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回到了在B區的公寓樓，那個有點破敗的地方。

她進了門直奔自己的床，蹲下身，將床下的行李箱拉出來，心情有些複雜地看著這個陪伴了她離開晨曦區的行李箱。

一邊翻開蓋子，馮玉一邊心裡嘀咕：“搞什麼神秘，直接告訴我不就完了，非得藏東西。”

她手指靈巧地撥動物資包，細致地搜尋著隔層的入口。

幾秒後，她的目光停在箱底那條不起眼的線縫上，手指輕輕沿著線縫摸索，很快找到了一個幾乎隱形的拉鏈。

“嘖，藏得這麼好！”

馮玉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些許好奇，將拉鏈拉開。

隔層裡安靜地躺著一本黑色筆記本，封麵上除了一個不起眼的植物標誌，沒有其他裝飾。

封皮因為時間久了微微泛黃，但依舊完好無損。

她拿起筆記本，輕輕地翻開第一頁。

裡麵躺著一封信。

馮玉打開泛黃的信紙，入目便是熟悉的手寫體——清秀、乾淨，一如母親馮琳在她印象中的樣子。

“玉玉：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或許你已經發現了自己的不同。

孩子，不要害怕，也不要覺得自己是個怪物。

其實，你並不是“基因缺陷者”，而是自然與人類共同的選擇。

你知道嗎，人類的基因由外顯子和內含子構成，其中外顯子攜帶遺傳信息，能編碼蛋白質。而內含子不直接編碼蛋白質，甚至有科學家認為他們是“無用基因”。

而你的內含子與所有人類都不同，是經我改造過的超能玉米基因。

25年前，我在綠能研究所工作，跟隨導師孫延參與了‘綠潮計劃’。

我們的目標很單純：通過研究超能植物，為資源枯竭的世界創造新的生存希望。

那些植物，不僅能在貧瘠的土地上生長，還能淨化空氣、吸收有害物質，甚至改造被汙染的土壤。

它們是這個瀕臨崩潰的星球最後的救贖。

可我後來才知道，研究所內部，有人秘密啟動了一個名為‘植能轉生’的項目。它的目標，是將植物的基因強行嵌入動物細胞，從而打造出不依賴傳統資源的新生命體。

經過了無數次的失敗後，終於有了幾個實驗體顯現出了成功的跡象。這些動物展現出驚人的適應能力，具備光合作用和自我再生等植物特性。

然而，由於基因不穩定，這些實驗體無法長期維持穩定，以崩解告終。

但這些微弱的“成功”卻激發了研究人員更大的貪婪。他們認為，融合植物基因能讓動物具備光合作用的能力，同樣也能讓人類擁有這種特性。

於是，他們開始秘密進行“植化人計劃”，試圖將植物基因嵌入人類基因中，使人類獲得植物的能力。

這樣，人類將不再依賴食物和外部能源，所有的需求都能通過與植物的融合來滿足。

他們的目標已經不再是改善環境，而是創造出全新的物種——能夠自給自足的“人類植物”。

他們嘗試了無數次，幾乎所有的實驗胚胎都在研究中崩解。有些胚胎在早期就無法承受基因衝突，分解成一團無法辨認的組織殘片；有些胚胎則勉強存活，卻長出了扭曲的形態，成為了無法存活的畸形生命。

直到你父親......陳餅，研製出了一種誘發劑，可以提高基因的融合概率。而‘03號’，是極少數成功的實驗體之一

那是一名年輕男性，被注入了藤蔓類植物的基因。最初，他的身體展現出強大的適應性。他的再生能力極強，傷口在短短數分鐘內愈合，甚至連骨折都能通過‘植物修複’重新恢複完整。

實驗室的監控數據顯示，他的體能指標遠遠超越普通人類。

可是，這樣的奇跡並沒有持續太久。幾個月後，他的身體開始逐漸植物化。

最初是四肢，表麵覆蓋了一層粗糙的藤蔓和樹皮狀的紋路；接著，手指逐漸分化成樹枝狀的形態，能夠像植物根須一樣延伸、卷曲。

再後來，他的神經係統被植物基因侵占，逐漸喪失了正常的肢體動作和語言能力。

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的身體已經完全植物化——他的雙腿紮入了實驗室的泥土，化作粗壯的根係；他的身體表麵覆蓋著密密麻麻的藤蔓和葉片，像一株巨大的植物雕像。

他的意識早已消失，隻剩下植物的本能——吸收養分、延伸根係、向陽生長。

後來，這個秘密實驗被揭發，我的導師震怒，堅信這是對生命倫理的嚴重褻瀆。

他強烈反對這個計劃，認為我們不能為了所謂的‘進步’而逾越生命的界限，下令徹底銷毀所有實驗數據和實驗體。

那一次爭論異常激烈，綠能實驗室的研究員們分成了兩派——一派支持導師，主張遵守自然法則；另一派則認為人類已經沒有退路，必須通過“植能轉生”這樣的計劃來開辟新的生存途徑。

爭執激烈到幾乎失控。

在混亂中，含有超能玉米的基因轉染液和誘發劑發生了泄露，而我恰巧在現場。

理念的分歧最終導致實驗室內部的分裂，慶幸的是，直到綠能研究所廢棄，他們的植化人計劃都未曾成功。

研究所廢棄後，我才發現自己懷孕了，當時的我並沒有因為沾染到轉染液、誘發劑而太過擔憂。按照科學原理，外源基因隻有在成功導入人體細胞後，才可能導致基因的改變。

直到，你兩歲的時候頭上開始出現植物纖維，跟我曾經研究的超能玉米須一模一樣。

我這才私下檢測了你的基因，發現你的植物內含子開始活躍並表達。

但它們和其他人類基因卻意外地穩定、融合，甚至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平衡。

玉玉，你必須知道，你和‘03號’並不相同。

‘03號’是強行注入植物基因的產物，基因的融合是外力的結果，不穩定且極易崩潰。

而你，則是自然選擇的結果。

你的基因在這場融合中表現出了奇跡般的穩定性——這一點，是所有實驗體從未具備的。

我後來用了基因抑製藥水暫時壓製了你的植物基因，但這種壓製顯然並非永久性的。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意味著你的植物基因再次活躍，也意味著你今後出現的變化將再也沒有經驗和文獻可以參考，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擁有穩定植物基因的你，是那些瘋狂的研究員最渴望得到的。

因為你，是他們通向新人類道路的鑰匙。你要小心他們。

那些人，從來沒有停止他們的研究。

他們中已經有人掌握了巨大的話語權。

比如——孫山亭，你一定聽說過他的名字。他曾是“植化人計劃”的主要發起人，現在已經成為驕陽區研究所的掌權人。

這個研究所完全封閉，且從不對外公開任何研究成果。

懷璧其罪。

玉玉，即使在黎明區，你也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包括你生物學上的父親，陳餅......

你要記住，你是我的孩子，是在我的期待中出生的，也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奇跡。”

信讀完了，馮玉久久沒有動彈。

窗外的世界喧鬨依舊，孩子們追逐著一個廢棄的塑料瓶，笑聲清脆，卻像隔著一層厚重的玻璃，與她的世界無關。

馮玉把筆記本往後翻了翻，發現裡麵記錄了綠能研究所的內部構造和一些超能植物的研究內容，以及母親的一些手寫心得，除此之外，還有一張標注了“綠能研究所”的地圖。

她將筆記本輕輕放在膝蓋上，抬頭望著天花板，眼神恍惚而空洞，像是在努力消化這些信息。

“開什麼玩笑？”

“我又不是沒學過生物！”

“奇跡？”

“這當然是奇跡，從來沒聽說過植物和人能打破生殖隔離的，細胞都不一樣怎麼能融合？”

21世紀的社會主義接班人表示這太匪夷所思了，將她原本的認知徹底擊垮。

這還是科學的世界嗎？

媽媽，我要回地球！

“所以我頭上的真的是玉米須？”馮玉撥弄著自己額前的黃色纖絲。

“我是玉米人？”

“或者說玉米妖精？”

“母親還說什麼人與自然的選擇。”

“自然要是會說話，恐怕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這個選擇吧。”

馮玉吐槽：“自然都奄奄一息了，母親還要剝奪它的話語權，真是霸道！”

她抬手按了按額頭，閉上眼睛，試圖理清腦海中那團亂麻般的思緒，卻發現越想越亂。

良久以後，馮玉終於睜開眼睛。

“所以，母親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了。”

她低聲喃喃，目光移向筆記本，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苦澀。

馮玉凝視著那張標注著“綠能研究所”的地圖，心中一陣波動。

她深知，母親之所以將這張地圖留給她，必定是希望她能再次走進綠能研究所，去尋找那些隱藏在過去的線索。

從小到大，無論發生什麼事，哪怕天塌下來，母親馮琳依然能鎮定自若。

她總能提前計劃好所有的應對之策，而這次也不例外。

從分級測試到馮玉被分配到黎明區，再到這本筆記本，馮琳幾乎替她安排好了所有的路。

“原來，我的分級測試結果並不是意外。”馮玉終於意識到了，這一定是母親的安排。

在蒼彌穹，未成年人的基因是絕對隱私。

可成年後，這些隱私保護便不再存在。

住在內三區的人，不管是就業、結婚還是就醫，每個人的基因信息都會被嚴格審查。

馮玉很清楚，如果她繼續留在晨曦區，遲早會被那些研究員發現異常。

然後，她的生命就會被剝奪，成為他們的實驗數據。

難怪自己在為“分級測試”努力準備的時候，母親經常明裡暗裡向自己表示不要太辛苦，太勉強了。原來，她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送到黎明區。

她終於釋然，原來“基因缺陷”是欺瞞檢測機器的假象，自己並沒有真的那麼廢柴。

但是不是廢材又如何，光腦上實打實地標注了“E級”，還是隻能留在黎明區啊，摔！

晨曦區的美食還是吃不到！恨。

好吧，這個不是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