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施個法就能擺脫身後這條尾巴,渡塵卻一直未這樣做。原因是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可能僅僅是不忍心甩掉這隻小妖吧。
隻是眼瞅快到目的,前方就是惡妖住處,進去便凶險萬分。若再由這小妖跟著就真的不合適了。
所以他突然停住了腳步。
身後的荼白差點兒沒撞上去,幸好她反應快及時刹住車。
渡塵麵無表情地轉過身問:“想跟到何時?”
荼白茫然地望著他,眼中清澈如水,怔怔地回答道:“不知道。”
“為何一直跟著?”他竟例外有耐心與妖聊天。
荼白十分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最後說道:“想知道你去哪,去做什麼?”
“我去殺惡妖,你也去?”渡塵以為說了這句話,這小妖便會退縮。畢竟這小妖看起來靈力低微,想必也膽小怕事。
可荼白的回答令他失望了。
她竟很爽快地點頭道:“去!”
“你不怕死嗎?”渡塵微微勾唇,眼神寒冽。
“不怕啊。”荼白搖了搖頭,“遇到危險跑就是了。”
“隨你。”他冷漠地回過身去,還是遂了這小妖的願。
雖然這小妖去了那裡也許會成為他的拖油瓶,但對渡塵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
看來關係又有了進展。
荼白粲然一笑,膽子又大了些,快步追上渡塵,與他並肩前行。
“仙子大人叫我荼白就好。”她主動搭起話來。
“嗯。”
“仙子大人,你上次追的那妖也是惡妖嗎?”
“嗯。”
“仙子大人你為什麼要去殺惡妖?”
“與你無關。”
“仙子大人……”
“不必叫我仙子大人,叫我渡塵便好。”
“可我覺得現在叫仙子大人更合適一點。”
在荼白看來,直呼其名有的時候是對陌生人更合適,有的時候是對親近之人更合適。
“隨你。”
“好的,仙子大人。”
“……”
“仙子大人,我們還要走多久啊……”
“到了。”
荼白剛問,渡塵就停在了一座高樓前。她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座三層高的樓閣,樓閣的四周被一堵牆圍住,銀色的靈氣從那堵牆內曼延而出。
“這是哪?”她好奇地問。
樓閣門前把守著一個頭頂犀牛角的人身妖怪。他一動不動地矗立在門前,像一尊雕像,連他倆來了都不曾看他們一眼。
“惡妖住處。”渡塵緩緩回答,走向犀牛怪問他道:“請問鳥神可在?”
“可有寶物?”那雕塑般的犀牛怪總算動了動,轉頭看了他們兩眼。
“自然,包鳥神滿意。”渡塵抬起手上的盒子淺笑,“我這寶貝就算是晚上都能發光。”
“什麼寶貝晚上也能發光?”荼白在心裡想,也同樣好奇。
犀牛怪點頭應允,打開了大門,引領他們進去。
進門後,先是穿過樓閣,再走過一條短短的走廊,最終見到了三間琉璃瓦房。
犀牛怪帶著渡塵和荼白走到了中間那間,他將門推開,向裡頭報告道:“鳥神,來了兩個獻寶者。”
“讓他們進來。”裡頭傳來沙啞的男聲。
荼白跟著渡塵進去後,看到一個皮膚漆黑的人,慵懶地斜坐在正後方的椅子上。
那人雖長的漆黑,卻穿得異常絢麗。脖子、手上都戴滿了金色項鏈、綠光寶石、銀色手鐲等。總之幾乎一切能發光與反光的東西全被他套身上,因為他黝黑的皮膚更襯得那些東西耀眼奪目。
荼白猜想這人便是鳥神無疑了。看上去他愛極了發光的東西,難怪仙子大人要獻出夜晚都能發光的寶物。
“你們帶了什麼好寶貝?”鳥神眼皮都不抬,慵懶地把玩著手中的翡翠指環問。
“自然是少有的寶貝。”渡塵微微低頭,表以尊敬。
“哦?”鳥神聽到是極好的寶貝,立馬來了精神。他放下手中的玩物,直起身興奮地朝渡塵招手道:“那還不快快呈上來!”
渡塵未動,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鳥神莫急,我這寶物要晚上才能打開。”
“什麼東西要晚上才能看?你可知欺瞞我的下場?”鳥神掃了興,不高興地坐了下去。
“倘若敢騙你,殺要剮都隨鳥神便。”
鳥神看看他們,冷哼了一聲:“既如此,要是晚上看不到這寶貝的好,我就把你的頭割下來懸掛在閣樓上以示警醒,而你身後的女子就留我房中吧。”
說完他便哈哈大笑起來,身上的幾十串的金銀首飾也隨著他的笑聲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荼白聽到這笑聲不由得起一身雞皮疙瘩。她偷偷蹭到渡塵的身旁,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渡塵沒理會她,隻乾淨利落地答鳥神一個字:“好。”
荼白鬆了手,略帶焦慮地抬眼看著渡塵,她怕渡塵的寶物萬一到時候不招鳥神喜歡,她不會真的要入他房中吧。
渡塵仿佛猜到荼白所想一樣,回頭對她略微一笑。
荼白沒看懂這笑是在嘲笑她,還是安撫她。
雙方達成一致,鳥神搖了搖身旁的鈴鐺,叫了句:“神婆。”
那鈴鐺也是金燦燦的,閃爍著金色光芒。
不一會兒從門口走進來一個微佝僂著背的老婆婆,頭發斑白,雙眼卻炯炯有神,不像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
她停到房間中央,低頭向鳥神道:“鳥神作何吩咐。”
“給他們二人安排房間暫時歇腳。”鳥神指了指渡塵和荼白。
“是。”神婆側頭看他們一眼,轉過身去,伸出右手對道:“二位請隨我走吧。”
渡塵和荼白跟著神婆出了門,左轉進入右邊那間房,再從房間的後門出去,穿過一道清幽的長廊,進入了後院。寬闊的院子北麵座落著幾間茅草屋。
神婆走到最右邊那棟屋子,推開大門,對他們和藹笑道:“二位先在這休息罷,酒水點心都有的。”
說完便向他們行禮退去。
荼白由於一路隻顧著跟在渡塵屁股後麵,都沒怎麼吃東西,早已饑腸轆轆。此刻聽到“點心”二字如同打了雞血一樣伸長了脖子。
她從大開著的大門外看到,屋子裡頭有個八仙桌,桌上有一套銅色酒具和一盤糕點。
這可把荼白樂壞了,不等渡塵先踏進屋內,就閃身坐到桌前一手拿起一塊糕點,來回各啃一口地吃了起來。
渡塵環視了房間,東側牆壁靠著一張羅漢床。中間便是那個八仙桌,桌側放著幾個矮凳,陳設簡單,再無其他家具。
是很平常的房間。因此他也放下戒備,走進去坐在了荼白的對麵。
渡塵悠然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淺酌了一口。
“仙子大人,你不吃嗎?”荼白腮幫子鼓鼓的,好心問道。
“我不餓。”渡塵回答她,默默看荼白吃得狼吞虎咽,倒覺得十分有意思。
“那我就都替你解決了哈。”荼白不好意思一笑,把剩下的糕點全拿在手上,直接一口一個。但因吃太快咽著了,急忙倒了一杯酒衝了衝,咽下去後又繼續吃了起來。
見荼白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渡塵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壞主意。
他放下茶杯,等荼白把最後兩塊糕點塞進嘴中,再喝下一杯酒將它們咽下後,才把身子微微往前湊了湊,表情嚴肅地盯住她:“這可是惡妖住處,你就不怕,這糕點有毒?”
荼白聽了,立馬瞪大眼睛,十分惶恐地看著他道:“難……難道這糕點有毒嗎?”
渡塵眨了下眼睛,算作肯定,還不忘補充說:“而且是劇毒,一個小時後全身潰爛而亡的那種。”
渡塵的話猶如晴天霹靂。
荼白看著空空如也的碟子,十分懊惱自己的魯莽,開始碎碎念起來:“難怪你不吃,原來是有毒,可我都吃完了,後悔也來不及了。妖界我都還沒玩夠,天界也還沒去,我怎麼能就這麼死了……”
這小妖,一逗就上當,真有意思。
渡塵嘴角上揚了起來,甚至得到了一點小滿足,他立即改口道:“放心,騙你的,這糕點無毒。”
荼白的心情宛如做了一趟過山車,過後還餘慌未定,不禁猶疑地問:“真的?你確定這糕點無毒?”
“你想,誰會這麼蠢,在還未得到寶物就將人害死,他又能得到什麼好處?”渡塵笑得很迷人,是一種一切儘在他掌握中的笑容。
這些話是一劑定心針,讓荼白放下心來,她拍拍自己的心臟,鬆了一口:“那就好,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這麼怕死,還要繼續跟我嗎?不如現在回去,還來得及。”渡塵挺直身板,端正了神色,想讓這小妖及時止寸,打道回府。
荼白不以為意,有模有樣道:“怕死是一回事,跟著你又是另一回事,兩者不可免為其談——”
仿佛剛剛被嚇得半死的不是她。
其實她不是怕死,隻是怕還沒玩夠吃夠就死了,那她修煉的這五千年不就白修了?那還不如一出生就死了呢。
渡塵見荼白靈力低微,卻還天真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難得為她操起了心。
他一改往日話少的形象,囉嗦起來道:“像你這種靈力低微的小妖,去陌生地方彆當自己家一樣放鬆警惕。這次嚇嚇你,就當給你吃個教訓,倘若下次真有人下毒,可沒後悔藥吃。”
荼白有些驚訝,因為她沒有聽進去,卻在這些話中提取到了她想要的重點:剛剛仙子大人騙我原來用心良苦啊,他果真是個好人!
荼白甜甜一笑,直截了當地問:“仙子大人是擔心我以後的安危嗎?”
渡塵一時啞然,感覺自己和這小妖說道理如同對牛彈琴一樣。
與其對牛彈琴不如去乾正事。
他乾脆起身囑咐她道:“我去附近走走,你在這兒老實待著,彆出房間,否則遇到危險無人來救。”
“嗯嗯,知道了仙子大人。”荼白答應地很爽快,目送著渡塵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