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孫策果真一大早跑來張家種菜。
萋卉坐在搖椅上看孫策鋤地,雖是春季,但江東氣候宜人,孫策早已有了薄汗,便把上衣折進褲子,赤著上身。
從小習武,加上多年的征戰生活,孫策的筋骨尤為強健。
萋卉從椅子上下來,赤著腳站在孫策身旁:“孫將軍不僅皮相俊美,筋骨也不錯嘛。”
孫策的背在陽光下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孫策轉頭看他,眼裡曖昧不明,“摸一摸?”說著伸出手臂放在萋卉麵前。
“有傷風化。”萋卉說著,轉身走回搖椅,搖著蒲扇對孫策說:“這次去袁術那兒,有位老將軍你要留意些。”
孫策放下農具,坐在萋卉身邊:“黃老將軍?”
萋卉看著他,心裡嘀咕:不愧是少年將軍。
“袁術這次,未必依我所願。”孫策看著菜地。
“沒關係,看他怎麼說就是了,無非是又把你支去彆處。”萋卉道。
“你和你兄長果真不同,和公瑾也不同,你比他們更能沉得住氣。”孫策看著她,眼神裡多是考量。
“如果兄長選定你是看重你的才能,那麼周瑜看中的就是權勢,當然,你們有很深的交情,至於我,你若是不刺我那一劍,我未必對你另眼相看。”萋卉說著,把蒲扇放在臉上遮擋太陽。
“我對不住你。”孫策語氣懇切。
“孫策,若你在江東世族逼迫你之前,和我說,我不會覺得怎麼樣。但這些世族未免太欺負人,覺得我們張家無人依附便下死手,誰都要宰我們一刀,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和兄長要自保,輔佐你算不上什麼賭博,天道嗎?我倒是想爭一爭,看看鹿死誰手。”萋卉說著,雙眸中有了些玩味。
“可你對這般生活,總歸是不怎麼喜歡。”孫策不再看萋卉,如今那雙眼睛是他陌生的。
“孫將軍成大業,就是我最喜歡的事。”萋卉又恢複了往日少女的樣子,逗著孫策。
孫策笑笑,笑意不達眼底,他明白這話的含義,也明白他們二人之間終是有了些許隔閡。
菜園的門被推開,陸遜拿著一遝圖紙遞給萋卉。
“張姑娘,按照約定,這一份山水圖景送給你。”
萋卉打開江東的地圖,笑著道謝,這是她近日指點陸遜畫地圖的報酬。
孫策看到陸遜,麵色不悅“陸氏用此山水圖景,隻怕是不在意不在山水之間。”
“孫少主多慮了,不過是我的一些閒暇愛好罷了。”陸遜也沒給孫策麵子。
“陸公子,家兄在前堂等你,請快些去吧。”萋卉支走陸遜,把地圖塞給孫策。
“你是個小醋壇子。”
孫策打開地圖,不免有些驚異“這些標注哪裡來的?”
“陸氏這麼大的世族,自家公子有遊山玩水的誌趣,丈量這些地方也不過是小事。”萋卉又指著地圖,接著說道。
“袁術在壽春,你的舅父在丹陽郡,若讓你去丹陽,你去就是,袁術有野心,但他還不配坐那個位置,劉備、呂布、曹操都等著他呢,我們等就是了。”
孫策有些心思,指著廬江郡問:“此地如何?”
萋卉有些無奈,笑著問:“你是指廬江郡,還是指廬江郡的陸氏?”
孫策像是被戳穿了心思“什麼都瞞不過你。”
“我明日去壽春,你送我好不好?”孫策說著,把萋卉擁進懷裡。
“好,明日送你,隻是切記,千萬彆把袁術放在心上,他還不值得。”萋卉窩在孫策懷裡。
“那把你放在心上?時時刻刻把你放在心上。”孫策捏著她的臉蛋。
“好呀孫策!我說正事,你敢耍我!”萋卉捏著孫策腰間的肉,追著孫策在院子跑。
*
孫策臨行前囑咐尚香、孫權聽母親的話,自己很快便會回來。
又騎馬去了張家,與張紘、萋卉送彆。
幾人說了些客套話,孫策便策馬而去。
“孫將軍,保重。”萋卉看著他的背影,揮著手喊道。
孫策像是被觸動了神經,突然勒馬轉頭,向萋卉的方向跑過來。
跑到萋卉身邊時,未等萋卉反應過來,孫策便一把將萋卉撈上馬背,抱在懷裡。
萋卉畏風,本就裹著白紗,如今全被風吹散。
孫策看著懷裡受了驚嚇的姑娘,吻了上去。
這個吻漫長而又綿密,她在他的懷裡,又把他擁緊了一些。
孫策將馬騎到溪邊,對著身前懷裡的人說:“你身子再養養,我們就彆再分開了。”
萋卉若有所思,問他:“你去哪兒都帶著我,就不怕我被傷到?”
孫策搖搖頭:“不會,你在我身邊,沒人能傷你,倒是不在我身邊,我時刻擔心。”
萋卉笑笑,又對孫策說:“你答應我的,明年春天都在我身邊,還記得嗎?”
孫策點點頭:“記得,應過你的事,我都記得。”
“那你答應我,喬府和乾吉的恩怨不許糾纏,你也不可為了我傷乾吉。”萋卉說道。
“那個神棍我早晚剮了他,但是你這般說,給我個理由。”孫策說。
“理由就是——我不願意見血腥,不願在我身上有太多業,夠了嗎?”萋卉說。
“夠了,隻是他若再傷你,我可顧不得那麼多。”孫策說著,把下巴抵在萋卉的肩上。
“嗯,那我們說好嘍。”萋卉心中舒了一口氣,不管野史記載的可能性如何,在孫策這裡,她都想防患於未然。
二人定下新的約定,你儂我儂後,才相互道彆。
萋卉回到家中之時,見門前停著喬氏的馬車,心裡打鼓。
“張姑娘,這是我姐姐大喬。”小喬拉過剛進門的萋卉,熱心的介紹。
“萋卉姑娘,你身體好些嗎?我們見過的,隻是當時匆忙混亂了些。”大喬落落大方。
萋卉看向張紘,張紘點點頭示意無事。
“已經好很多了。多謝關心。”萋卉笑著回應。
“張姑娘不必擔心,今日我和姐姐來此,為的是家國大事,並非其他。”小喬解釋著。
其他?時媒妁之言的其他嗎?萋卉暗想。
“萋卉姑娘,你來看,這些兵書、醫書、江東各郡局勢、水文地貌,我們都整理好了,這一份是張家的,還多請你和張公子費心,若是有不準之處,可以及時與我們溝通更改。”大喬拉著萋卉走到兩個箱子前。
張紘喝著茶,一副早已了然的樣子。
萋卉有些不解,問大喬:“喬姑娘,這是?”
“萋卉姑娘,實不相瞞,自我及笄後,做得都是講學、行醫、施糧之事,隻是從不曾被世人重視,我心中的誌向,倒成了本族積德行善之舉,說不在意是假的,隻是今逢亂世,依仗他人,不如我們自己開創一方事業。”大喬說著,小喬眼神熱忱,跟著點頭。
“喬姑娘,我擔不起這般厚愛。”萋卉心裡五味雜陳,她確實擔不起大喬的器重,畢竟她對大喬的印象,一直都停留在受製於媒妁之言的世家小姐。
“萋卉姑娘不必謙讓,你那些賦和文章,我是拜讀過的,我也知道你和孫策的交往,我不在乎這些東西,喬家看重孫策,是因為孫家背後還有他舅舅吳氏,我不想把自己押寶在男人身上,也需要萋卉姑娘的幫助。”大喬說著,握住萋卉的手,言語懇切。
這話一出,萋卉心中更加羞赧。
一個現代人,竟然還不如一位封建世族家的小姐。
她自有的一些來自幾千年後的傲慢,被大喬輕輕一觸,便碎成了殘渣。
“喬姑娘想讓我做什麼?”萋卉問道。
“我的誌向簡單,百姓安居樂業。”
大喬頓了頓,接著說道:
“我知道這在亂世很難,但是我想去做,也應該有人去做。
那些男子為了建功立業不斷挑起爭端,從南到北,處處焦土,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又有多少人是為了權力,劉氏一族握著皇權,但哪一件事為的是天下百姓,他們眼中心中,怕是隻有天下二字,袁氏四世三公,乾的事沒有一件登的上台麵,呂布、曹操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狼子野心罷了。”
大喬看著萋卉,非常誠懇,接著說道:
“我們改一改這天命如何?我們開醫館、藥鋪、學堂、再招募些女門客如何?”大喬說著,眼裡亮晶晶的。
“女門客?”萋卉疑惑地問,但心中早已被大喬這般話說動,並為之折服。
“李斯的《諫逐客書》已經說明了門客對秦國由弱變強的利處,我們的女門客,文武都要有,小孩子無處去,我們也可以收著,她們既有了庇護之所,也能學些本領。我想請你來幫我,小喬已經有了醫館藥鋪打理,張紘公子也應下了學堂之事,門客這一項,你來幫我好不好?”大喬滿眼期待。
萋卉驚異於大喬的誌向竟是如此,沒有猶豫,便應了下來。
大喬見萋卉應下,笑得無比燦爛,“我愛極了你的賦,過些時日也給我寫一副好不好?”
萋卉握住了大喬的手,答應的無比痛快。
四人一同吃了飯,又將謀劃之事詳談些許,萋卉看著大喬,難掩喜愛欣賞。
大喬對上萋卉的眼睛,透著真摯。
萋卉突然覺得,一切都動起來了,一切都在走向未知之數,而這未知之數,是她期待的。
那些掩埋在時光深處的激情,像是星星之火,早已有了燎原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