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1 / 1)

但若放棄眼前的機會,恐再無生還的可能。

那人見她沉默不言,作勢要收起丹藥。

“昨夜飛升,我唯恐法器受損,將神女弓留於居所。”衣衣艱難地扯了個謊,試圖贏得一線生機,“若你信我,便隨我去居所取之。”

言罷,她轉身朝某個方向疾行。

她心跳如戰,雙頰因撒謊而泛紅,但她深知,這是唯一的選擇。

身後腳步聲依舊緊隨,那人似乎未察覺到她的異樣,默默跟隨。

衣衣輕咬下唇,穩住呼吸節奏,這是她首次謀劃奪取他人之物。

這場生死之局,她隻能成功。

腦中回想二人交手細節,他自始至終未用兵器,腿上功夫了得,弱點應在上盤。

正凝思間,身後腳步聲忽停。

衣衣轉頭望他,神色複雜,恐懼、不解與緊張交織。

“你走錯了,是那邊。”他的語氣帶著戲謔,右手指向另一方向。

衣衣聲音微顫,狡辯道:“此路...更近些...”

“然我剛從你居所而出,這分明是相反之路。”他直言戳破謊言。

“所以,你早已知曉我在騙你?”衣衣反問。

“自然。”他微微頷首,言簡意賅,一切儘在掌控之中。

衣衣心中一鬆,隨即轉為憤怒。

她原本還為撒謊之事羞愧,未料此人竟早已潛入她的居所,行那宵小之事。

真是無恥!

“原來高高在上、心無所求的姚慕衣,竟也萌生了貪圖他人之物的卑劣想法,果然與那些自詡清高的名門修士無異,虛偽至極。”男子言語間儘露譏諷。

衣衣麵色陰沉,反駁道:“你先不仁,還怪彆人不義?若未曾予我尊重與真誠,又憑何期望我以真心相待?”

男子一怔,似被她言辭所撼。

衣衣不再遲疑,凝聚殘餘靈力,向他胸腹擊去,二人再度激戰。

這具身體已至極限,靈力時斷時續,她漸落下風。

“啊!”

衣衣被男子踹中胸口,身軀滑出數丈,嘴角溢血。她掙紮欲起,卻屢試失敗。

男子步步緊逼,居高臨下,再度取出丹藥,一粒鮮紅如血的護脈丹滾落她手邊:“認輸或是認命,給你最後一次選擇。”

衣衣不甘地望著他,卻無懼意,冷笑言道:“妄想!”

她決不可能向這狂徒屈服!

或許,玉石俱焚才是最好的歸宿。

正當她欲自爆內丹以終結一切時,一道劍光疾馳而至,精準擊中男子持藥之手。

他痛呼一聲,手指鬆開,丹藥脫手,朝著地麵墜落。

衣衣迅速伸手接住。

寶劍劃過天際,留下一道完美弧線,穩插地麵,發出清脆錚鳴。

那是一柄通體雪白的窄劍,劍身如玉,雖散發著柔和光澤,卻冒著凜冽寒氣。

衣衣似被無形之力牽引,不由自主地握住劍柄。劍身光芒閃爍,離地而起,她借力起身。

視線中那人用以羞辱她的護元丹愈來愈遠,滾上泥沙,不再鮮紅欲滴。

手中這瓶足以支撐許久,不差此粒,不如贈給他,做個人情。

“這粒護元丹,權作一劍之償。”衣衣呼吸沉重,聲音微顫,“莫再尋我,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

言罷,劍光一閃,寒光四溢,劍身延展變寬,輕巧飄至腳邊。

衣衣毫不猶豫踏上劍身,疾馳而去,未曾回望。

男人望著她離去之影,右手緊捂傷口,眼中升起一抹欣慰之色。

心機尚淺,決斷未狠。

仙途漫長,仍需磨礪。

他緩緩蹲下,拾起那粒沾泥的護元丹,輕吹塵土,收入懷中,而後摘下麵具。

那是個極為清俊的男子,麵如冠玉,鼻梁高挺,眉眼深沉,似有萬般心事藏於其中。

他凝視衣衣消失的方向,輕聲自語:“你我,定會再見。”

言罷,身形一展,黑衣瞬間化為冰藍水紋大袖衣,儒雅中透著威嚴。然那衣袖很快被血浸染,如一塊醒目的汙漬。

他縱身一躍,幾息間消失於雲端。

天光漸亮,萬物蘇醒。

寶劍引路,衣衣至一小院前。

院門大開,院落荒蕪,碎石小徑直通屋前,格外冷清。古井乾涸,高牆斑駁,歲月無言。此地似從未有過繁華,唯有無儘寂靜與時光交織。

熟悉感湧上心頭,這應是原主昔日居所。

寶劍悠然懸停,衣衣步下劍,腿軟倚門,緩緩坐下。

四顧無人,她顫抖地打開瓶塞,小心倒出一粒丹藥。

怎麼...是藍色的?

衣衣一愣,鼻尖湊近,護元丹氣息迅速消散。

“不......”她難以置信地搖頭,不死心地將瓶中丹藥儘數傾倒於地。

滿地藍色丹藥,不多不少,剛好二十九粒。

盛夏烈日高懸,衣衣隻覺渾身冰冷,如遭雷擊,心墜入深淵。

這瓶丹藥,竟唯有一粒護元丹。

她雙手緊握,指甲嵌入掌心,痛楚中滿是懊悔。

秉持“做人留一線”的行事原則,未曾想,反害己身。

她未過多責怪那人狡詐,反將過錯歸咎於自己。她太過天真,自以為是修為高深,便可無視修真界殘酷法則,妄想安逸度日。

此番,終至儘頭。

寶劍騰空,鋒芒內斂,溫柔輕觸她的臉,似在無聲慰藉與告彆。

“你也將我…認成她了嗎?”衣衣聲音細若遊絲,輕撫劍身。

那劍似能聽懂,先輕輕搖曳,繼而左右擺動。

此刻,她竟生出一股奇異之念,若就此長眠,未嘗不是解脫。此後再無爾虞我詐,再不必承受悲喜交加之苦。

於是,衣衣緊握劍柄,貼近胸口,緩緩合上眼簾,任由自己沉入半夢半醒之間,仿若整個世界已離她遠去。

“吱嘎...”

前方木門輕啟,沉穩步履緩緩而至,停駐於衣衣身旁。

溫熱大手輕撫她冰冷臉頰,她身體微顫,貼上一具火熱胸膛,徹底陷入昏迷。

初翎夢中無數次勾勒與救命恩人重逢之景,未料竟是此番危急時分。

三百年前仙魔大戰,那渾身是血、雙眸赤紅的瘋批女人,竟是天照宗的姚慕衣。

他緊擁姚慕衣,腳下疾馳如風,再次踏入這略顯空曠的房間。

室內寬敞,然陳設極簡,一榻一桌二凳、一架一櫃而已。

唯一一抹生機,便是窗前那盆玄仙芝,因久無靈力滋養,早已衰敗枯萎。

他輕置姚慕衣於塌上,欲取出她手中碎雲劍,劍卻自行脫落,穩穩歸位劍架之上。

果真是千樞門所鑄法器,一劍破雲千裡,十分通性。

初翎靈力探向她內府,眉頭緊蹙。

情況有些複雜。

她傷勢頗重,似與人激戰所致。最棘手的是其內丹,已然碎裂。

初翎唇線緊繃,怒火升騰。

這世間,又多了一個飛升仙尊後碎丹的修士。

他指尖微動,靈力如絲般纏繞,將其體內殘存靈氣封鎖於內丹周遭,以防繼續肆虐破壞她的靈脈。

初翎右手緩入衣襟,輕拽出一枚精致掛墜,內有一粒護元丹。

隻要姚慕衣服下,便無性命之憂,恩情可還。

然此刻,他卻遲疑了。

此護元丹,乃其年少流離時所獲。

那些長夜難眠,痛苦記憶反複播放。唯有緊握掛墜,如握仇人脊骨,方得片刻安寧。

家仇未雪,故人未歸。

此浸透親族鮮血的護元丹,他有何資格動用?

萬千思緒翻湧,隨即他想到什麼,眼神堅定而深邃。

他欠下的恩情,就該由他親手償還。

黑色衣襟被拉下,露出左胸,他右手一翻,匕首冷光一閃,無情地刺入心口。

初翎身軀劇顫,刹那麵色慘白如紙,卻仍咬緊牙關,不發一言。

胸口之痛,利刃穿心,然此痛尚不及他內心所承受之萬一。

鮮血如泉,自傷口汩汩而出,他取杯承血,還未滿盞,已覺如墮冰窟,被掠走所有溫暖與氣力。

經過多年追查,他終於確認護元丹是從無念城流出。隻要找到神女弓,他便能以最大把握進入無念城核心,找到母族下落。

念及此,初翎眉頭稍展。

迅速止血後,他輕扶姚慕衣,將那盈滿心頭血的杯子,緩緩遞至她蒼白唇畔。

衣衣在恍惚間睜眼,眸中映著那抹不祥卻誘人的紅。

“這是....血嗎?”

杯中之物,甜香奇異,如同磁石吸魂,牽引她紛亂心緒,不由自主地靠近。

“喝了它。”他低沉之聲回響耳畔,帶著不容抗拒的堅決,又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

衣衣目光迷離,似陷夢境,喃喃自語:“喝了,便能長生嗎?”

“不能。”初翎答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衣衣聞言,艱難地偏過頭,試圖避開那杯中誘惑,“那我便不喝了。”

“此事,由不得你。”

初翎猛地一拉,將衣衣擁入懷中,右臂如鐵箍般環繞,緊扣雙手,緊貼腰際。

“放開我!”衣衣凝聚殘存靈力,奮力掙紮。她厭惡任何形式的強迫,更厭惡他人無視其意願,強加於她的一切。

掙紮間,頭頂似有物被撞落,啪嗒一聲,隨即被她壓於衣襟之下。

與此同時,初翎下巴被衣衣無意撞擊,痛得悶哼一聲。

此女內丹已碎,靈力將儘,竟仍有此等力量?

他知不能再拖,遂將杯置一旁,單手施法定住她,再將杯堅定抵上其唇。

溫熱液體入喉,腥甜交織,衣衣不由自主地蹙眉,一陣惡心湧上心頭。

這竟真是血!

她怒火中燒,恨不得即刻掙脫束縛,將身後之人置於死地。

初翎早有防備,迅速捂住她唇,命令道:“不許吐!”

此杯心頭血,於他而言已是極大損耗,他無法再承受一次取血的代價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二人靜靠而坐,遠觀似一對相互依偎的戀人。

然近看之下,氛圍並非如此溫馨旖旎。

衣衣被法術禁錮,動彈不得,隻能怒瞪著雙眼,急促呼吸在靜謐中尤為清晰。

她後背緊貼那人冰冷寬闊的胸膛,能感受到他沉重而略顯淩亂的呼吸拂過脖頸,帶來異樣之感。

他,受傷了?此念在衣衣心中一閃。

自被強行喂血後,他便沉默,似在等待她某種反應。奇怪的是,她並未感到任何不適。

難道,她飲下的並非毒藥?可若不是毒藥,又為何物?

他究竟何人?有何意圖?

此時,她小腹升騰起一陣暖意。

所飲之血,巧妙地填補內丹裂痕,將其整個包裹粘合如初。此刻,內丹猶如一顆布滿暗紅裂紋的瑪瑙,迅速吸納靈力。須臾,靈力充盈,她的臉色恢複紅潤。

這血...真香...

原來,他是在救她。

見衣衣無恙,初翎立即收回雙手,起身背對整理衣襟。

在這張超凡脫俗的麵容之下,竟也藏著對俗世追求的狂熱。在他看來,長生不過是一場虛無幻夢,而她,亦未能免俗。

救命之恩,至此兩清。

他右手捂住胸口,感受著陣陣疼痛,隨後決絕離去。

隨著他的起身,衣衣身軀猛然墜落回榻,痛楚之下,隻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

這床榻究竟從何而來?竟硬似磐石?

與此同時,後方男人腳步響起,緩慢向著門靠近。

衣衣心中一愣,他竟如此離去,不求絲毫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