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謝知韞被那個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有些慪氣,但他還是快速地走到了講台旁邊。
他在江霽明的身邊站定,終於想起來要幫忙分發軍訓服裝,身為副班長的江霽明已經發完一箱了。
江霽明察覺到身旁的動靜,放慢手中的動作後,便將身體斜斜地靠在講台上,開始光明正大地摸魚。
而其他人,要麼還在排隊等著領取衣服,要麼已經坐在底下打開塑料包裝,拿著軍訓帽子在頭上比劃著。
這邊,江霽明微垂著腦袋,看起來正專注地盯著紙箱,其實,他的眼睛已經合上了。
早上因為被002吵醒,江霽明才睡了5個小時,先前他又花心力扮演人設,儘職儘責地當了一會兒副班長,現下實在是太困了。
不知道青少年早上少睡一分鐘,就會困倦一整天嗎?
始終將一絲心神放在江霽明身上的謝知韞,意識到身旁人正在偷懶,無奈地揚了揚嘴角。
最後,他將身體轉了一個巧妙的角度,不多不少,正正好能把江霽明擋在自己身後,不讓眾人看到他的動作。
從教室上方望去,就見一名金棕色頭發的少年直直地站著,眼睫低垂,神色溫和,手中動作有條不紊。
而他的身後,正懶洋洋地斜倚著一名黑發的少年,合著眼,手掌微撐著講桌,像是一隻正在休憩的豹。
講桌上的手,掌背很大,手指修長,骨感而又漂亮,小指處戴著一枚銀色的素戒。
掌背上薄薄的皮膚下,可以看到脈絡分明的青筋。明明少年看起來十分瘦削,但他的手卻似乎蘊含著蓬勃的力量。
金色的陽光穿過教室正門上方的玻璃,散成淺金的光束,照在講台旁邊的兩人身上。
就這樣,兩人的倒影直直地重合在了一起。
坐在下麵的喬文茵發覺了講台上的這一幕,忍不住咬了咬蒼白的唇。
算了,她這是怎麼了?不過是一個碰巧發現了她真實自我卻沒露出一點兒驚訝或是不喜的男生罷了。
身邊的一切還是這樣的無趣,沒有一點色彩。
她的桌肚裡放著一個棕色的小牛皮書包,書包的拉鏈打開著,露出了一盒速寫粉彩鉛筆,天鵝牌STABILO。
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打開過了,除了病房窗外種著的那一叢藍色玫瑰,喬文茵已經很久沒用鉛筆畫過彩色的東西了。
在她的眼睛裡,一切都像是由黑白灰三色構成的。每時每刻,她都在思索著,自己為何要這樣掙紮地活在這個無趣的世界上呢?
吃不了一點兒辛辣,吹不了一點兒冷風,像是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似的。
或許是因為母親那雙美麗的眼睛,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她時,所深深掩藏著痛苦和心疼吧。
每次喬文茵靜靜地坐在醫院花園裡的長椅上時,看著那個雖然身患心臟病,但仍然笑得如同向日葵般燦爛的女孩兒時,她也會露出一個蒼白的笑來。
她可做不到這樣樂觀,仿佛一切痛苦和陰霾,都會被那雙眼裡的光灼化。
本來母親聽到自己要來參加軍訓,不想免修,不想和彆人不同。
那雙美麗眼睛裡又突地冒出淚來。女人蹲下身,雙手緊緊地抱著嬌小的她,口中不住地喃喃著:
“小茵,都是媽媽的錯。”
都是因為她在懷孕的時候,不顧丈夫的阻撓,執意要外出散心。
那時,喬氏正在經曆一場商業危機,公司上下,人心惶惶。
被裁員而心生恨意的員工將她綁架,傷了腹中的孩子,使小茵不足35周就出生了。
從小就體弱多病,基本都是在病房裡長大的。
就算是回到廣城養病的這些日子,或許是遠離了那間令她分外厭惡的白色病房,喬文茵的身體似乎一下子好了起來。
而喬母也抵擋不了喬文茵那雙脆弱,飽含悲傷的貓眼,鬆口同意讓她和其他人一樣上高中。
之前的喬文茵都是請家庭教師到病房裡授課的。儘管她的身體很弱,但是她非常聰慧,在學習上有著彆人所不能及的天賦。
但是,同意喬文茵上學不代表同意她參加軍訓,她的身體無法承受和他人一樣的訓練強度。
“媽媽,我想試試。如果堅持不下去了,我會和教官打報告的。我不想錯過這些。”
喬母總是對自己的女兒充滿愧疚的。
此刻,喬文茵低著頭,長長的麻花辮隨著她的動作垂下來,掃在透明的塑裝袋上,手指輕柔地摩挲著。
廣城職中這一次的軍訓服裝,是海藍色的海軍迷彩服,嶄新而漂亮。
廁所隔間內,江霽明已經將白襯衫的扣子解到了最下麵。
他剛剛睡醒,就見到謝知韞安靜地站在自己身邊,用一種溫柔到有點奇怪的眼神盯著他。
看到麵前人睜開眼,謝知韞才將手中的軍訓服遞給江霽明,低低地提醒道:
“薑明同學,盛老師剛讓我們去廁所換上衣服。馬上就要下樓集合排隊了。”
聽到這話,江霽明環視了教室一周。果然,所有人都已經走了,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還傻傻地站在講台旁。
不悅地瞥了謝知韞一眼,江霽明拿過衣服,邁開長腿,就往廁所走去。
給謝知韞留下一個不滿的後腦勺。
故意的嗎?不早說?
謝知韞能說,他看江霽明靠在講台上睡覺的樣子,看得出了神嗎?
好神奇,一個人居然能站著睡著。
應該是太累了吧,實在是不忍心叫醒他。況且,這也是謝知韞第一次看見他這般無害的模樣。
江霽明——隻要想睡,走到哪,不管什麼姿勢都能立馬睡著。
江霽明脫下的藍白色的校服外套,懸浮在空中。外套裡蓋著一片藍色的玫瑰花瓣,不斷顫抖著,藍色的花身上帶著點紅色。
剛看到宿主大人解開兩顆紐扣的時候,002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藍玫瑰有向紅玫瑰轉變的趨勢。
江霽明無語地盯著空中漸變色的002,將原本掛在手上的外套蓋到了它的身上。
正好,潔癖緣故,他並不想把衣服掛在廁所隔間的門把手上。
伸手將襯衫微微脫到臂彎,江霽明有點意外地低頭,肌膚是久未見光的白皙,有著隱隱的腹肌輪廓和胳膊上起伏的肌肉線條,不如他原本的身體那般明顯,但也完全沒到瘦削的地步。
看來劇情中所說不假,原主雖沉迷學習,但並未放鬆身體的鍛煉。
畢竟,想要獲得好成績,一個健康有力的身體是不可缺少的。
不然,天天熬夜學習,對正在長身體的少年來說是吃不消的。
江霽明穿好海藍色的軍訓服,推開廁所門便走了出來。
廁所鏡前,謝知韞正在仔細地將自己用發膠固定了的頭發塞進軍帽裡,確保額前不會有一根發絲兒露出來。
當他微微偏移視線,看到鏡中的人影時,他呆了呆。
鏡子裡的少年,穿著一身海藍色的迷彩軍裝,熨貼的衣服包裹著他的身體,襯得他身形修長挺括。
黑色的腰帶緊緊地扣著,勾勒出勁瘦的腰身,下麵是一雙筆直的腿。
少年正單手隨意地將帽子戴在頭上,黑發從帽簷裡散落出來,慢悠悠地抬著腿,從裡麵走出來。
海藍色極襯他的皮膚,連原本有些泛黃的臉頰,都仿佛籠上了一層如玉瑩光。
他的徐徐邁步而來,隨性又瀟灑,如同一陣遠處島上刮來的清涼海風,俊逸清朗。
廁所現在隻剩他們兩個人,江霽明也懶得維持什麼人設,一直裝作社恐的模樣還怪累的。
他隨意地瞧了一眼呆望著他的謝知韞,挑了挑嘴角。
怎麼,被哥帥到了?
謝知韞的迷彩服穿的一絲不苟,看不到一點兒褶皺,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外套平整地跟他剛在廁所用電熨鬥熨過似的。
怪裝的。
難道他還能保證自己走路的時候也不會弄皺衣服嗎?
江霽明撇了撇嘴,不發一言地朝外頭走去。
之前他看了眼教室正前方掛著的鐘表,離集合時間還有10分鐘。
他剛剛換衣服非常快,大概隻用了5分鐘。
現在,他需要將手上換下來的襯衫和校服放回座位裡,並且下樓到教學樓前方的空地上集合。
等江霽明站到隊伍的最後頭時,之前還有人在輕聲私語,現在都已經安靜下來,等待自己班級的教官到來。
等他站定,謝知韞不知何時,也已經施施然站到他右邊了。
離集合時間還剩一分鐘的時候,遠處走來一道身影,腳步沉穩。
來人穿著一身綠色的迷彩軍裝,五官立體而端正,劍眉濃密,一雙星眸漆黑如墨,舉手投足透著一股凜然正氣。
“我叫邱懷征,是你們高一(1)班的帶隊教官,也是這次廣城職中高一軍訓期間的總教官。”
邱懷征的聲音非常洪亮,沉著有力。
“軍訓期間,我沒有很多彆的要求,隻有三條。
第一,無條件服從命令;第二,說話做事打報告。最後,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或許你們相互之間還不夠熟悉,但從此刻開始,你們就是戰友,必須團結友愛,互幫互助。”
說到這,邱懷征用視線環視了整個隊伍一圈。
“接下來,班長出列。”
聽到教官的聲音,謝知韞立刻就往外邁了一步,將右手平舉在太陽穴邊上,四根手指靠著,指尖微微向上傾斜,做了一個標準的敬禮。
“報告教官,是我。”
“名字。”
“謝知韞。”
“很好,謝知韞,你的聲音很響。你上來,讓全班按照身高重新整隊。”
“是,教官。”
謝知韞站在隊伍正前方,身形筆直,抬起手熟練地指揮著隊伍。
“60個人,分5排,一排12個人。矮的站右邊,高的站左邊。”
在眾人移動的時候,江霽明也象征性地在原地轉了轉,因為不管再怎麼動,他的位置都是最後一排的最後一個。
但站在原地不動,會非常顯眼。
就像一群不斷轉圈的小鴨群裡,突然立了一隻白天鵝,一動不動,隻高傲地仰著脖子。
而他接下來的任務,就是當一個無名小兵。
在訓練中,嚴格聽從教官的一切命令,表現不能太突出,也不能被教官叫出來批評和罰訓。
劇情中,原主就是非常認真地訓練,沒出任何差錯。
奇怪的是,教官到訓練最後一天,對他也沒什麼深刻的印象。自然,最後評選優秀標兵,也沒有原主的份。
可江霽明隱隱覺得,這次人設扮演進度應該能夠完成。
軍訓期間,無功無過地完成訓練任務,這很簡單。
讓教官對他從始至終都沒什麼印象,卻很難。
因為他被謝知韞推舉成為了副班長,在最後的列隊表演賽上,他可是要負責舉班牌,走在隊伍最前麵的。
劇情點大概是完不成了。
嘖,白白跑了一個道具。
對了,上次002給他的道具還沒看,記得是一個黑色的機械手表。
等中午休息的時候研究一下。
而江霽明沒注意到的是,站在旁邊的邱懷征,早就注意到了隊伍最後麵的少年。
因為,他身上的氣質實在是太過特彆了,和其他人之間仿佛隔了一條無形的海岸。
而江霽明,就站在岸的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