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輕蕩,水簾掀開,步履聲似輕羽點水,綽約風姿宛如水中月影。

生有龍角的化外民少年身著玄色、黃色和赤棕三色巧妙混搭的深衣,長發如瀑,舉手投足間皆是一派從容的走了出來。

世間喧囂仿佛瞬間隱去,隻餘他強勢吸光,站在那裡便是一幅永不褪色的畫卷。

這衣服推給這位穿,真是找對人了!

——我原來是個天才!

服裝店店員奢摩小姐像是被超絕的容顏攝了魂,一時間失神,又瞬間找回了狀態,拿起黃棕琥珀珊瑚冠與雕花木梳,眼冒紅光,如狼似虎的撲了上去。

動作流暢得像是提前演練過無數次。

口中喊著叫著的都是:“我來為貴客束發,貴客這邊請!!!”

“啊……”符玄伸手留步,但是沒喊住。

符玄隻能回頭瞅阮梅:“你們博識學會義務教育應該教過你怎麼自己梳頭發吧?”

阮梅就簡單紮了一個不礙事的低馬尾:“?”

她連咖啡都是研究生給泡的。

反正外表都是皮囊,皮囊不重要。

奢摩已經得償所願,像一陣風一樣出現在鐘離麵前,讓鐘離坐下,自己微微弓著腰,臉上笑容滿溢,拿起珊瑚冠。

“慢些,彆扯疼了。”鐘離輕聲提醒,語調寬和。

奢摩使勁點頭,小心翼翼地為貴客戴冠。

指尖觸碰到涼薄的龍角邊緣時,奢摩屏息凝神,嘴角如秋千一樣要蕩到天空和太陽比肩,怎麼壓都壓不下去。有一瞬間恨不得將那光滑精美的龍角盤出火花,還是忍耐住了大逆不道的想法,仔細整理冠纓與發髻相稱。終於,待一切妥帖後,她退後一步,目光裡滿是欣喜,忍不住低聲誇讚:“先生這般,真似畫中人,不做模特可惜了。”

對提瓦特的魔神而言,部分時間也是在特定位置待著,如地圖坐標一樣供人觀看。

這何嘗不是一種模特。

奢摩小姐的建議對鐘離來講就是一種鼓勵,代表他未來做璃月的魔神還是很合適的。

除此之外,振袖起身,鐘離更關心的並非服裝時尚,而是異世的製造工藝能不能帶回提瓦特,教導未來的群眾。

他記得自己誕生的領地內生長滿了霓裳花。

那本身就是一種後世璃月的織布原料。

所以符玄和阮梅兩個對手工藝沒興趣的,茫然看著鐘離隨意說了點什麼,馬上就同奢摩從行業各個角度交談甚歡,一直交流了一炷香時間的意見。

期間,符玄默默舉起手機,做了她最應該做的事情,對著鐘離比龍尊還要龍尊的背影留影拍照。

阮梅淡漠囑咐:“符玄姐姐記得給我發一份。”她儼然將符玄當做手下打工的研究生。

照片中的小魔神膚白貌美,眉目清絕,氣質悠然若仙,還有一種說不明白的肅然沉靜。

其中,黑中揚赤為玄,黃而兼赤為纁。振繡衣,被袿裳。袖間疊加著鎏金鱗狀裝飾,加之襳帶飄揚若仙,正符合仙舟典籍中“揚輕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

下裳邊角繡的十二章紋,則來自仙舟歸航派的藝術風格。

對於仙舟歸航派而言,他們並不信仰星神,反而心懷對古國皇帝的“忠誠”,隻不過那所謂對古國皇帝的“忠誠”,更多的也隻是一種象征性的旗幟,或者政治上的抉擇。

因為即使仙舟人從未踏足過“故土”,但那種深沉的鄉愁,卻如同血液一般,始終流淌在每一位仙舟人的身體之中。連帶仙舟的藝術文化中,也始終帶著無法抹去的古國痕跡。

傳說在仙舟發源的古國中,玄衣纁裳、十二章紋、龍鱗龍影,都是暗指帝王身份的元素。

放到如今的觀月服裝店,古國元素被采納,變成了同龍尊有關的春日新裝設計,風格屬於“複古潮流”和從來不會出錯的“大地色係”。

但當服裝店將成衣做出一批後,不幸發現衣服上的古國皇帝風格太重。

就算所有元素都融合的巧妙,衣服形製設計的含蓄,請來的模特穿上也誇張的像舞台上演戲的,或者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總而言之視覺效果很奇怪。

服裝店隻能停止生產這款成衣,銷毀原貨,唯留下一件存到店裡麵,做當初腦子進水請歸航派設計師的坑爹留念。

這件衣服本來是不賣的。

但在看到鐘離的第一眼,奢摩不知道福至心靈天人感應了什麼怪東西,居然把這件店裡唯一一件古國元素的成衣拿了出來,助力客人登基。

現在看來奢摩的決定其實是正確的,她是一條擁有搭配之力的小狐狸。

原本放到模特身上效果誇張的風格,放到鐘離身上則被穠麗的容貌狠狠壓住,被修長的身材,比例勻稱的肌骨撐了起來。讓那些張牙舞爪的帝王元素再也掀不起任何風浪,隻能追隨新的主人,變得含蓄矜貴、兼容並包,重新回歸了設計師賦予它們的春日踏青作用。

反正符玄想將軍從哪裡找的人才,這下彆說龍尊了,什麼時候將軍的位置讓給對方坐幾天,她都覺得不奇怪。

阮梅則堅定了一定要養條龍的信念!

最後拖在後麵的棕金龍尾晃了晃。

鐘離挑眉,雙手微微撐開,轉頭問阮梅和符玄的意見,聲音清雅:“就選這一件,如何?”

他有一瞬想到了,以前也有位喜歡服裝設計的老朋友,一到春日就請他換上適意的新裝。可惜年輕時的他,好像一心投入公務,對生活方麵的事情關注寥寥,老朋友設計的衣服也隻能壓在櫃子裡做紀念。

現在換到鐘離去懷念,也隻能可惜,按照璃月的建立進度,他的老朋友不能說已經逝世,大概也沒有活過。

鐘離對此深表遺憾。

“沒問題,風格和貴客特彆相配!”奢摩狠狠轉動幾下手腕上的持戒丹輪,跳起來歡呼了聲:“尊貴的客官,要不您讓我拍幾張照片做留念,您和這位阮梅小妹妹在我們店的訂單,全場免費嗷!”

“阿阮的看法呢?”

阮梅無所謂。

那鐘離默許了狐人少女拍照做紀念。

當然,他會為賬單付款的,畢竟刷的是星際和平公司的黑卡。

優秀的設計應該得到應有的價格,這樣雙方的交易才算公平。

接下來,狐人少女代替符玄瘋狂拍照,意識海中的係統也開始使勁打光拍照,原本清冷的店鋪變得氣氛熱烈了起來,就連鐘離耳畔共鳴的意識也像被感染了一樣,以一種越看越被驚豔的模樣,力量向著另一端控製不住的外泄。

在接受到岩龍王額外的力量共鳴的瞬間,鐘離的琥珀龍角閃爍了一瞬,金線於其中緩緩流動。

不朽的龍力擴散入虛空,冥冥中驚醒了在後院休息的持明店家。

老太太迷惑的睜開眼,撐起身喚了聲乖乖孫女的名字:“奢摩,我的拐杖呢……”

**

店主用來打人的拐杖放在櫃台旁邊。

忘記奶奶拐杖的狐人少女尾巴搖的快出現殘影了。

奢摩腦海中靈光乍現:“等一下,尊敬的客官,我們店還有龍尊擬態龍角和龍尾巴的投影,我可以給阮梅小妹妹裝上,您兩位一起合影讓我們店鋪留給念嗎?”

四舍五入算“羅浮龍尊”合影,這照片她一定要給奶奶看看。

她連“兩代龍驚現金人巷,這一切究竟是幽囚獄的扭曲,還是鱗淵境的淪喪?”這類星際UC新聞學震驚體都想好了。

可沒等到奢摩把阮梅也變成冷麵小紫龍,店主的聲音從後麵傳來,老人家隨之推門走了進來。

“奢摩,現在何時了……”

“哎,奶奶,你快來看我們的新客人!”奢摩小狗一樣搖著尾巴,歡脫的跑過去攙扶店主。

水雲氣息來自持明族……

在鐘離轉頭的一瞬,感應到同自己共鳴的意識對這位持明族店主沒有如對龍師那樣“抵製龍族混種”的不滿,頂多覺得對方長得像恐怖直立猿,家門不幸屬實在丟四條腿龍族的臉!

他則感應到有一絲不朽的命途淡淡附在店家身上。

這同之前遇到的持明龍師那種偏混亂暴躁的氣息不同,給他的感覺不一樣。

而仙舟人,尤其是持明族本不該露出老態的。可進來的持明店家因為拒絕回古海轉生,已經滿頭銀發,麵頰上生了不少的皺紋,行動也遲緩了。

奢摩將店主攙扶過來,本想奶奶看到龍角龍尾的客人在店中,會覺得開心,卻不想老花眼的持明店主像是感應到了不尋常的力量一樣,儘管看不清店中幾人的模樣,卻露出了驚疑的表情。

奢摩察覺有點不對勁:“奶奶,怎麼了?”

持明店主緩步走向鐘離,被少年魔神輕輕扶住。

接著,衰老的店主一把抓住鐘離的手腕,像終於回歸古海的遊魚,又像是被恐怖的東西追趕著,終於等到了結局,她低語了聲:“這股力量,是……”

“龍尊!飲月龍尊,您終於回來了!”

鐘離:“……”

奢摩:“哎呀?”

她奶奶的魔陰身大概又犯了。

“大哥哥。”

阮梅硬邦邦的從生物學角度對鐘離解釋道:“仙舟人的壽命極其漫長,但他們的大腦仍需依賴複雜的神經網絡維持認知功能。

如果長期使用大腦導致神經元逐漸老化或損傷,而缺乏有效的自我修複機製,就可能誘發類似短生種的神經退行性疾病。”

“即使仙舟人擁有強大的修複能力,也無法抵抗數百的微觀損耗累積,比如神經突觸退化、蛋白質錯誤折疊或線粒體功能衰退等問題。

我認為仙舟人並沒有脫離生物學限製,他們仍然依賴基因表達來維持身體功能,進化的瓶頸會導致大腦抗衰老能力不足,追求其他不死體質而忽視了神經元優化。”

“所以,長生種也會和短生種一樣體現出宇宙阿爾茨海默。”

阮梅的意思是,將鐘離當做飲月龍尊的店家大概是老年癡呆了。

這事放到提瓦特,就是天理加注在每個生物身上的磨損,隻不過魔神被磨損的時間比其他生物磨損的時間緩慢罷了。

鐘離看著店主緊緊抓著自己的手,他覺得店主將自己認做了持明族的尊長,像是有話要告訴“飲月龍尊”。

而且,對患有記憶消退的店主來講,要說的事情非常之重要。

故此一直無法忘記故人。

眼見店主情緒激動,鐘離本打算讓她坐下緩一緩。必要時,他也可以扯些無關痛癢的謊言,幫店主冷靜一下。

“不行,您一定要聽我說!”

店主囁嚅流淚,恍若害怕的孩童:“ 羅浮持明要害您!我終於明白了何為不朽,您的未來不該是仙舟無望的輪回,您不要再守護我們了,您快些走吧……”

“……”持明龍師的確造孽,鐘離對此並不奇怪,但店主的話還沒有結束。

店主像是在不斷掙紮,麵色漲得通紅。

鐘離釋放些許不朽命途的力量,壓住店主出現的魔陰身,反手檢查店主的脈搏,並提醒奢摩去給她奶奶請信任的醫師。

“沉醴!”

奢摩突然喊道,用懇切的表情看著鐘離:“沉醴是飲月君靈澤為奶奶起的名字!玉燭不照,沉醴不湧,秘如昏鑒,慎口如封——奶奶說月光不照,深泉不湧,故而保守秘密,她有事情想告訴飲月君,否則無法轉生,請您……”

奢摩想說的是,請鐘離暫且偽裝飲月龍尊,完成一個老人的遺憾,又有點難以說出口。

符玄掐指一算:“算了,我去喊丹鼎司,你們慢慢說。”她根據卦象轉身離開。

鐘離一邊給老人傳輸力量,一邊將人扶到椅子上坐下,推敲著能夠安撫老人的話,無奈微微歎息。

“沉醴女士,你還記得今天的日期嗎?”感覺老者的脈搏重歸正常,鐘離輕聲問了句。

店主恍惚的看著鐘離的龍角:“……靈澤龍尊,二月初二龍抬頭,是您轉生的時間。”

一邊的奢摩搖了搖頭,二月初二其實是丹楓龍尊誕生的時節。

“我很抱歉,不是今天,不是現在。”店主沉浸在回憶中,“不是該離去的時候。”

“我很抱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給您端那碗藥……我不知道,我真的很對不起……”

——那碗藥?

在場的三人像是想到了仙舟龍尊曾被毒死的離奇逝世緣由,氣氛一下變得凝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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