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你之約,我將兌現承諾。”
黑天鵝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耳側一縷卷曲的鬢發,嘴角咀嚼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縱然比起那些精通戲法的【愚者】而言略顯幼稚,可我確實看到了你的潛力,不錯的表演。”
黑羽快鬥呼出一口濁氣:“美麗動人的女士,能得到您這般寶貴的認同,我倍感榮幸。”
“花言巧語。”
雖是這麼說,黑天鵝挑唇,表情倒是很受用。
穹:“係統,他誇我漂亮唉。”
係統:“……”你醒醒,人家誇的是黑天鵝漂亮。
穹發出傲嬌的哼哼:“我怎麼不知道快鬥竟然這麼會拿腔拿調的,我乾脆內薦他去當純美騎士好了。”
係統:“……”不要擅自替彆人做決定啊!
槍口穩穩對準來人的心臟,琴酒暫時把弱小的小偷放在一邊,轉而質問突然出現的神秘女人:“你是誰?”
“先生,請容許我進行一場簡短的自我介紹,我名黑天鵝,一名占卜師,亦是一名來自【流光憶庭】的【憶者】。”
不請自來的憶者如是說道,一副流光溢彩的塔羅牌在她麵前靜靜漂浮,仿佛有生命的活物。
“用你們話說,我是一個天外來客,不屬於地球,也不屬於有機生命。我追隨【開拓】的足跡而來,在此現身,兌現我和怪盜基德的承諾。”
她闡明了自己此時此刻的立場,於是迎接她的是三顆出鏜的子彈。
黑羽快鬥瞳孔緊縮:“黑天鵝女士……!”
三顆夾帶動力勢能的9mm彈頭徑直穿過女人的身形,背後的牆體上留下三個發黑的窟窿。
違背科學的一幕小小刷新了在場兩位男士的認知。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真是無禮啊,先生。”
“我已經說過,【憶者】自願退出了有機生命的範疇,隻因生靈的肉軀無法觸及記憶的本質。所以,在這顆尚未踏上【命途】的地球之上,一切物理手段傷害不了我,起碼,現在不行。”
她忽而歎息,也不知是在惋惜敵人,還是在惋惜自己。
“你扣下扳機的那一刹那,我感受到了你對我身份的猜疑,因此,我沒有選擇躲開。如今你可看清楚了?先生,拒絕占卜師的好心提示不是一個好主意。但是沒關係,子彈代替你的手,為你做出命運的抉擇,有趣,也許這就是專屬於你的占卜方式呢。”
黑天鵝輕輕揮手,三張塔羅牌飄在她的正前方,向在場二人展示被三顆銀色子彈選中的牌麵。
節製(Temperance),逆位;
高塔(The Tower),正位;
寶劍二(Swords),逆位。
“不祥之征。”
略懂一些塔羅牌的黑羽快鬥露出古怪的表情,就差把幸災樂禍寫在臉上。
琴酒擺出一張臭臉,滿不在乎,他不相信這些玄乎的東西,他從來隻相信自己。
“幾張爛牌,這就是你的本事?”
“還請稍安勿躁。”
好脾氣的占卜師出言安撫,用詩一般的語言緊接著吟歎道:
“GIN,銀色子彈,這個名字與你如此契合,如同你的命運。當她賜予了你童年,而後又毫不留情地收回了天堂,將你推下地獄。枕頭下的匕首,喧囂的鬥獸場,暗無天日的絕望,唉,好在你早已與過去一一清算,在你的心房外豎起一道圍牆。行走於陰影者不必遵從任何神聖的戒律,他的規則由自己書寫。”
躲在黑天鵝身後的黑羽快鬥悄悄豎起耳朵。
自己的過去和組織代號被人接連揭露,琴酒一向冷峻的神色難免出現裂痕:“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黑天鵝如同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解釋道:“這當然不在占卜的範圍之內,不過是一些關於【記憶】的能力,請不必驚慌,隨意篡改或者竊取記憶是【焚化工】們喜歡做的事情,而【憶者】尊重記憶本身,隻是‘窺探’,不會插手。”
“放下武器吧,我感覺的到你逐漸消散的殺意。何不放過這個可憐的孩子,與我坐下來,一同聊聊天呢?”
她的語氣從始至終沒有發生絲毫變化,以娓娓口吻訴說著,事實也如她所說,女人輕而易舉化解了一觸即發的局麵。
攻守之勢,頃刻扭轉。
琴酒神色忌憚,心裡翻江倒海,反複權衡著利弊,最終放下了手槍。
對方連人都不是,讓他怎麼打?
琴酒不是莽夫,更不是傻子。
與其不自量力地衝上去,不如把時間和精力花在套取一些關鍵的情報上,這個自稱黑天鵝的女人似乎知曉頗多內幕。
地球上什麼時候多出了這麼一幫作弊的家夥?今天才現身的黑天鵝算一個,還有怪盜基德身邊的那三個也算。
他派出去試探的下屬至今還在醫院躺著
。
該死的超凡力量……他本以為組織情報上寥寥幾句提到的“咒靈”“咒術師”就已經很讓人頭疼了。
殊不知,穹也是這樣想的。
“20%的實力,打是能打,萬一掉了黑天鵝的逼格,導致ooc就不妙了。”
不如透露一些情報給對方背後的組織,漲點兒宇宙融合度,也好方便以後的劇本演出。
於是,各懷鬼胎的兩方不約而同選擇休戰。
“很高興和你達成共識,琴酒先生。”
琴酒冷哼一聲,轉頭對逃過一劫的黑羽快鬥恐嚇道:“這次算你走運,我不相信這種唯利是圖的女人會次次救你,下一回就是你的死期。”
黑羽快鬥無所謂地聳聳肩,仗著有人撐腰,嚷嚷道:“唯利是圖?你這種不解風情的直男嘴裡果然說不出什麼好話,黑天鵝女士明明溫柔又善良!”
隻有黑天鵝知道這小子剛才孤注一擲,隻為賭自己出手,心裡其實怕得要死,甚至做好了隨時身死消亡的準備。
這故事怎麼有點耳熟?
“莫非宇宙的儘頭是賭·博……”
她飛快把某個公司高管的帥臉扔出腦海,麵上的微笑無懈可擊:“小弟弟,我並不在意彆人對我的評價,形形色色的言語,遠不如凝結不變的記憶更有說服力。憶者本就是為了收集和儲存記憶而遊蕩於宇宙,琴酒先生這麼看待我,無可厚非。”
“……我明白了。”
黑羽快鬥從她的言語中肯定了內心的某種猜測,盯著黑天鵝的眼睛,做出了第二個承諾:“我會努力創造更多有價值的【記憶】,不會埋沒自己的潛質,絕對不會辜負您的信任,黑天鵝女士。”
“但願如此。”
黑天鵝一笑揭過話題。
你先彆急著猜,劇本還在係統後台生成中。
琴酒壓了壓禮帽,開口道:“黑天鵝……哼,奇怪的代號。組織不會放過他,你是要和我們為敵?”
“琴酒先生,我知曉你們的最終目的,那位先生的野心,也許放在這顆星球上驚世駭俗,不為世人所容,放眼整個宇宙,卻是不足為奇。”
黑天鵝淡淡說道,“渴望長生不死,乃凡人之常情。寰宇眾生行走於漫漫長路,總有短生種困於短壽的疾苦,祈求那名為【豐饒】的神跡……他們之中,有人死了,當然,也有人成功了。成功者的後代至今活躍於宇宙,昭示著長生並非幻想,而是可以實現的現實。因此,‘潘多拉的魔盒’,就這樣打開了。”
“潘多拉……”
即使從丹恒那裡大致了解了【豐饒】和【巡獵】的淵源,黑羽快鬥再次聽到這個故事,依然覺得震撼無言。
神話記載,潘多拉被眾神創造送給人類,和她一同賜下的還有一個魔盒,這個盒子裡裝著世界上所有的邪惡,如疾病、嫉妒和貪婪。單純可憐的女人最終沒能抵抗住誘惑,打開了盒子。隨著盒子的開啟,所有的邪惡都飛了出來,散布到了人間。從此,人間戰爭不斷,人類之間的仇恨永無止息。
琴酒何其聰明,幾乎一瞬間領會到了黑天鵝的未儘之意。
【當前宇宙融合度:1%】
“潘多拉不是一顆簡單的天外隕石,而是宇宙中某個存在創造出來的‘神物’。”琴酒的心中閃過幾個念頭,“那個叫丹恒的男人同樣提到了【豐饒】,這個女人沒必要在這上麵騙我,那麼追殺豐饒的【巡獵】大概率也是真的。現在潘多拉還在基德手裡,組織如果想掌控‘潘多拉’的力量,勢必會麵臨來自宇宙的重重阻礙……”
嘖,外星人。
放在之前,對於這種科幻小說裡才會出現的詞彙,琴酒鳥都不會鳥一眼,現在卻不得不考慮在內。
他需要把這些重要情報上報boss,再做決斷。
極具洞察力的組織二把手心想,如果黑天鵝沒有匡他,日本,不,整個地球,即將要變天了。
“琴酒先生,你要走了?招待不周,還請海涵。在離開之前,我有最後一句話要送給你。還記得嗎,那三張塔羅牌。”
光看牌麵,全是象征著厄運的“壞牌”。
“哼,你想說什麼?通知我的死期?”
“如果隻是極端的厄運,我反倒無話可說。”
“但,三張牌中最為恐怖的正位高塔(The Tower),卻也是你的轉機。‘塔’遭遇了突如其來的改變或破壞,權力失控,生命消散,秩序崩塌,死氣彌漫。一切,昭示著【毀滅】之途。我十分欣賞你的記憶,所以,望時刻銘記,毀滅,亦是新生。”
紫羅蘭色的女人的身影逐漸透明,意味深長的餘音猶在耳畔。
——“大火燃儘罪惡,廢墟之上,將矗立起新的堡壘。”
琴酒默然半晌。
“……令人生厭的神秘主義者。”
琴酒本可以重新繼續對怪盜基德的審訊,但隻是摸了摸腰間的手槍,不發一言,轉身離去。
大門開啟又重重閉合,本來略有擁擠的員工休息室變得空空蕩蕩。
黑羽快鬥喃喃道:“……就這麼走了?”
他拖著還沒完全恢複的身軀,接上手腕,然後把昏迷的中森青子挪到座椅上,一番折騰下來,累得氣喘籲籲。
“好累,身體好重……等等,不對!我身上的炸彈好像還沒拆……嗯?倒計時怎麼開了?我靠!琴酒你這個混蛋……不妙不妙黑天鵝女士救我!!!”
倒計時還剩五分鐘。
黑羽快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滿屋子亂竄。
他和青子的手機徹底損壞,這員工休息室像是荒廢了許久,什麼有用的東西也沒有,根本無從報警。
況且隻剩下五分鐘時間,就算拆彈警察能趕來,一切也都太遲了。
黑羽快鬥一咬牙,披上外套,揣著炸彈朝著人煙稀少的封閉區跑去。
能跑多遠是多遠。
爸爸,媽媽,青子,列車組,還有大家,對不起,我這一次可能真的玩脫了……
——“快鬥!”
一聲熟悉的呼喊宛如教徒聽見了上帝福音,把他從耳鳴心跳的瀕死殘影中拉回現實,黑羽快鬥踉蹌著停下腳步,當即眼眶濕潤,幾滴晶瑩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好像斷了線的珍珠。
“你們終於來了……”
有了依靠的他一下子失去所有力氣。
穹撲上來扶起他,“快鬥!快鬥你怎樣?”
他視線飄忽,心虛地不敢看黑羽快鬥的眼睛。
嘶,他明明算好了時間,黑天鵝一走,本體馬上就能趕到,解決炸彈也是分分鐘的事情,沒想到還把小快鬥嚇成了這個樣子。
罪過罪過。
黑羽快鬥:“……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拍後背來安撫我。”
“哦哦。”穹停下動作。
“你是缺心眼嗎……沒看到我懷裡有這麼大一個炸彈嗎!快解決掉它啊啊啊!”
黑羽快鬥吼得聲嘶力竭。
他還是放鬆早了。
丹恒上前,用蠻力撕下了黏在黑羽快鬥胸前的炸彈,疼得後者齜牙咧嘴。
“萬能的丹恒老師,你真會拆彈啊?”
當時三月七忽悠中森銀三的話,一語成讖。
丹恒搖頭:“我不會。”
“啊?那怎麼辦?”
“我雖然不知道如何拆解它,但我有一種方法可以解決爆炸。”
倒計時還剩三分鐘。
丹恒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幾步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三月七明知故問:“快鬥,你到底遇到什麼了?打你電話也不接,我們都急死了。”
“說來話長,我被組織的人綁架了,青子還在昏迷,手機也壞了。”黑羽快鬥倒在穹的大腿上,眼神放空,“然後經曆了一些非常恐怖的事情,一個叫黑天鵝的憶者救了我,但那位好心的女士似乎真的有點太……額,太擅長計算利害關係了,把我從組織手裡救下,利害兩清之後,就把我和炸彈丟在一起不管了……”
“你是說黑天鵝?”
“她說你們認識她。”
“哎呀,老熟人了,黑天鵝在匹諾康尼幫了列車組一個大忙。咱們下一趟的目的地,也是她提供給我們的情報。你彆生氣嘛,黑天鵝行事縝密,估計是知道我們會來救你,所以先走了。”
穹試圖為自己挽尊。
黑羽快鬥揉揉太陽穴:“對了,她還說自己是受一位無名客的委托。”
“無名客?我們三個在地球好像沒見過她。”三月七做出回憶的模樣,“也許是姬子或者楊叔?啊,看你的表情,丹恒沒告訴你嗎?【星穹列車】加上列車長一共有六個人,帕姆是列車長,姬子是列車的領航員,一般不會下車,楊叔這次也沒選擇下車,雖然列車停在大氣層外,但姬子很多時候都對我們的行蹤一清二楚哦。如果是她委托了黑天鵝來幫咱們,這就說得通了。”
“丹恒隻告訴了我智庫上的那些基礎信息,沒告訴我傳奇的【無名客】加起來竟然隻有六個人,唉,替我向兩位說一聲謝謝。”
“嚴格意義上隻有五個,帕姆不算,唉,因為屬於【開拓】的時代已經過去很久了……哈哈,不說這個了,以後大家會有機會見麵的,列車歡迎所有開拓的朋友前來參觀!”
死裡逃生的魔術師看向天際,下意識去尋找天外的那輛列車,在他過去的想象裡,列車一定比過山車還長,比繁星還要亮,比光速還要快,否則怎麼能稱得上“星穹列車”呢?
澄澈的天空映入眼簾。
真是沒想到,星穹列車和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樣。
不過也是,能有穹這樣奇葩的乘客,他對無名客就不能有太厚的濾鏡。
摩天輪在不遠處靜靜旋轉,歲月安好。
黑羽快鬥忽然瞪大了眼睛。
此時接近傍晚,一聲砰的巨響劃破了天空的寧靜,隱隱有龍吟伴陣,巨大的煙花騰空綻放開來,金色瀑布傾流而下,絢麗的煙火背後,一隻雙眸赤鎏的蒼龍在飄渺的雲霧中若隱若現,蜿蜒盤旋,龍身蒼翠舒展,好似一幅展開的青白山水畫,於夕陽映襯下泛著暖光。
廣場上的眾多遊客聞聲抬頭,歡呼雀躍。
本該釀造重大悲劇的爆炸|物,這一刻化為驚喜,令無數人的眼中躍動著名為歡欣的光芒。
“丹恒……”
未見列車,但見龍輦。
黑羽快鬥的心靈在這一刻被徹底震撼,無法平靜,隻有一顆心臟有力而強烈地跳動著。
蒼龍潑雲墨,金瀑瀉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