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右手緊握,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手帕邊緣隱約透出殷紅。她極力壓製內心激蕩,試圖平複那份深藏的悲傷。
沉默良久,她終於開口,聲音帶著冷意:“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顧衍舟望著她,眼眶微紅,聲音低沉:“師姐,對不起。這個秘密在我心底藏了三百年,我再也無法隱瞞下去了。我知步涯師尊對你意義重大,即便你因此怨恨我,或顧家,你都該知道真相。”
衣衣深吸了一口氣,抬頭望向那輪皎潔的明月,月光灑在臉上,映出複雜難辨。
她喉嚨仿佛被堵住,一時語塞。
儘管清楚戮炎才是讓六界受苦、師尊殞命的真凶,但腦海中回響的悲呼讓她難以釋懷,無法輕易說出“沒關係”或“這不怪你。”
若是原主,不知會如何麵對?
“是我顧家欠師姐的。”顧衍舟聲音顫抖,“戮炎已被步涯仙尊封印在萬魔涯,此生不得自由。若你想要報仇,我這條命,隨時都可以給你...”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衣衣打斷:“醫閣到了。”
顧衍舟怔怔地看著師姐,緊咬住嘴唇,等待著她的回應。
二人落在醫閣門前,衣衣轉身扶住他,聲音也恢複平靜:“我腦子很亂,需要時間想想。你記住,此事不可讓第三人知曉。”
“師姐,無論什麼情況,我永遠站在你這邊。”顧衍舟看著衣衣側臉,眼中滿是信任與堅定。
“看路。”衣衣低聲提醒,兩人一同進入醫閣。
然而,他們剛踏入醫閣,便見蘇盈霜已在此等候。衣衣心中一緊,不知她是否聽到了之前的對話,是否會對他們產生猜疑。
蘇盈霜見他們到來,快步迎上前,聲音帶著歉意:“姚首席,顧師弟,我終於等到你們了。今日之事,讓我心中難安。作為芊羽的師姐,我未儘管教之責,讓她做出如此舉動,實在有愧。”
衣衣微微頷首,但神情並未因蘇盈霜的道歉而有所緩和:“今日種種,皆是陸芊羽自作自受,師姐既已儘力,便該問心無愧。”衣衣語氣平靜,卻難掩對陸芊羽的厭惡。
顧衍舟一直留意著師姐的反應,對她的冷靜與理智感到佩服。他轉而看向蘇盈霜,發現她臉色蒼白,似乎心事重重。
“蘇師姐,你也受傷了?臉色怎會如此難看?”顧衍舟關切地問道。
蘇盈霜輕輕點頭,手指輕撫手臂:“隻是被靈蜂蟄到了幾處,我已服下丹藥,現在好多了。”她話鋒一轉,“其實,我更擔心芊羽。她今日闖下大禍,已自食其果。如今又被執法殿傳喚,現在還未到達醫閣,恐怕受到了更為嚴厲的懲處。我畢竟與她同門一場,心中難免有些不忍。”
顧衍舟眉頭微皺,嘴角一抽:“嚴厲?掌門每次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她哪次真正受到過懲罰?蘇師姐,你不必為她擔心。”
衣衣聽後,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冷笑。
陸芊羽如今這副囂張跋扈的性子,恐怕少不了她姨父這份功勞。
“既然蘇師姐已無大礙,那我們便先處理自己的傷勢了。”她說著,轉身欲走,卻被蘇盈霜攔住。
“蘇師姐還有何事?”衣衣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她。
蘇盈霜深吸一口氣,正色道:“姚首席,我知道芊羽給你們添了麻煩。即便掌門不懲處她,我也會將今日之事稟明師尊,請她主持公道。”
衣衣毫不猶豫地拒絕:“蘇師姐,你的好意我已心領。但這是我和陸芊羽之間的事,我不想再牽連他人。”
蘇盈霜輕歎一聲,露出無奈神色:“首席既已決定,我不再多言。隻是希望日後,你與芊羽能夠化解這段恩怨。”
待她說完,衣衣便與她道彆,扶著顧衍舟進入內堂。
蘇盈霜看著他們的身影,手指在袖中攥緊,嘴角的微笑消失,眼神變得冷漠疏離。然而隻是一瞬,她又恢複了平靜,仿佛一切未曾發生。
她轉身走出醫閣,等待陸芊羽的到來,心中不斷回想二人對話,“此事不要讓第三人知曉”,這句話像一根羽毛,輕輕撩撥她塵封已久的好奇心。
一隻螞蟻從她腳邊爬過,蘇盈霜盯著它,眸光幽深了幾分。
天照宗的秘密,好像越來越多了。
她臉上透露出一種莫名的期待。
醫閣內,氣氛凝重。
陳思邈緩緩收回探向顧衍舟的靈力,手中幻化出紙筆,開始問診:“小顧,你的靈脈怎會受損至此?這傷勢可不輕啊。”
“為重要的人擋了一鞭。”顧衍舟語氣溫柔,眼中閃過幾不可見的歡喜。
那醫修的眼神在顧衍舟和姚慕衣之間流轉,而後嘿嘿一笑,帶著幾分戲謔:“重要之人?”
衣衣眸光微動,連忙拉回話題:“陳醫修,我師弟的傷能治好嗎?”
“能治,但需要些時日。服用幾瓶護脈丹,配合幾次藥浴,再靜養個把月,身體能大致恢複如初。隻不過,參與內門大選之事,恐怕得先擱置了。”說到這裡,他無奈地搖搖頭,似乎對顧衍舟錯過這次機會感到惋惜。
顧衍舟聞言,輕咳兩聲,對著他擠眉弄眼起來。
陳思邈雙眸微睜,立即心領神會,默默閉上嘴,轉而低頭專注記錄起顧衍舟的傷勢詳情。
看到二人表現,衣衣心中瞬間了然。她雙手抱胸,目光嚴厲地瞪向顧衍舟:“你既要參加內門大選,怎麼還敢讓自己受傷?”
顧衍舟尷尬地避開師姐直視,手指不自覺地撓了撓臉,聲音細若蚊蠅:“那個...師姐,我去了也隻是走個過場,選不上的。”
“所以你就這麼不顧一切?還沒比就認定自己會輸?那你接下那一鞭的勇氣哪去了?”衣衣的太陽穴一陣跳痛,聲音染上幾分慍怒。
這個師弟真是讓人不省心。
察覺氣氛不對,陳醫修知曉此刻不宜久留,連忙從袖中掏出一瓶丹藥遞給顧衍舟:“這是護脈丹,記得每日服用兩顆。我這就去為你準備藥浴,助你療傷。”言罷,他便匆匆轉身步入裡間。
衣衣布下結界,見四周無人窺探後,手指指向顧衍舟:“陳醫修回來前,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師姐,你彆生氣。”顧衍舟順勢拉住師姐的衣袖,撒嬌道,“你閉關太久,我以為此生都見不到你了。能再見到你,我真的太開心了。”
衣衣並未拂開他,而是靜靜地望向他晶亮的眸子,等待下文。
見師姐眼中沒有半分不耐,顧衍舟心中欣喜,接著道:“我自知修為低下,進入內門,任誰看都是在白日做夢。可師姐閉關期間,我從未鬆懈修煉,心裡想著,若是師姐出關,便能在內門中看到我的身影,應是會欣喜的。”
衣衣微微蹙眉,語氣稍緩:“可現在你受了傷,不能參加內門大選,你不後悔嗎?”
顧衍舟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師姐:“雖有遺憾,但我不後悔。師姐幫我多次,從不求回報。而我的家人卻傷害了你。鞭子甩過來的那刻,我隻想傾儘所能,保護我所珍視的人。”
衣衣深深地注視著他,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對她和顧衍舟來說,能活著已是辛苦,她不想再增加無用的仇恨了。
她微微一笑,語氣認真而堅定:“顧衍舟是顧衍舟,戮炎是戮炎。他的惡行和仇恨,與你無關。無論你還剩下多少時日,你的命都隻屬於你,無需為任何人而犧牲。”
顧衍舟聞言愣住,眼中仿佛有淚水閃爍。
她剛說完,陳醫修從裡間出來,對著顧衍舟擺擺手,示意他進去藥浴。
衣衣收回結界,扶他到門口:“好好養傷,有空我便會來看你。”
顧衍舟點點頭,依依不舍地對她揮了揮手:“師姐,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今晚在醫閣住下了。”說完,他轉身進入裡間。
衣衣與他道彆後正要離開,陳醫修突然從裡間探頭出來,叫住她:“首席留步,你的手傷,可否讓我一看?”
衣衣右手微微後撤,語氣輕鬆道:“小傷而已,很快便會痊愈。”
那醫修衣袖一揮,設置了一道隔音結界:“傷無大小,皆需重視。再者,”他語氣一頓,回頭看向裡間,“小顧也特地囑托過我,務必為你查看傷勢。”
聽他提及顧衍舟,衣衣心中無奈,隻好妥協。
她輕歎一聲,解開手帕,露出手掌的傷口:“隻是被鳳凰真火灼了一下,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
“竟真是鳳凰真火!”那醫修一見那傷口,頓時瞪大雙眼,滿臉驚愕。
衣衣見他如此反應,心中也不禁緊張起來:“很嚴重嗎?”
他麵色凝重,緩緩開口:“鳳凰真火非同小可,灼傷肌膚後會深入骨髓。若不及時拔除,即便表麵傷口愈合,也會時常感到灼痛,甚至會影響到持劍。”
“那該如何拔除這鳳凰真火?”衣衣急切地追問。
陳思邈沉思片刻,答道:“需得仙尊五階及以上的火靈根修士相助,或是尋得鳳族中人。”
衣衣眼中掠過一絲疑慮,但仍是點了點頭,向他表達謝意。
“首席若是沒有其他吩咐,我便去給顧衍舟收拾房間了。”
“我……”衣衣欲言又止,目光轉向他。
陳思邈見她這副表情,怕是些難以啟齒之事,開口道:“身為醫修,自有醫德,病人的病情,我絕不會泄露。”見衣衣猶有遲疑,他拿出一張符紙遞給她,“此乃遺忘符,首席可在我們談話開始之際點燃此符,待符紙燃儘,此事我必會忘卻。”
衣衣並未接過符紙,而是從腰際小心取出一粒藍色丹藥遞給他,忐忑道:“陳醫修,你可知這是什麼丹藥?”
“這丹藥顏色真是罕見啊。”他接起丹藥仔細辨認。
經過眼看、手摸、鼻聞之後,仍沒有給出結論。最終,他竟從發間取出一根稍粗的銀針,輕輕刺入丹藥之中。
見他拔出銀針直接送至唇邊,衣衣雙眼瞪大,伸手阻攔:“陳醫修,等等……”她吞咽一口口水,“這藥你確定要嘗嗎?”
陳思邈咧嘴一笑:“不嘗一嘗怎麼知道療效?首席請放心,我是專業的。”言罷,伸出舌尖,輕舔了針上丹藥。
“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