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陷入一片死寂。

在我們正前方的是大片淡紫色星雲。隨著0513的前進，外圍亮白色的塵埃繞著中間的恒星緩慢的轉起來。

小時候我的第一件晚禮服也像這樣，淡紫色的紗裙墜著亮白色的水晶鑽，隨著舞步和燈光，緩緩轉動。

我們都知道即將等待我們的是什麼。

——薑雲

…………

【星紀元67年11月19日，獨立編號戰艦0513】

“甜甜。”薑星從操作台屏幕上移開視線，看向自己的妹妹。薑雲感受到她的視線，抬了頭與之對視一眼，隨後立即低下頭去，查看0513的各項工作指標。

薑星看著自己還在試圖挽救局麵的妹妹，想起來薑雲還小的時候最喜歡說的那句話——“讓我學會放棄，不如叫我去撞行星。”

“小甜甜。”薑星再一次輕念了一聲，希望得到回應，但沒有。

她放棄了能到回應的想法，轉頭看向正前方，自顧自的說道，“我們正在接近一顆星雲。一顆很美麗的星雲。”

“一片。”身邊人突然回了這麼一句，薑星不由得將放在遠處的目光挪了回來，看見薑雲仍在建模、計算，仿佛剛剛出聲的人並不是她。

“不，”薑雲淡然地搖了搖頭，繼續看向前方，“在我看來星雲就是一顆。雖然恒星周圍被氣體塵埃如同雲霧繚繞，星星點點，但它們不是完全獨立的。氣體和塵埃可以變成星體，星體也可以拋出氣體成為星雲，他們的生命是相互賦予的。”

薑星停下來的時候發現薑雲正看著她，眼神戲謔，像在看一個傻子。

薑星知道自己的妹妹現在還是不明白。她也許還在為之前的事生氣。不過沒有關係，她還有時間，會明白的。薑星對著薑雲溫柔的笑了一下，隨後便轉身走出了操控室。

“你去哪？”

薑雲的話，薑星沒有回答。她們已經被星雲包圍了。

…………

剛上戰艦的時候，薑雲估錯了光年，導致兩人差點在迷失在星際站。

薑星溫柔地對她說沒有關係，錯誤誰都會犯。可是她的小甜甜卻對說，“你總是這樣，對任何事都輕描淡寫，又以一種脫離事物之外的，高高在上的，憐憫的姿態對待他們，包括我……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薑雲盯著她。

薑星第一次聽到妹妹這麼評價自己，她很詫異。薑星下意識身體往後仰。

以前薑雲每次被爸爸說的時候都是她安慰的，無論薑雲是對是錯，她都無條件站在妹妹身邊，直到薑雲眼裡的不甘與委屈消失。可是這一次薑星在妹妹的眼裡看到了憎恨，像是在黑暗裡燃燒的一把火要把她點著。

“你是這樣想的嗎？”

…………

“0513聽到請回複！0513聽到請回複！”

總艦隊無線電一遍又一遍在星際站點中重複。聲音湮滅在真空中，爆炸的巨大光點也湮沒在卡娜利星雲。

…………

【星紀元68年，星際少女總站MH編隊。】

——“我們的誓言是星空。”

MH876少女戰艦從新兵區通往會議室的過道上醒目的貼著這段標語，薑雲的機械輪椅駛過時瞥見了不由得冷笑，隻不過身後跟著斯威夫特少將的人，她也不好過分失態，隻牽動了些嘴角很快又壓下了。

輪椅轉過一個牆角再穿過一處辦公區就到了會議室，斯威夫特少將就在裡麵等她。臨近門口身後人的腳步聲都明顯輕了許多。

“薑上校，請您先留步。”薑雲停了輪椅。克林頓繞過她，解了門禁再讓出空間，讓薑雲的輪椅通過。

少女戰艦是MH編隊的主戰艦，因其服役士兵軍官皆為各區最優秀的alpha，所以門禁識彆設備的位置比其他戰艦都高一些。而薑雲是四肢具廢的輪椅人士，根本無法獨立通過這些門禁。所以上麵特意強調要給她主戰艦門禁權限，明知道她用不上，說起來是優待，實則更像是一種赤裸裸的嘲諷。

“雲，你來了。”斯威夫特收起懸浮界麵，從辦公桌走到會客區。茶幾前有一塊華麗厚實的地毯，薑雲將輪椅精確地停在了它的邊緣。

“雲，好久不見。”斯威夫特張開雙臂，傾身想要抱住她，但還沒等到斯威夫特接近，薑雲輪椅上的一隻精巧的機械臂便伸了出來，擺出止步的動作，斯威夫特識趣的後退半步。

隨後機械臂向他敬了一個軍禮，再伸手。斯威夫特少將看向她，挑起眉毛。薑雲偏頭指了指機械臂，斯威夫特才伸出手握住了那隻機械手。

“現在您已經是我的上級了，擁抱恐怕不合規定。”

“我們是老朋友，這裡沒有外人。”半年過去，斯威夫特的中文還是沒有精進，說話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

“我以為你傷的不像他們說的那麼嚴重。”斯威夫特收回手，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如今看來，很難想象你是用了什麼辦法讓那群老家夥讓你繼續留在MH。”他的臉上掛起了戲謔。

“我自然是有我的手段，但比起我留在這裡，更讓人好奇的應該是斯威夫特上將在短短的半年內連跳兩級吧。大家可都稱讚您戰功顯赫呢。哦，我忘了，可不止戰功，他們還欽佩您的人品，對昔日戰友也關懷備至。”

“雲，有些事情……”斯威夫特沉下臉來，似乎有些為難，正斟酌詞句卻被屬下打斷。

“報告上將。葉赫上尉到了。”

“讓他進來。”斯威夫特看到進來的人頓時又換上了那張狐狸笑臉。他不看向來人，目光卻死盯著薑雲。

薑雲聽到“葉赫”這個名字下意識微微繃緊了她僅存的能控製的頸部肌肉，麵上卻不顯。薑雲發現斯威夫特盯著自己，便向他友好一笑，說道，“既然少將有事要忙那我先回避一下。”

“哎，等一下。雲，我找你來就是為了他。”

“斯威夫特少將，薑上校。”葉赫向兩人行了軍禮。

薑雲調整輪椅位置，在他的側方不動聲色的打量這個消失了半年的人。當初她姐姐葬禮，這人都沒有來，還以為他殉職了。薑雲動了些手段查看半年內的殉職名單，卻找不到這人的名字。沒想到今日便這麼巧遇上了。

薑雲正想開口向這位昔日星際新區最強Omega“問好”，卻發現他穿的是尉官軍服。

“上麵說要給你安排人手，正巧葉赫上尉剛剛結束修養期尚未下派任務，新區就把他調過來了。”

“好端端的給我安排什麼人手？”

“自然是有任務，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斯威夫特站起來正欲拍拍自己昔日戰友的肩頭，卻仍被機械手擋住了。斯威夫特訕訕地收回手，轉過來又對她說，“當初總部有意想讓你光榮退伍，你卻堅持要留下，你這又是何必呢。”

光榮退伍？哼～說的倒是好聽。

薑雲回到獨立戰艦，讓屬下沏上茶便出去，辦公室裡隻留下葉赫。

薑雲用機械手翻開葉赫的人事調動檔案，薑雲的機械手隻有一隻，安在了輪椅的右邊。葉赫的檔案比一般人厚了不少，薑雲不得不抬起左手用手掌壓住紙麵。

以前葉赫的檔案是新區機密，一般來說是不會有紙質檔案的，如今他變成了上尉，連檔案也撤出新區了嗎？

“星紀元67年11月19日，葉赫因違反軍紀，擅自脫離戰隊，擾亂作戰安排，致戰艦受損、兩人受傷，念過往軍功……降為上尉？”

薑雲出聲念完這段，抬頭看了一眼葉赫，她不太能相信一向嚴格服從命令，一切以完成任務優先的葉赫會擅自脫離戰隊違反軍紀。

“你沒有什麼為自己辯解的嗎？”

“沒有。”

11月19日……

姐姐……

“那天，為什麼擅自脫離戰隊？”

“收到了薑星大校的求救訊號。”

果然能讓他違反軍紀不惜冒著被處分甚至是開除的風險也要去救的人是姐姐。

雖然是意料之中，但薑雲眼睛裡還是忽地多了一層落寞。

“星紀元67年11月至5月位於新區第十二軍醫院修養……嗯？”薑雲念完又抬頭上下打量他。

葉赫雖然是男性，但受限於Omega這個第二性彆，他的身高與站著的薑雲相差無幾。而且他看起來有些過於清瘦了。

“是”，葉赫答完薑雲仍在盯他，像要把他燒出一個洞來，“受了一點小傷，現已經痊愈了。”

“葉赫……”薑雲機械手食指一下一下地叩擊桌麵，“你走近些。”

葉赫離薑雲的辦公桌僅有兩步距離，葉赫沒動。

薑雲收起桌麵的機械手，緩緩倚在輪椅扶手邊，四指虛握成拳撐著腦袋，斜仰著頭望向他，隨後露出了嘲弄的微笑。

“1月23號你沒來參加葬禮，原來是因為受傷了嗎？

姐夫？”

薑雲的聲音像一朵優雅而又熱烈的帶刺玫瑰，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砸向葉赫，明明玫瑰砸來的速度慢的掉幀，可碰到心口的一瞬，他卻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

刺耳。

葉赫終於不再正視前方，低下頭來看向薑雲。

薑雲左手帶著特製銀黑色半指手套，修長的四指無力的蜷進掌心，拇指內扣外翻，靠貼在掌側。薑雲的指甲每一個都被精致的塗上了透明護甲油，手套背麵點綴一個金屬扣——藍紫色的星空赫然掛著一朵白雲。但是再精致的修飾也掩蓋不住她的病態。

葉赫的目光隻在她的手上做了短暫了停留，很快重新轉向她的臉，兩人四目相對。

自從兩年前薑雲得知自己從小喜歡的人就要嫁給姐姐，成為姐姐的Omega，崩潰中冒著雷雨跑出教堂，這還是兩人第一次獨自共處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