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杯的決賽安排在一月下旬,龔閒提前聯係主辦方,跟他們商量了一下,讓他們把決賽場館挪到了NUG的主場。
宣傳海報發出來的時候,有敏感的粉絲瞬間聯想到了近期傳得沸沸揚揚的“Fan即將退役”的消息,當即在官博底下哭成了一片。
賽前,顏宣反複研究對手的陣容,糾結了好些天決賽上什麼職業。
當初報名繁星杯的時候,顏宣擔心NUG現在的這個陣容太劣勢,打起比賽來太吃虧,於是給替補的位置報了自己的牧師號。
後來他發現Kayak和秦慕陽融入隊伍的速度很快,方遠的狀態也比他想象中要好,前半段賽程並不需要這個牧師號來兜底,就始終玩著驅魔師,隻當是負重訓練。
但繁星杯決賽是方遠職業生涯裡最後的比賽了,顏宣自然想把高光時刻留給他,於是兜兜轉轉間又想起了這個牧師號。
可是問題來了,顏宣從來沒有在訓練賽裡上過牧師,正式比賽裡打成什麼樣還不好說。
萬一最後呈現出來的效果適得其反,那這一場退役之戰就會變成黑子永遠的口號。
黑自己倒是不要緊,但如果方遠因此輸掉娛樂賽,以後是沒有機會再把口碑打回來的。
徐行生日的那天,顏宣打電話祝他生日快樂,順嘴把他這些天來的層層憂慮也說了。
對方沉默良久,低低地歎了口氣,勸道:“遠哥不在意這些的。”
的確如此。
一個戰隊的首發四人,台下最受關注的永遠是隊長,台上最耀眼的永遠是輸出擔當,治療位則永遠處在風口浪尖上。
而餘下的那個輸出,往往就是隊裡最沒存在感的人。
曾經的NUG,方遠就是這個人。
他是NUG的主指揮,團隊定位是輔助是牽製。他對於隊伍的貢獻沒法直觀地體現在數據麵板上,因此每當NUG輸了比賽,他都是第一個被拉出來背鍋的。
但方遠從來不在意那些惡評,也不在意聚光燈有沒有打在他的身上。他心甘情願地做著襯托隊友的綠葉,四年來沒有半句怨言。
正因如此,顏宣希望他的職業生涯能擁有一個完滿的、配得上冠軍選手排麵的結局。
見他許久沒說話,徐行兀自說道:“如果是我要退役的話……”
“你……彆說了。”顏宣喉嚨一哽,光是想想就覺得心臟發麻,“生日說這些,不吉利。”
誰都知道電子競技這個行業有多殘酷,對於職業選手來說,20歲之後的每一天都是職業生涯的倒計時,即使是天才也不例外。
徐行今年22歲,距離退役滿打滿算也就隻有兩到三年的時間了。
沒有徐行的NUG是什麼樣?
這三個月顏宣已經體會到了,就像是懸崖邊上繃緊的一線絲,一陣風吹來就要抖三抖。
顏宣主動岔開話題,又跟徐行聊了幾句有的沒的,掛斷電話後站在陽台上發了會兒呆,最後還是選擇首發上牧師號。
這反常的舉動,基本坐實了方遠退役的傳聞。
剛消停了幾天的黑粉又冒出了頭,怒噴顏宣搶奪指揮權逼退老隊友,還假惺惺地表演“贖罪”戲碼作秀,簡直令人作嘔。
NUG粉絲也不是吃素的。初代NUG隊員兩個確定退役,一個還在休息,Colour這會兒就是NUG的定海神針。隊粉和選手個人粉同仇敵愾,跟黑粉撕得不可開交,一場繁星杯決賽,熱度炒得比世邀賽還高。
NUG的對手是Gold一隊。決賽當天,NUG主場座無虛席,一眼望去全是NUG和方遠的應援燈牌,隻有寥寥幾個Gold的隊標夾在中間。
看到這種“盛景”,顏宣和方遠本來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沒想到在選手通道裡遇到Gold隊員的時候,對方戰隊的隊長紅著眼睛,也跟著粉絲們喊了句:“方神,你好好的。”
“……”顏宣一哽,原來這個隊一脈相承的傳統就是追星。
然而,Gold隊長嘴上說得煽情,比賽上卻半點也沒手軟。
第一局比賽,他們的進攻勢頭一波比一波猛。
顏宣操縱著自己的牧師號,半蹲在掩體後邊給隊友扔治愈術,心有餘悸地感歎道:“Gold這是有備而來啊……我要是沒換牧師號,說不定真要被他們給打穿了。”
Kayak和秦慕陽入隊之前都是NUG幾人的粉絲,自然也很清楚這場比賽的意義,各自把輔助天賦拉到了極致,不約而同地將舞台留給了他們的方神。
方遠麵前有兩個近戰職業保護,身後還有一個保姆牧師盯著他奶,輸出環境好到爆炸,平時難以有讀條空間的大技能一個接一個地甩了出來,硬控對麵一整局比賽。
第一局,NUG依靠著三保一的戰術,四十分鐘結束比賽。
繁星杯決賽的第一個MVP,不出意外地給到了傷害最高的方遠。
中場休息時間,NUG四人回到休息室,剛一坐下,工作人員就匆匆趕來,通知他們下一局比賽Gold將更換替補刺客上場。
顏宣愣了下,不確定地問道:“他們把召喚師換下去了?”
正常來說,一個隊伍最常規的陣容,一般是兩近戰、一遠程、一奶媽,對應著戰場上最完美的三角站位,策應和支援都方便。
Gold戰隊用刺客換掉了召喚師,就意味著他們的陣容變成了三近戰。
倒也不是不能打,隻是沒有遠程職業在後麵給壓力,幾個近戰職業的輸出環境就不會太好,奶媽被切後排的時候也很難有人回援。
“這是鐵了心……寧願暴露短板,也要殺我了。”方遠笑道,“下局正常打吧。”
三個近戰突臉職業,還有刺客這種以命換命的存在,方遠身為脆皮咒術師,確實難活。
最穩妥的打法就是以他為餌,賣掉他去換對麵奶媽的命。
但顏宣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的提議:“不,我能保。”
他聲音不大但態度異常堅定,方遠意外地挑了下眉,隨即笑了:“行,聽隊長的。”
第二局,NUG沿用三保一的戰術。
雙方選手打了個照麵後,顏宣的牧師放棄了尋找掩體自保,也沒有按照黃金三角站位,而是寸步不離地跟在咒術師身邊,主動將自己暴露在對麵輸出的視野之中。
不止是現場觀眾,連台上的解說都被這種自殺式的治療玩法驚呆了:“平時看多了Colour的驅魔師跟人拚刺刀,頭一次知道Colour玩牧師還能這麼保人……”
解說半是玩笑半是澄清道:“誰再說NUG隊內不和,我第一個不同意。眼睜睜看著隊友相繼退役……Colour才是最難受的人。”
比賽進行到三十五分鐘,NUG依然如同鐵桶,Gold戰隊沒能找到半點切死方遠的機會,反倒被咒術師的技能不斷消耗著血量。
對麵的刺客終於按捺不住了,他繞到方遠背後的視野盲區,一邊給隊友打信號,一邊同時按下瞬閃鍵和舍命一擊,猛地從陰影中撲出來,想要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顏宣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當即緊跟著對方的身位瞬移,精準地擋在對麵刺客突進技能的路徑上,生生替方遠挨下了這致命的一匕首。
小牧師不顧自己幾乎見底的血條,反手一個瞬發的聖盾術套給方遠,恰好扛住了對麵龍槍騎士和劍術師的突襲。
下一秒,對麵的刺客放完技能,抬手給了顏宣最後一擊。方遠的地獄傳送門和秦慕陽的六道輪回陣同時落下,短暫地隔斷了對麵奶媽的治療技能。Kayak的十字斬出手,配合著咒術師的腐蝕之雨,連收三個人頭。
這套Combo打出了一換三的驚人效果,現場歡呼如潮,所有人都沒想到Colour在最後關頭選擇賣掉自己,給了隊友收割戰局的機會。
Gold死了三個輸出位,隻剩下最後的奶媽還活著,也不得不放棄掙紮。
BO5的比賽,NUG率先拿到賽點。
現場觀眾大聲嘶吼著“NUG加油”,第三局比賽前,導播的鏡頭切到選手席的時候,有些感性的粉絲已經開始默默流淚了。
Gold似乎放棄了再掏新的戰術,依然是三近戰陣容,擺明了就是“比賽可以輸,偶像必須死”,誓要送方遠風光大葬。
麵對三個不知何時會衝上來極限換命的突臉近戰的威脅,顏宣的走位更加謹慎,治療目標始終鎖定在方遠的身上,即使隻蹭破了一點血皮,也會在第一時間給他補滿。
Kayak和秦慕陽也使出了吃奶的勁,拚命給咒術師創造輸出空間。
三個隊友亦步亦趨的保護之下,方遠打得比平時還要細致,每個控製技能都掐著最好的時機施放,傷害計算分毫不差,將咒術師這個職業的恐怖之處展現得淋漓儘致。
二十五分鐘後,Gold全員被擊殺,NUG戰隊以3-0的成績拿下了這場比賽的勝利。
金色的禮花砰然綻放,現場的觀眾振臂高呼“NUG”和“FAN”。
方遠仰頭靠到椅背上,閉了閉眼睛,又深呼吸了好幾秒,然後摘下耳機,扭頭望向身邊的三個隊友。
Kayak愣愣地看著電腦屏幕,眼眶有些泛紅。
秦慕陽在勝利界麵彈出來的瞬間就跳了起來,掛在脖子上的耳機線扯出去老長,勒得他呲牙咧嘴,隻好又悻悻地坐了下來。
而顏宣的目光掃過觀眾席的燈海,最後偏過來笑了下,以眼神示意他們上台去捧杯。
滿天金雨之下,四人走到舞台中央,共同捧起了這座屬於這支嶄新NUG的冠軍獎杯。
合影之後,其餘人陸續退場,主持人走到台前,將話筒遞交給方遠。
熱烈洋溢的BGM漸漸止息,場館四周燈光驟暗。
一束追光打了下來,半空中緩緩浮現出一個白發黑袍術師的3D虛影,栩栩如生。
方遠走到這個陪伴了自己五載歲月的遊戲角色身邊,顫抖的手指抬了起來,穿過夢幻的光束,看起來就像是摸了下他的頭發。
現場的粉絲們眼中噙淚,高高舉起應援手幅和燈牌,大聲喊著方遠的遊戲ID。
浮光消散後,方遠轉過身麵對觀眾席,望向台下的漫漫燈海。
似乎不太適應這種傷感的氛圍,他舉起話筒,扯了扯嘴角,先以玩笑話做了個開場白。
“吳隊退役的時候,我獨自在醫院流眼淚,今天我倆角色互換……”
“輪到吳隊被查房護士問……需不需要聯係精神科的醫生了。”
“今天吳隊沒來……”他低了下頭,再抬起下巴時,嗓音有些發啞,語調卻還是笑著的:
“徐行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