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愈加模糊起來，渾身上下像是塞了棉花一樣，甚至連一個小小的門檻都沒能邁過去，他便順著木門滑到地上。

“阿蘭。”他輕眯著眼，微弱的話音未落，整個人便失去知覺，意識混沌間隻聽到阿蘭在旁邊叫他。

……

不知過去多久，連逸清慢慢睜開眼睛，眼前漸漸清晰，等反應過來緩緩起身時，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小木屋內。

床側的窗戶開著，鏤空的雕花窗桕中漏入些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他閉了閉眼偏過頭。

淡淡的檀木香繚繞在四周，他細細打量一番，隻見一把精致典雅的古琴立在角落。

一旁的木製的梳妝台看著著實有些年頭，但卻沒擺任何一件女子用的梳妝物品，唯有一把半開未開的折扇。

觀察半晌，他自覺再賴在這裡沒什麼道理，然而剛坐準備起身，腿部仍然不太能用得上力，他差點一個趔趄摔到地上，幸好及時用手扶住了床沿。

他緩過一口氣，又奮力掙紮許久才好不容易生出些力氣，走出了門。

他扶著門框，微彎著身，朝外望出去時，隻見一人身穿玄色衣裳，黑發自肩頭傾瀉而下，整個人看上去著實有些瘦弱。

對方背對著他，看不到樣貌，一時無法判斷究竟是敵是友。

猶豫片刻，連逸清終於弱聲開口：“你是誰？”

那人一聽很快便轉過身，似乎有些驚訝，但很快便反應過來，麵上掛上了笑。

連逸清一愣。

怎麼又是她？

於偌沒想到連逸清這麼快就會醒，隻見他這樣虛弱地倚著門，趕忙前去扶住。

“你怎麼出來了？”她關切地問。

連逸清倒不領情，直接甩開了她的手，冷聲道：“所以，昨天晚上的那個人是你。”

若不是她，怎麼可能事事這麼巧。

“嗯，對啊，”於偌答的很快，似乎並不把這當做什麼大事，語調滿是懶散，“若不是我——”

“為什麼要殺人？”連逸清勉強抑製住自己的情緒，儘量平靜地開口。

這人實在是太招人煩，明明居心叵測卻總是這樣一副裝傻充愣的樣子。

聞言，於偌明顯一愣，但緊接著便揚了揚眉，悠悠道：“看不順眼，就殺嘍。”

“你！”連逸清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一時氣不打一出來，顧不上軟綿綿的身體，欲衝進房內拿上劍。

卻剛好瞧見抱著竹籃趕回來的阿蘭，阿蘭見他這樣，急忙加快了腳步。

臨近兩人身邊，她眉頭緊皺，“公子，你終於醒了，你昏迷的這幾個時辰真的嚇壞我了，還難受嗎？”

說著，阿蘭便要伸手上前，連逸清見狀急忙躲開，留出兩人之間合適的距離，“已無大礙了。”

“是嗎？那就好。”阿蘭這才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阿蘭姑娘竟這麼快便從集市上回來了。”於偌笑著打斷他們的對話，一臉看戲的模樣。

“於公子，”阿蘭聞言扭頭看她一眼，這才忽然想起什麼，滿麵紅光地對連逸清說，“公子，還好昨天晚上碰到了於公子，要不然當時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阿蘭邊說著，於偌也笑吟吟地望向連逸清，期待著他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隻見連逸清麵色忽然鐵青，明顯有些難以置信，一臉吃癟不敢言的情狀。

“昨晚上公子一進門就倒在地上，我怎麼喊都喊不醒。後來還是於公子經過，把我們帶到了這裡。”

旁邊的阿蘭並未察覺兩人的不對，仍滔滔不絕地繼續說著，“於公子還專門請了大夫，大夫說你這是中了毐毒，不過幸好由於毒素還沒有灌及全身再加上公子體魄強健，大夫施針幾個時辰才挽回公子的性命。”

“毐毒？”連逸清疑惑道。

“對啊，毐毒，”於偌歪頭瞥他一眼，倚到另一邊的門框，雙手交叉在胸前，“不過，雖然是毒，但也不算無可救藥的那種。”

“可是你……”連逸清有些無措。

見狀，於偌勾勾唇角，故作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見連逸清的表情更加難看，這才得了逞，低頭看向了阿蘭手中的竹籃。

“阿蘭姑娘買了些蘿卜啊。”她明知故問道。

阿蘭聞言這才想起正事，欣然點點頭，“嗯，準備煲個湯，我現在得趕緊去了，公子你們先聊。”

話音剛落，她便走向了廚房。

隻餘兩個人略顯尷尬地站在這裡麵麵相覷，於偌也並不說話，仍然裝著無辜，實則滿是玩味兒地等著連逸清會怎麼說。

果然，連逸清最先忍不住，垂下了眼睫，淡聲質問她，“你究竟有沒有殺人？”

“重要嗎？”於偌毫不在意地說，“就算解釋了，你會信我嗎？”

連逸清默然，一時窘迫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也不知道究竟做錯了什麼，”於偌繼續說，“總是讓連大俠這樣討厭我，所以不管我怎麼說，你總會把我往壞處想，我還能怎麼辦？”

不知何處吹來一陣風，吹動著於偌鬢邊的幾絲碎發在臉頰上輕輕蹭了蹭，陽光下她的眼眸顏色很淺，就像是透著光的棕色玉石。

“我沒有……”連逸清盯著她的眼睛，無力地搖搖頭，乾裂脫皮的嘴唇一上一下緩緩翕動，但終究是沒發出聲。

他好像對這個人……確實……成見大了些。

於偌並不想再繼續跟他爭辯什麼，轉了話題，“你剛醒，一時還沒恢複過來，彆站在這裡，容易吹風。”

自己本就理虧，再多說什麼不合時宜，連逸清隻得點了點頭，“好。”

於偌直接一手抓住他的胳膊，扶著他就要往屋內走。

他怔然幾秒，什麼也沒說，任由她這樣跟著進了屋。

於偌扶著他坐到床上，自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環顧一圈四周，“這裡可能有些簡陋，連大俠彆嫌棄就好。”

連逸清蜷了蜷腿上的手指，沉默半晌終於抬起頭看向她，“方才……”

於偌隨即甩甩手，“沒關係，我剛才隻是隨便發發牢騷，連大俠彆放在心上。不過，你要是真覺得有些對不住我……”

“什麼？”連逸清問。

“不如以身相許？你可是欠我好幾次人情。”於偌故意笑著調侃道。

連逸清被這麼一問，肉眼可見地有些措手不及和惶恐。

他又想起之前流雲山的那個月夜，這人滿臉恬不知恥地當著師姐的麵，對他說著不堪入耳的話。

看著連逸清這尷尬的樣子，於偌“噗嗤”一聲不厚道地笑出了聲，“開個玩笑而已，好了，不逗你了，沒想到一向威風凜凜的連大俠能緊張成這個樣子。”

連逸清：“……”

“聽你那侍女說，你們在調查秋水鎮的案子？”於偌忽然又問。

“不是侍女。”連逸清冷聲回道。

於偌沒想到他的關注點會落在這裡，一時失笑，但也順著問，“那是什麼？”

“朋友，是朋友。”連逸清解釋道。

聞言，於偌頓了頓，胳膊放到桌上，手掌托著下巴，“行行行，你的朋友，好吧。”

雖然不理解但保持尊重。

“不過連大俠下山不是要去剿滅魔教餘黨麼？怎麼有空管這鎮上事情？”沉默半晌，於偌又問。

連逸清麵色一凝。

“難道說這鎮上的事跟魔教有關？”連逸清仍然並未答話，於偌隻得挺停住了接下來將要說的話。

隻見連逸清麵色明顯愈加凝重，並未及時答話。

於偌自然知道他這是心裡又在盤算著自己，無奈地撇撇嘴，拿起了桌子上的折扇。

“連大俠這又是在懷疑我呢？”於偌展開扇子碰了碰鼻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地笑，不正經地挖苦他，“又在懷疑我在打什麼壞心思，要做什麼幺蛾子？”

“沒有。”連逸清很快否認道。

這次確實是真沒有，他隻是被她這麼一提，在思考昨晚上發聲的一係列事情，尤其是後麵出現的黑衣人。

雖然現在還不能將於偌完全排除在外，但是他方才確實並沒有懷疑她。

“當真？”於偌並不太信，故意逗他。

連逸清篤定地點點頭，並未多想，“真的沒有。”

“好好好，這次是我狹隘了，連大俠彆怪我。”於偌陪著笑，而後又接上正題，試探著正色道，“那可以問問你們查出些什麼了嗎？

連逸清並不想多說什麼，隻是略顯含糊道，“原本，我們即將查到這個案子的幕後之人，無奈這關鍵之人竟被刺殺了。因此，這案子也就斷了線索。”

“就是昨晚死在那祠堂的人？”於偌問他。

連逸清點點頭，有些遺憾，“是，問不出什麼話了。”

“那不一定。”於偌一邊用扇子微微打擊著左手手心，發出幾聲略顯沉悶的聲音。

連逸清看著她，一時不理解她在說什麼。

隻聽她接著說，“我昨晚把他也拖回來了，早就聽說民間仵作，能讓死人‘開口說話’，我們為何不試試？”

“讓死人‘說話？’”連逸清蹙起眉。

“嗯，”於偌接著說，“不過不是真的說話，是讓他們的身體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