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紘帶著萋卉住在鄉間,房前是竹林溪水,屋後是幾片新開墾的菜地。
萋卉看著新開墾的泥土,暗暗地笑:現代書裡的種田文,照進現實。
張紘看她暗笑,問道:“怎麼?不滿意這片地。”
萋卉搖搖頭:“兄長見我種菜起勁兒,如今這片地,算是送我的驚喜?”
張紘也笑著,對萋卉說:“鄉間果蔬,多是自給自足,你若真願意種,兄長再送你幾片地也未嘗不可,隻是答應我,不要勞累,你的傷也才剛剛好。”
萋卉點頭應下,看著自家院子旁的幾戶人家,全是新蓋的草屋和房子,問張紘:“他們也是最近搬過來的。”
張紘眼裡的笑意消失了一瞬,隨之對萋卉說:“許是吧,亂世遷徙也算稀鬆平常。”
萋卉像是知道了一些信息,便不再多問。
新家的風景極好,萋卉每日種菜讀書,閒時便和張紘一起在附近散步,熟悉環境。
那日春風柔和,萋卉獨自站在溪邊,看著被風吹落的春花隨著溪水流去。
竟有些觸景生情,想到唐代詩人劉禹錫的詞句,不由得吟誦出口:
花紅意衰似郎意,流水無限似儂愁。
“好句!”說話人是書生樣貌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和孫權年紀相仿,麵如美玉,體似凝酥,聲似銀鈴,眉目間帶著英氣。
“姑娘所誦,是什麼詞句?”少年說著,作揖行禮。
萋卉還禮,說道:“是位劉氏前輩的詞句。”
“聽上去可不像劉氏所著。”少年笑著,眉目明媚。
萋卉當然聽得出,他說的劉氏,無非是漢室族裔。
又想到劉禹錫也有自言:先祖為中山靖王劉勝。
便笑而不語。
“在下吳郡陸氏,陸遜,姑娘叫我伯言就好。”少年行禮。
萋卉愣了一瞬,陸遜陸伯言,江東未來的都督,孫權的近臣。
謀羽取荊、夷陵破蜀的大手筆皆出自他手。
“張萋卉。”萋卉還禮。
陸遜在溪邊坐了下來,招呼萋卉看自己記錄的江東山水圖景。
“還請張姑娘幫忙看看,這地方畫的對是不對?”
萋卉湊近一瞧,心裡不由得驚歎,這哪裡是山水圖景,簡直就是軍用地圖。
他陸遜騙騙彆人也就算了,試探到萋卉頭上也算是運氣不好。
“吳郡陸氏是江東大族,什麼山水圖景沒有?你這張可不是山水圖景這麼簡單吧!”萋卉看著圖景,似笑非笑。
陸遜到底還是年紀不大,訕訕地笑著,對萋卉說:“那也請姑娘幫忙看看吧!”
萋卉指出地圖的幾處不準確之處,對陸遜說:“這裡行兵的話,可以遇水架橋,這裡有岩洞,背風,危難時可有庇護,周邊都是可食的野菜菌類,草藥也有些,其它地方倒是沒什麼差彆。”
陸遜感謝萋卉的指點,問詢了萋卉住址。
“張姑娘,我出門匆忙,改日定上門拜謝。”
萋卉突然覺得有趣,自己明明沒幫什麼忙,但在這個年紀輕輕的世族公子眼裡,便成了大忙,可見這些世族之間全是利益算計。
萋卉擺擺手:“不必了陸公子,相逢就是緣分,沒什麼好道謝的。”
陸遜不再執著,對萋卉說:“張姑娘近日若有空閒,可在此等我,江東春捕,好玩的很,坐船觀魚也是極好的。”
萋卉不好再推脫,便應承下來。
看著陸遜離去的背影,想這陸遜也是極有趣的少年,是日後出將入相的大人物。
又想到二宮之爭時,孫權對陸遜的折磨。
萋卉無奈地搖搖頭,難以想象如今明媚少年終成“怨婦”的樣子。
後麵幾日,陸遜常來送些書籍種子,與萋卉一同讀書種菜,兩個人一起摸索附近地勢,一起繪圖,倒是有了些共同樂趣。
*
周瑜拿著一遝文書,在廊中被尚香攔住去處。
尚香看著周瑜,目光堅定“陪我習劍。”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瑜蹙著眉,哄著她:“明日來府中取你的雙劍。”
說罷,便繞開尚香,進了孫策的房內。
尚香叉著腰,有些得意的笑,跑跳著離開了。
孫策率先打開周瑜放在上麵的密信:與陸氏公子相交,常讀書種菜,約定春捕觀魚。
看罷,孫策麵露不悅,手拍著桌子:“陸氏算什麼東西!”
周瑜笑著,拿過孫策手中的密信,“春捕觀魚,倒是有些閒情雅致,伯符,春捕可是拉攏江東世族的好機會,兵我會練,江東世族可還是要靠你的良緣。”
“公瑾倒是會挖苦我,若不是為了大業,這良緣不要也罷。”孫策冷哼。
第二日,尚香早早來了周瑜府上。
周瑜見她進門,便吩咐人取了那雙劍。
“這是送你的,很輕,你試試合不合手。”周瑜把劍遞給尚香。
尚香接過劍,照著身後的桃樹便是一劍,桃枝落地,桃花紛飛。
“周瑜,你說這劍斬人如何。”孫尚香看著劍上倒映著自己的雙眸,問到。
“你想斬誰?”周瑜看著她。
“誰負我,我斬誰!”說著,孫尚香作勢衝周瑜而來。
周瑜垂眸,身體微微一側躲過白刃。
尚香出劍倉促,又未想到周瑜會不接招,直接向前撲去。
周瑜見尚香要倒,手疾眼快攔腰抱住她。
孫尚香見自己沒有摔在地上,歎了口氣:“周瑜,我快嚇死了。”
說著又往周瑜身上蹭了蹭,尚香的喜歡一向如此,她喜歡誰,就願意往誰的身邊湊。
小喬站在書庫的窗前看兩人如此親密,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而是繼續抄寫著周府中收藏的古籍、醫術,她本就對周瑜沒什麼情愫,也深知周瑜為人多謀,而她欣賞之人,永遠是那位少年遊學京都的張公子。
江東的春捕,是每年最熱鬨的時節。
名為春捕,實則是各家世族子弟結交的時機。
陸遜帶著萋卉坐船觀魚,江上熱鬨非凡,漁歌互答。
萋卉戴著帷帽,坐在船頭,手裡拿著魚餌。
陸遜站在萋卉身後,“張姑娘!好玩嗎?”
萋卉回頭看他,笑盈盈的“好玩極了,這裡好些魚都未曾見過。”
二人一同喂著船邊的魚,嬉笑打鬨。
孫策站在船頭,看著隔壁船上打鬨的二人。
江風吹動萋卉的帷帽白紗,露出一顰一笑。
孫策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上,更加不悅。
半月未見,這張臉的笑意是他朝思暮想的,但那笑顏所對之人,卻讓孫策動了殺戮之念。
“哥哥!大喬姐姐在岸上侯你多時了!”孫尚香出了船艙,看著孫策站在船頭,又見隔壁船上的萋卉。
萋卉聽見尚香的聲音,轉頭看到孫策站在船頭,一身藍衣紅袍,劍眉星目,江風吹著他衣袍,鮮衣怒馬之姿,颯爽至極。
萋卉冷眼看著他,又覺心中不暢,索性起身回了船艙。
孫策心中不悅,命人調轉船頭靠岸。
孫尚香有些看不過哥哥這副樣子,上岸前對孫策說“哥哥這般彆扭,真是虧了江東霸王之名。”
孫策一肚子氣沒有地方撒,又被尚香說了一嘴,更加惱怒。
陸遜進了船內,“張姑娘,我們去岸上吃全魚宴吧!”
萋卉覺得新奇,又想美食可衝淡惆悵,應下陸遜。
進到酒家,陸遜為萋卉點了些可口菜肴,二人談笑。
酒家掌櫃從樓上下來,對在座之人說道:“今日春捕,孫府少主獨占鼇頭,又與喬家女公子喜結連理,各位酒水減半!”
孫策和大喬從二樓走下,身後隨從皆是江東各世族子弟,明顯一副主家做派。
眾人歡呼,起身慶賀二人百年好合。
孫策行禮拜謝,請大喬和各世族子弟入了門外各自馬車。
目送眾人離去,孫尚香拉過孫策:“哥哥,卉姐姐在店中,今日你若再不解釋,我也幫不了你。”
孫策猶豫著,站在店門前。
萋卉臉色難看至極,上一次是寺院,這一次是酒家,心裡更涼了幾分。
放下碗筷,萋卉對陸遜說:“我有些累了,我們回吧。”
陸遜見她臉色蒼白,便點頭應允。
萋卉走到門前,見孫策站立在那兒,低著頭側身而過。
不成想卻被孫策拉住手腕。
“我們談一談吧。”孫策說。
“沒什麼好談的,孫將軍放手吧。”萋卉依舊低著頭。
“我偏不放手呢。”孫策扯過萋卉。
萋卉肩膀不堪受力,痛得皺眉。
陸遜看到孫策胡攪蠻纏,一把扶住萋卉“不曾聽說孫家少主還有欺負姑娘的惡習。”
孫策看了一眼陸遜,又見萋卉臉色難看,便頹然放手。
萋卉隨著陸遜離去,孫策看著陸氏的馬車漸行漸遠,手中握著的腰間翠玉被徒手捏碎,手中的血順著掌紋蔓延。
萋卉上了馬車,臉色愈加難看,肩上竟滲出血來。
陸遜驚異的看著她“你有傷!怎麼不早說!”又吩咐馬車快些。
萋卉麵無血色,搖搖頭“沒事,舊傷了。”
說罷,竟痛的暈了過去。
陸遜將萋卉送回張紘處,一連幾日,萋卉都高燒不退。
直到鄰居送來些珍貴藥物,萋卉才逐漸好轉。
“兄長,哪裡來得這藥?”萋卉喝著藥,看著桌案上堆成小山的藥材。
“鄰裡相送。”張紘不在多言,萋卉也不再問。
二人心中清楚,能有這麼多藥材的人,除了軍隊所需,在這亂世,實在是找不出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