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一角,黑色轎車旁邊站著兩個人。
雖然都做了偽裝,但何為禮對其中一個人實在太熟悉,就算是全身都捂住也絕對不會認錯。
他眯了眯眼前,副駕駛門前的人,就是張佳霖,沒錯。另一個人起碼也相識多年,僅憑側影能猜出個一二,八成是駱文其。
兩個人喬裝打扮跑來這裡,除了上床何為禮想不出第二件事,況且張佳霖和駱文其那點破事,他還是知道的。
駱文其今天才剛到江城,兩個人有這麼難舍難分嗎,這麼急不可耐?
何為禮舌尖掃過後槽牙,心底浮出不痛快。張佳霖對誰都肯伏小做低,偏偏對著自己永遠都趾高氣昂,難不成咬定了自己會一輩子事事順從,偏袒私心?
他沒回答這個自問,回答不上來,也給不出篤定的答案。
他和張佳霖十四五歲就混在一起,在最落魄和輕狂的年紀相識,相伴成長,知道對方所有經曆,痛楚,傷疤,也深刻明白彼此究竟有多混賬。
他從不否認自己爛俗,但對張佳霖或許是留了幾分赤子之心,無論什麼爛賬都會替對方擺平,對方提的要求也終究會答應。
說不清也理不清,大概因為張佳霖和他一樣,是個徹頭徹尾的二流貨色。
二流貨色之間,可能也需要所謂的惺惺相惜吧。
切。
何為禮自嘲一笑,沒吃酒人還醉了,竟然學著人家搞起了自我傷感。
他吐了一口氣,臉色陰沉,說到底,張佳霖憑什麼給他臉色?
“走麼?”
身後傳來冷冷清清的語調,何為禮收回四散的思緒,從揚長而去的汽車上移開視線,撿起沙發上外套:“走。”
鬱鳴跟在後麵,端詳著那張臉的表情變化。
何為禮麵上八風不動,肢體動作頻出,自然垂落的右手,大拇指搭在食指上,無意識地撥轉指環。
這是何為禮深入思考時候,愛做的小動作。
鬱鳴斂下餘光。
何為禮出了餐廳,那份心不在焉就格外明顯,夜裡車少,幾乎一腳油門踩到底,對於交通管轄不管不顧,用飆車的速度把人送到家。
他把車停穩,偏頭:“送你上去?”
“不要。”鬱鳴解開安全帶,推門就走,把車門狠狠摔上。
哐當——
何為禮一愣,隨即無語地嗤笑一聲:“一個兩個都臭德行。”
他調轉車頭,腦子也跟著轉悠。
鬱鳴對他甩臉就算了,好歹人家是平等不給所有人好臉色。
張佳霖這麼跟他甩臉子到底算怎麼回事?人前給彆人的當狗,人後跑他這裡來玩馴狗這套?
媽的。
何為禮越想越不痛快,想到張佳霖跟那麼多人上過床還跑來自己這裡當婊子立牌坊,就更不痛快了。
憋了一肚子火,何為禮整宿沒睡好,做夢都在跟張佳霖吵架,第二天起來臉比墨都黑。
他頭疼不已,跑到三樓休息區陽台抽煙。
還沒安靜兩分鐘,一道聲音打攪了他大腦放空。
“為禮哥?今天怎麼這麼早。”
何為禮順勢抬起頭,眯著眼看人,年輕男生,好像是某個訓練組合的藝人,之前可能一起抽過煙。
他無精打采地抖了抖煙灰:“嗯。”
男生也不計較,走到自助販售機前投幣按了兩下,重物相繼落下,他彎下腰從出口倉裡拿出兩瓶咖啡,朝何為禮的方向示意:“為禮哥,來一瓶?”
何為禮挑了挑眼皮,懶洋洋地伸手。
男生隨手一扔:“昨晚又沒睡好啊?這回幾點睡的。”
“忘了。”
“咋了,又去酒局了?”
何為禮吸著煙,他性格張揚外露,也不屑於遮蓋這股子狂縱,公司藝人對他知曉個七七八八,願意搭話的,一半是奉承,一半是同道中人。
“沒去,怎麼,你想去?”
“嘿嘿,哥,下回你帶我啊?”
“你們組合先出道再說吧。”何為禮譏嘲著吐槽。
“行吧。”男生也不生氣,眼睛賊溜溜轉了兩下,“哎哥,最近有個風聲,你聽見沒?”
“什麼?”何為禮興趣寡淡,娛樂圈那些個八卦,他可沒什麼大興趣。
男生舉止猶疑,開了口又支支吾吾,讓人好不著急。
何為禮沒耐心:“什麼屁話你就說,藏著掖著什麼意思?”
“這不是你跟張佳霖關係還挺好嘛,我也不是編排,就是聽見了,提醒你們一聲。”男生左顧右盼,壓低聲音說,“我聽說啊,聽說佳霖和咱們公司唐二少搞一起了。”
何為禮臉色瞬時青黑,周身都散發著戾氣。
男生見狀,知道說了不該說的,尷尬不已,連忙扯了兩句彆的,匆匆跑走。他跑離三樓陽台,躲在暗處給陌生號碼撥了個電話,囫圇交代一句,捂著手機跟做賊一樣從三樓銷聲匿跡。
何為禮坐在原地,還回味著這個“風聲”。
原本這件事最多算個刺,他是因為張佳霖隻顧著自身利益不爽,可張佳霖無論是爬那個少的床,都沒有完全威脅自己的利益,最多是被當猴耍一會,不痛快一段時間自然會不了了之。
但現在這個所謂的“風聲”一出現,整個事情就變了味道。
娛樂圈裡這種事情能傳到這小藝人耳朵裡,駱文其那種娛樂圈裡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恐怕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
何為禮冷笑一聲,他還當駱文其跟張佳霖有多難舍難分呢,回江城第一天就迫不及待滾上床,合著是東窗事發,不得不上啊。
他咬著牙關,狠狠把咖啡扔到垃圾桶裡,風風火火直逼訓練室,粗暴地踹開門。
他掃過站在鏡子前的兩個人,很好,今天倒是來得積極,恐怕也是為了在駱文其麵前表現。
大門巨大動靜,秦圳像是聽過無數次,平靜到像一潭死水。
張佳霖可沒那麼好脾氣,正因為那莫名其妙的照片惱火呢。
正如駱文其那句話,他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藝人,誰會來處心積慮迫害他,還用這種根本稱得上伎倆的方法,若說是名利場的爭鬥,何至於送到經紀人手中,豈非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
經紀人不僅不會因為照片生氣,還會立刻有所應對。
即便拋開這一點,這樣的照片對於有些經紀人來說不算什麼,巴不得自己手下的藝人懂得走捷徑。
他想不通送照片的人大費周折圖什麼,如果想要他深陷輿論,那麼公之於眾才是最快速的方法,所以思來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挑撥他和駱文其的關係。
若非知道他和駱文其的內情,怎麼會做出如此令人費解的一手?
可他和駱文其有一腿的事情,知情者隻有何為禮。
張佳霖盯著何為禮的臉,心情複雜。
他也不想確定何為禮能對自己刀劍相向,但最近這段時間的所有表現,都在告訴自己,確實有這樣的可能。
他至今還是不敢相信,何為禮當真能為了鬱鳴跟自己吵這麼久,以前也沒發現他有多喜歡鬱鳴。
太可笑了,何為禮。
張佳霖滋味難言,滿心氣焰被萬千思緒瓦解,忽然連爭辯的心情都沒有了,冷冷剜了何為禮一眼,沉默地轉過身。
何為禮立刻火了,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張佳霖的胳膊:“跟我出來。”
張佳霖反手掙脫:“有話在這不能說?怎麼,我們有那麼多私密話嗎?”
“行。”何為禮氣笑了,連連點頭,語氣一點點加重,“在這說是吧?張佳霖,你確定要我在這裡說?”
張佳霖橫眉冷眼,指了指地:“就在這裡說,我跟你沒有能單獨溝通的話,阿圳也不是外人。”
“好、好、好。”
何為禮氣急,一腳踹在旁邊的椅子上,指著秦圳:“那就在這裡說,讓秦圳也聽聽,你張佳霖是怎麼個臭不要臉的下賤貨色。”
張佳霖聞言,噗嗤一聲:“何為禮,你跑來這裡就隻是罵我兩句嗎?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
他仿佛覺得可笑,開閘一般,哈哈大笑:“拜托,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蠢嗎?阿圳還要通過你才知道我是什麼貨色嗎?”
他往旁邊走了兩步,拍了拍秦圳的肩膀:“他可比你有眼色多了,至少永遠不會背叛朋、友。”
秦圳停下動作,揮開張佳霖的手:“你們繼續吵,那些臟事我不想聽。”
“不行,你就站在這裡。”張佳霖一把拽住秦圳,拔高音量,“讓何為禮講,我倒要看看他能講出什麼。”
秦圳眉頭一皺:“那就給阿鳴打電話,給我聽有什麼意思?你們吵給他聽。”
兩個人麵色同時變得難看。
張佳霖周身氣焰消散大半,拽人的手鬆了鬆。
何為禮低罵一聲,指著秦圳:“你他媽什麼意思?”
“我幫你們呼。”秦圳行動能力強,掏出手機撥號。
張佳霖臉色大變,立馬搶過秦圳的手機,匆忙掛斷呼出的電話:“阿圳,這樣就沒意思了。”
“不是你們先的嗎?”秦圳表情淡漠,“與其說給置身之外的人聽,不如說給當事人聽,沒意思麼?”
“媽的!”何為伸手揪住秦圳的衣領,“平時不聲不響的,關鍵時刻拿這個威脅,就你拎得清白是吧?怎麼,你也看上鬱鳴那張臉了……這麼護著他,你逞什麼英雄?”
“你們齷齪彆人就一定齷齪?”
何為禮笑了,語氣森然:“沉默的旁觀人就是加害者,我們齷齪下流,秦圳,你又清白到哪裡去了?”
“至少——”秦圳沉默半晌,掰開那雙手,“我從沒想過傷害阿鳴,也不希望VERTEX一點點被你們毀掉。”
他掙脫何為禮,毫不猶豫地離開了烏煙瘴氣的訓練室。
大門重重拉開又重重合上。
被留下的兩人一齊沉默,視線默契地交彙在一起,又默契地快速移開。
張佳霖坐回沙發上,忍著滿肚子窩火,冷冷問:“所以你要跟我說什麼?”
“滾吧你。”
何為禮翻了一眼,已經懶得爭執,張佳霖剛才的態度已經很好詮釋了。
同樣一件事情,張佳霖對著彆人搖尾乞憐,舍身討好,對著他卻態度惡劣,始終張牙舞爪,張口閉口都是謾罵爭吵,完全沒顧及他的感受。
他看透了,舒了一口氣,甩著食指,從牙縫裡擠出聲音。
“張佳霖,記住你的態度,我要是讓這件事這麼輕易過去,我何為禮以後給你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