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己餘第二天一早就起來了,現在張福行動不便,他出門前要先把院子裡的事安排妥當才敢走,故而花了不少時間。
等他忙完趕到前殿的時候,裡麵已經有很多穿著藏藍僧袍、頭頂一個賽一個光亮的和尚在四處忙碌了。
林己餘穿著白色長袍,發似墨,還長得頗有姿色。就這麼闖進光頭堆裡,要多顯眼有多顯眼。
所以很快就有和尚迎上來了。“阿彌陀佛,貧僧這廂有禮了。不知這位施主有何貴乾?”
“見過小師傅,在下住在貴寺的空靜院,姓林,與之前在前殿幫忙的張福乃是舊識。他身體抱恙,這幾日不便動彈,我來替他的位。”林己餘說話時,一直默默注意著麵前小光頭的神色,見他聽自己提起張福身體不好時,神情不變,應該不是下手的人。
“原來如此,林小施主請跟我來。”辭通一聽是來乾活的,沒有客氣,直接把人領到了神殿內。
“張施主平日負責的是各大神殿的潔淨,還有神殿前道路灑掃。活計不重,還請林小施主在每日辰時前完成,有什麼問題可到後麵廂房裡尋小僧。”辭通交待完就走了,他是歸林寺的小管事,要忙的事不少,自然不可能隻盯著林己餘一個。
“有勞小師傅,小師傅慢走。”
林己餘今天來的不算早,離辰時隻剩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他送走辭通之後不敢耽擱,向旁人打聽清楚灑掃家夥放置地之後就開始乾活了。
”那誰,你給我過來。”林己餘正在擦拭著神像前的香灰,突然聽到身後有人說話。
他回頭就看到一個眼尾上揚,顴骨高而無肉,一臉刻薄相的和尚正氣衝衝地向他走過來。
“叫你呢,耳聾了不成。”那和尚一來到林己餘麵前,不分青紅皂白就先劈頭蓋臉罵了他一頓,“你在這磨蹭什麼,外麵的地掃了沒有,彆總想著吃飯不乾活,歸林寺又不是善堂。給我抓緊著些,要是一會臟了前來香客的衣擺,有你好看的。”
辭寧說完奪過林己餘手上的抹布,往他臉上一扔,見他一副受辱卻不敢吭聲的模樣,笑著走了。
林己餘看著他趾高氣昂的背影,覺得眼熟。想了一會才記起來,上回春苑在空靜院耍完威風走的時候,跟在她後麵的正是這個和尚。
林己餘見他走遠了,這才撿起抹布繼續乾活。俗話說”相由心生”,剛才的和尚長的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想必心也澄明不到哪裡去,害張福的罪魁禍首八九不離十就是他了。
林己餘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機會,然後讓獵物一招斃命。
歸林寺對一般外來香客吃住都收銀子,但是對在寺裡幫忙乾活的卻不吝嗇,包一日三餐不說,如果沒到飯點時餓了,去膳堂討一兩個饅頭,寺裡也不會說什麼。
是以林己餘一忙完,就跟在其他人後麵,到膳堂打飯。
膳堂裡人很多,打飯的卻隻有一個地方。其他人都呼朋引伴的,你幫我打我幫你占位。林己餘一個人在其間,身材又單薄,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嵇遊也在膳堂裡,但他與旁人不同。不但不用擠著去排隊打飯,就連膳食也是自帶廚子單獨做的,比其他人吃的白粥饅頭可好多了。
“主子,你看那不是隔壁院的病秧子嗎,他怎麼會在這兒?”池良年紀小,吃飯也不老實。
坐著就跟屁股下是針氈一樣,動來動去,東張西望的,於是發現了在人群中的林己餘。
“主子你看那兩個長得就不懷好意的和尚,他是不是在往病秧子的方向擠呀?”池良這人雖然是在護衛堆裡長大的,但見過的美人不少。
他從小就喜歡美的東西,林己餘雖然總是一副病怏怏快不久人世的樣子,但不可否認長得是好看的。
有林己餘作比,本來就刻薄醜陋的辭寧和眼底烏青、看著像是比林己餘更活不久的辭穢就更加刺眼了。
池良見兩人站在林己餘麵前,就像看到一朵名花長在了牛糞旁,眼睛都開始痛了。
而在隊伍中的辭寧一點不知道他被人比做了牛糞,他正忙著欺負林己餘呢。
正確來說是辭穢在欺負林己餘,辭寧隻站在一旁趾高氣昂的看,不屑於自己動手。
“怎麼什麼人都能來膳房吃飯,這寺裡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辭穢到林己餘麵前推了他一把,緊接著把林己餘手裡的碗打落在地,還用腳把它踢的遠遠的。
碗好巧不巧正滾到了嵇遊的腳旁,膳堂內一群人皆如鵪鶉默不作聲,瓷碗在地上打轉的聲音便格外刺耳。
辭穢最喜歡這種被萬眾矚目的時刻,而林己餘一副錯愕卻又不敢反抗的樣子,更是讓他嘴角揚的高高的,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
“辭穢師弟,不可無禮。林小施主今日在前殿忙了許久,早膳是應得的。”前麵的辭通看不過眼,用自己的碗碟打了一碗粥和兩個白饅頭過來給林己餘,順便還教訓了一頓辭穢。
“什麼應得的,他之前白吃了寺裡那麼多頓,這一早上就能還完了嗎?”辭穢還在胡攪蠻纏,卡在兩人中間,就是不讓林己餘拿到餐食。
林己餘有段時間沒有這麼強烈的殺/人欲望了,上一個這麼在他麵前找死的人還是成林。
本來對於辭穢,他是想徐徐圖之的,可偏偏有的人自己嫌命長了。
就在林己餘的殺/意快藏不住了的時候,後麵突然有人上來一把摟住了他的肩膀。同時在眾人沒注意到的隊尾,也有個人收回去了伸出來的腳。
“你誰呀,這寺廟是你家開的?病秧子不過是來吃個飯,怎麼好像是吃了你的命似的,你要蹦這麼高?”說話的是池良。
他脾氣本就不好,在旁看到辭穢這樣的跳梁小醜,都踩到林己餘臉上了。林己餘還是一個受氣包的樣子,哪裡還忍得住。
怎麼說林己餘與他也算相識,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林己餘被人欺負還坐視不理,要是傳出去道上豈不是要笑他不講義氣了???
“你誰呀,沒人告訴過你不要多管閒事嗎?”辭穢看到比他還高一個頭的池良出現時,心裡立馬就慫了,可氣勢上還是不肯認輸。
“小師弟,快住嘴。”一旁一直看戲的辭寧終於說話了。“
他見辭穢還要再說,忙向他使眼色,讓他看在不遠處坐著的嵇遊主仆倆。
辭穢一下子噤聲了,他雖然囂張跋扈,但不是傻子。相反他最會看人眼色,心裡也清楚什麼人他可以拿捏,什麼人得罪不起。
不然也不會使勁欺負林己餘,就為在辭寧麵前邀功了。
“你給我等著。”辭穢知道嵇遊一行人是國師的座上賓,如果他真把人惹怒了,辭寧也保不住他。
他放完狠話之後就氣衝衝地走了。
“長得醜還想得美,這人怎麼這麼不要臉?”池良對著辭穢的背影呸了幾聲。
回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搭在林己餘身上,嚇得一下子撒開了。
“小爺隻是路見不平,並不是為了你。你可不要學那些破書裡的小姐花魁,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報恩,小爺我才不要。”池良說完酷酷的走了,像是真怕林己餘賴上他一樣。
林己餘隻能被迫承了這個情,然後拒絕一旁辭通的好意。默默走去嵇遊腳邊,把自己的碗撿了起來,洗乾淨繼續排隊去了。
辭穢的狠話並不是說說而已,他很快就讓林己餘見識到了這山寺裡是誰做主。
“辭安師傅,你這是要帶我去哪?”林己餘第二天剛上工,就被之前夜訪空靜院的和尚叫住了。
說是前殿灑掃的活計有人乾了,另外派了彆的活給他,然後再沒說過彆的話,隻帶著他越走越偏。
“到了。”辭安停在了後門東南角一間破殿前。“這就是你的新活了,這殿雖然荒廢許久,但裡頭還存有不少珍貴經文。你要做的就是於七日內,把此殿灑掃乾淨,還要把裡麵的經文整理好。”
“到時間了自會有人來檢查。”辭安說完掏出打開廢殿大門,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咳咳。”林己餘一進屋,撲麵而來的除了灰塵,還有隨處可見的蜘蛛網和到處跑的老鼠。
這地方跟以前林己餘和胡黎在莊子裡住的房子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辭寧為了為難他,還真是下了功夫的,這殿也不知道為什麼破敗成這樣,位置還偏,要不是辭安帶他過來,他還真不一定發現的了歸林寺還有這麼一個地方。
林己餘剛開始還以為這殿是個廢棄經樓,可越往裡走越覺得不對。
這殿以前是住人的,隻是不知道住的是什麼人。就算現在塵土蛛網遍布,也難掩舊日榮華。桌上隨意擺的花瓶,都比林殊玉臥房裡的還要講究。
不過這些都不關他的事,他現在的任務是要把這不成樣的地方收拾出個樣子來。
林己餘轉了一遍,終於在一個偏房門口找到了掃帚簸箕,大廳還沒掃完就到午膳時間了。
等他匆匆趕到膳堂,膳堂裡早就沒人沒飯了。
林己餘嗤笑一聲,他原本還以為辭寧讓他一個人收拾那麼大一個廢殿,就是為難他的新招數。
萬萬沒想到辭寧還有計中計,既能讓他氣都沒空喘的忙活七天。還能讓他在這七天內,回回都趕不上飯點。
林己餘認真思考起了看起來細皮嫩肉的辭寧能不能飽腹,可隨即他又想到了辭寧那辣眼睛的長相。如果真的到迫不得已的地步,至少也要去頭才可食。
氣不散出去對自己身體不好,看來隻能在動辭寧前,先拿辭穢當下酒菜了,希望他昨天加重的藥不會讓人失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