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對手(1 / 1)

當江霽明推開椅子坐下,將斜挎書包塞進桌洞裡時,002終於憋不住了,驚歎地在口袋裡晃動:

【大...大人,所以你剛剛都是在演戲嗎?】

【不然呢?你以為我被附身了?】

002被噎住了,因為這就是它剛剛的想法。

【彆廢話,進度如何?】

江霽明將右手撐在頭上,左手隨意地翻著桌子上被提前擺放好的學生手冊,催促002查看人設扮演進度。

垂下的睫羽並不濃密,但是纖長卷翹,單薄的眼皮懶懶地耷拉著,視線隨著深褐色眼珠的滾動,在手冊上印刷的黑白校規條例上滑動,神情顯得十分專注。

實際上,他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002在聊天。

002快速地翻閱著劇情點和人設扮演的進度條,驚喜地說道:

【大人,背景板人設扮演度居然這麼快就達到了10%!!】

【應該是因為在開學第一天,您通過精湛的演技給全班同學留下了一個普通平凡的初印象。】

江霽明並不驚訝這個扮演進度,因為原主在劇本中的筆墨本來就不多。

其中最鮮明的特點之二就是眾人眼中平凡的外表和過分社恐以至於害怕和他人視線相接。

不過,說到劇情點——

江霽明仔細回憶了一下,並不記得劇本中還介紹了與原主相關的其他劇情點。

他的記憶力還是不錯的,而002從一開始就被他貼上了“不靠譜”的標簽,所以他懷疑地問道:

【除了萬年老二和被孤立得抑鬱症後自我了斷,我怎麼不記得還有彆的劇情點?你不會藏私了吧?】

【冤枉啊大人!當時輸送那個時空劇本的時候您還沒同意和002綁定呢,當然隻有一個劇情內容的梗概啊!不...不過,後來您同意後,我過於高興,就...就忘了,誒嘿嘿。】

002說完,最後發出了兩聲“夾夾”的傻笑,試圖“萌”混過關。

江霽明嘴角抽了抽,總覺得聽到“冤枉啊大人!”這幾個字,他像是坐在高堂之上的青天大老爺,而002是跪在下首被官權壓迫陷害的無辜囚犯。

【行了彆賣萌了,怪惡心的。麻溜點。】

【好嘞大人!我看看,接下來班主任到了之後,會先進行班委的競選。

這關係到下午即將開始的為期一周的軍訓的領頭人。而您要和學神男二競選班長一職,然後慘敗。】

聽到這個劇情點,說實話,江霽明是有點驚訝的。

原主如此社恐自卑的人,竟然能夠鼓起勇氣克服自己,上台參與班長競選,將自己主動置於眾人的視線中心。

看來他其實是有想過要改變自己的,隻是這次失敗又狠狠熄滅了他心中那一簇小小的,渴望扭轉命運的火苗。

這邊一人一統還在討論。

教室的另一邊——

剛剛在那人踏進教室的時候,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寂靜下來,望向門口。

因為每個人的心裡都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如果不去看,自己可能會錯過什麼。

然而,令眾人失望的是,沒什麼特彆的,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而已,除了個子很高,脊背挺拔,性格感覺也很怯懦的樣子。

剛剛應該隻是一個錯覺。

而後,大家又繼續開始三三兩兩地熱烈討論起來。

但是,有一道視線遲遲沒有收回。

這道視線全程都定在那人身上,看著他找到靠窗的座位,單手拎開椅子坐下。

而在那人一手撐著頭,一手翻開學生手冊的時候,視線突然頓了頓。

概因那人身上所籠罩著的緊張和不安突然融化於空氣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夜色下的無風深藍海麵一般的寧靜無波的氛圍。

沿著這道視線往回看,隻見一名男生坐在教室的正中央。

男生的金棕色頭發被他用發膠微微向後斜方梳著,露出白皙飽滿的額頭,顯得十分乾淨利落。

清雋的眉眼被一副銀色的細框眼鏡蓋住,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但是仍然掩不去他眼底的疏離。

而他的五官輪廓也清晰分明,像是被上帝用尺子一寸一寸地仔細描繪而成。一身藍白色校服被他穿的整齊又落拓,讓人瞧不出一絲不妥來。

他的身形坐得筆直,骨節分明的手指正握著一支金色的鋼筆。

他身上的一絲不苟的氣場卻讓人以為他的手中握著的是一柄鋒利的手術刀,而他即將進行一場複雜的手術。

但此刻男生手中的鋼筆卻遲遲未落在紙麵上,他的視線始終定在教室另一邊的那人身上。

直覺告訴他,那人就是薑明——他宿命中的對手。

記憶回到查看廣城職中錄取名單的那天,男生隨意地掃了眼門口張貼的名單。

不出意料,最上麵的名字還是他的。

“謝知韞”三個字端端正正地印刷在名單的最上麵,名字前麵是一個清晰的阿拉伯數字——1。

但是,謝知韞的眼睛所停留的位子,卻是下一行的“2”後麵的名字——薑明。

後麵跟著的中考總分和他僅有兩分之差。

謝知韞從未裝進任何人事物的琥珀色瞳孔裡倒映著“薑明”二字。

他緊緊盯著,嘴唇不斷咀嚼著這兩個字。

薑明。

將明,長夜將明。

此刻,教室內的謝知韞揚起嘴角,突地露出一個真心的笑來。

看著那人平靜的側臉,他猜測:

之前的自卑緊張,是刻意偽裝的嗎?還是原本就如此?是前者吧。

謝知韞習慣性地抬起右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收回了視線。

教室內白熾燈從他的鏡框邊緣擦過,形成了銀色的光暈,模糊了他眼底的期待。

希望高中的這三年,不要再像初中那般無趣了吧。

他可真是對那些毫無光澤的靈魂感到厭煩了呢,每時每刻都會因自己出生於這樣的環境中而感到不甘。

然而每次隻要他因無法忍耐而向父親提出他想要離開廣城,到城裡去讀書。

每到這時,原本對他有求必應,事事關心的父親都會突然冷下眉眼,嚴厲的訓斥道:

“你彆忘了你的根!我們老謝家必須是從這裡出去的!你聽到沒有,我下次不想再聽到這種話。”

謝知韞隻能低頭,聽話地回道:

“我知道了,父親。”

低下的眼睫遮不住的是濃烈的不甘和輕蔑,如同黑色的深水般溢出來,將他的靈魂吞噬,帶來窒息的感覺。

這裡有人能夠配成為他謝知韞的對手的人嗎?他為什麼還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他已經對一直勉強自己和蠢人說話感到厭惡了。

毫無疑問,謝知韞有高傲的資本。

他是天才,徹底的天才。

他從不需要花費多少精力,就能輕鬆地取得其他人所仰望的成績。

這是無數努力也無法追趕上的天賦。

在這座偏僻的小城鎮裡,他漸漸感到無趣,對“第一名”感到無趣。

他並不會為了有趣而故意寫錯幾道題,如果因此讓其他人的名字掛在他的名字前麵,這是謝知韞所無法接受的。

可是,謝知韞的內心其實一直隱隱期待著,期待有一個人能夠打敗他。

一個真正配將名字放在他謝知韞前麵的人。

所以,

薑明同學。

我很期待,期待著你。

或許,之前十幾年的無趣都是你出場的鋪墊嗎?

謝知韞這樣想著,嘴角的弧度更大了,金色的鋼筆躺在白色的本子上。

本子上用遒勁有力的字跡寫了兩個字——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