的方向看過來,隻見到銀發男人眸光低垂,被遮擋住一大半的臉上神情晦澀,難以辨明。

片刻後,他抬起眼,以一種奇異的,壓抑的聲調說道——

“準備急救,她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