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渡塵的臉上，他慢慢睜開了眼。

印入他眼簾的是一間陌生房間，牆壁上的裝飾和床簾證明他躺在一名女子的閨房。

等他雙手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才發覺自己裡麵那件上衣的紐扣全被人解開了。再看看腰間勒痕處，上麵被人撒了藥粉。他用食指沾了一點，湊到鼻下聞了聞。

這不就是他給那小妖的藥嗎？他在天界藥殿當職，對藥最熟悉不過，這藥便是他製作而成，絕不會識錯。

“莫不是那小妖將我拾到這？”渡塵想，低頭再看看自己敞開的胸脯，一股熱血直衝他的頭顱。

隻是腰間受傷，需要把所有紐扣全部解開嗎？！！！

渡塵急速扣好紐扣，下床忿忿地低罵一句：“真是好色之徒！”

轉念一想，這小妖曾口快稱他為“美人”，至少解開後知道他是男的了吧。還好他貞潔猶在。

渡塵將衣服重新整理後，想看看這小屋位於何處。便走出了臥室，穿過客廳，來到大門前。他看到屋前有塊平地，不遠處就是斷層。想來這小屋處在一座懸崖上無疑了。

令他不解的是，屋子的右前方居然生長著大片白茅草，白茅草上盛開著白茅花。在皎潔的月光下，白得發亮，猶如夜空中飄蕩著的一張白色絨毛毯。

“這草居然長在懸崖上……”渡塵喃喃自語。

在他的認知裡，白茅草雖生命頑強，但總歸需要合適的土壤，懸崖頂上不適合它們生存。何況除了這片白茅草之外也無其他長勢喜人的植物。

那麼這片白茅花盛開的原因隻有一個了——有靈氣滋養它們。

再探究下去也猜不出什麼。渡塵抬頭望天，半圓明月已掛在最高處。

這小妖又去了何處？還不見她蹤影。

換做之前，若他知道自己被妖所救，在沒見到人後，一定會不打招呼便走的。

這次，他又例外了。

時間緩緩流淌著，夜色中終於傳來清脆的女聲。

“你醒啦！”

聲音來自左側。渡塵轉過頭去，果然是那小妖。

他注意到荼白換了件淺綠色衣裳，腰間也佩了幾串紅綠相襯的流蘇，兩條長長的辮子也係上了青繩，連發頂上都插了一朵精美的白色珠花，想必是去哪兒好好逛了一番。

除此之外，她的的身旁還多了一人。她穿著紅白各半的束腰綢袍，青絲垂腰，五官精致，但看向他的眼神卻很犀利。

渡塵高冷地將頭轉回去，漫不經心道：“早醒了，等你回來道彆。”

“這就走？”荼白有些不舍。

“還有事？”渡塵還抬頭，語氣十分冷淡，隻留給荼白一個側臉。

“那個……我想……我想……”荼白低頭瞧著地麵，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小麻雀瞧著荼白這副扭捏的樣子簡直恨鐵不成鋼，又見渡塵這麼冷漠，不滿道：“好歹也是我們把你抬回來上了藥，你連句謝謝都不說?”

渡塵絲毫不感到愧疚，依舊抬起他不近人情的臉：“我乃天生神草，就算你們不救我，我也不會死。你們要救，也隻是你們的一廂情願而已。”

他的真身是瑤草。

瑤草又喚不死草，世間隻能出現一棵，根莖具有自愈恢複功能。

想讓他死的方法隻有兩種。一種他自毀元神，一種便是能直接分裂元神的武器。

而世上能這樣的武器隻有兩個——天族破魔刀和魔族煞神劍。可這倆把上古神器早就在萬年前那場神魔大戰中不知所蹤。所以他不怕死。

這次中毒暈厥，哪怕這小妖沒救，他也能自己解毒醒來，隻是醒來時間要得長久些罷了。對他來說等她回來與她道彆已經是他對妖最大的寬容，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降顏仙君——這個養育他五千年的人，是被惡妖殺死的。

所以他恨妖，所以他才頻繁下界鏟除惡妖。若要讓他去感謝一隻妖，嗬，想都不要想。

渡塵就這樣心高氣傲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氣得小麻雀要衝上去乾他一架，被荼白及時拉住了。

“你沒事了就好。”荼白毫不介意地對渡塵笑道，“不過仙子大人，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下您可以嗎?”

“說。”

“我想你是天界之人，應該知道妖要想修煉成仙得怎麼做吧，能不能告訴我呢?”

“你想修煉成仙?”渡塵疑惑又微帶詫異地看向荼白。他能看出這小妖周身靈力低微，除非有對抗天命的毅力，否則修仙成功的機率極小。

“對啊！”荼白笑著說，“現在妖界人界我也算去過了，天界的藥我也見識到了，可過天界的美食美景美人我還沒見過品嘗過呢，這多讓人憧憬呀！”

她兩眼發光，幸福的表情仿佛已經置身於天界了。

“哼，原來是為了看美人。”渡塵在心底深深鄙視了荼白，強烈懷疑她有百合之嫌。他沒好氣地告訴她:“妖界之人若想修仙入仙籍，要麼是極具天分，靈力高強;要麼是極具毅力，刻苦修煉成妖界佼佼者，可是我看你這兩點都沒沾上。”

說完也不等荼白再說什麼，便揮手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麻雀望著渡塵消失的地方拍拍荼白的肩道:“雖然書上說的天界極好，其實也未必，就比如……天界的人。”

“可東西好啊，你說是吧？”荼白莞爾一笑，將那已用完的藥瓶又舉到小麻雀眼前晃晃。

“怎麼還留著?”小麻雀都無語了。

“因為以後看到這個就有動力修煉了。”荼白神情認真地盯著藥瓶。渡塵剛剛說想要修煉成仙要麼靈力高強，要麼極具毅力。她前者達不到，隻能憑借後者。

小麻雀不理解。儘管她也沒去過天界，儘管她在書中看過寫著天界哪哪好的文章，卻還是更喜歡人間一些。她喜歡煙火氣和平凡安寧的地方，對於沒親眼見過的地方她不會憧憬。所以她不明白荼白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想法，隻好一再地問荼白：“你真這麼想修仙?”

“對呀，你以前講書給我聽的時候，書上不也說了天界很好嗎？”

“書上寫的就一定是真的？”

荼白不置可否，假裝打了個哈欠，轉移話題道：“困死了，睡覺去。”

說罷就朝小屋走去。

小麻雀無奈搖頭，朝荼白的背影喊:“荼白，你的床還沒變出來呢。”

“哎呀，咋倆一起睡嘛！”荼白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口。

……

九重天上，雍容華麗的長生殿內，端莊肅然的天帝坐在華美的帝座上，俯視著站在大殿中央的渡塵。

“聽說你今日去殺一隻妖時，中毒暈厥，現在可恢複?”沉穩的聲音從天帝口中傳來，顯得威嚴十足。

“謝天帝關懷。”渡塵對天帝作揖道，“小仙已無大礙，怪我輕敵才讓那妖有機可乘，現已被誅滅。”

“你乃天生神草，製藥醫病本是你擅長之處，在藥殿待著便好，何苦總是下界除妖？”天帝苦口婆心地勸說。

“天帝應知，五千年前若不是惡妖來天界偷取仙丹，降顏仙君也不會死。她於我有養育之恩，不除儘惡妖我怎能安心!”渡塵邊說邊將袖子裡的手攥成了一個拳頭。

五千年前，他即將化形之日，妖界一隻惡妖偷取妖王的入天符跑來天界，想去藥殿偷取仙丹，被降顏仙君抓獲，倆人因此打了起來，最終降顏仙君不敵，死於惡妖之手，好在天帝及時趕來，抓獲惡妖，交於妖王處置。這些事情，都是天帝講給他聽的。

從此，渡塵曾恨惡妖，以鏟除惡妖為己任，以來報答降顏恩情。

天帝歎了口氣:“惡妖自有妖王管轄，何必你多此一舉呢？”

渡塵低頭不語，大殿內鴉雀無聲。他不願辯解，他在器皿中活了幾千年，都是靠降顏仙君日日悉心澆灌。若不能親自將惡妖鏟除，怎能解心頭之恨。

天帝見渡塵一言不發隻好揮了揮手示意:“罷了罷了，都是你的選擇。不過你要小心行事，也不要傷及無辜。若哪天你看開了，回藥殿安心製藥便好。”

“謝天帝恩典。”渡塵再朝天帝一躬身便退了出去。

在去往藥殿的路上，背後忽然傳來文史仙君承遠的呼喊。

“渡塵仙子，等一等……等一等……本君有事要同你說。”

渡塵停住腳步，轉過身去，看見承遠一邊朝他快步跑來，一邊費力地招手。他身材微胖，輕盈的仙服在他身上似乎也顯得很笨重。

“文史仙君，何事？”渡塵對承遠作了一揖道。

承遠在渡塵麵前停了下來，微微喘了幾口氣道:“渡塵仙子可了解過四大神器？”

“史書上不是說四大神器以及藥神在那場神魔大戰後就不知所蹤，仙君為何突然提起？”

渡塵隻在書上了解過四大神器，他是大戰之後才出世的。

關於那場大戰，要從上古時期說起——

那時，天地混沌，盤古開天辟地，陽清為天，陰濁為地。

至陽者化為神，居於天界。

至陰者化為魔，居於地界。

天界先後誕生出三大天神——日神，月神和藥神。以及各種仙靈、神獸。

以此同時，地界魔族也日益壯大，野心跟之膨脹，當魔族首領為修羅王時，更是妄想侵占天界，成為天地共主。

就在這個時期，天界誕生了最後一個天神——戰神。

至此天魔兩族紛爭不斷。

直至萬年前的最後一場大戰……

大戰結束，魔族滅儘。但天族也損失慘重，大戰前後，除藥神外的三大天神皆隕身而亡，而他們的武器也在這場戰役中不翼而飛。

魔族滅亡後，地界陰陽二氣混雜從而化育了萬物。

萬物中陰陽比較平均的演化成了人。陽氣高於人者化為仙或靈獸。陰氣稍重者化身為妖。

地界有了妖人二界。天地間便分為了人、妖、仙三界。

“沒錯，史書便是本君所寫，但既然寫的是‘不知所蹤’而非‘消亡殆儘’，就表明四大神器可能還存於世間。”承遠打斷渡塵的思緒。

“仙君仙齡遠長，小仙願聞其詳。”渡塵恭敬道。

論仙資，承遠與天帝相差無幾。天帝乃日神之徒，而他是月神之徒。隻是他性格憨厚，沒一點長者的架子，因此渡塵還算與他相熟。

此時渡塵的話正中承遠下懷，他神秘一笑，壓低了聲音：“我現在提起這件事可不是沒有緣由。”

接著往渡塵耳旁湊湊，繼續道，“近來我聽一些從妖界修仙上來的人說，妖界最近出了一處寶地！那裡靈力特彆強盛，似乎有個靈器落在了此處。還說到待在那地方的妖都或高或低地增強了靈力。現已引得好多要修仙、修煉的妖前往了，隻是如今被一個強大的惡妖占領，其他妖也隻得為了分一口羹而拜於他的麾下。”

“哦？所以仙君懷疑那靈器就是其中一件上古神器？”

“是啊，唉，你沒見過四大神器，不知道他們的神力。特彆是那赤玄劍，那劍啊，被戰神拿在手上那是萬丈光芒、盛氣逼人！無人能直視太久的。”承遠用誇張的肢體和表情描述著，好似那劍有破天的力量。

“既然仙君這麼喜歡神器，何不自己去查看一番？為何還要同小仙說起。”渡塵似笑非笑地望著承遠，直言道。

“這個……”承遠不好意思低頭一笑，解釋說：“你也知道，我這人最不喜打打殺殺，也就對書籍感興趣，本君剛才不是提到靈器如今被一惡妖占領著嘛……”

“所以仙君是想讓我下界去尋那靈器，若那靈器真是傳說中的神器呢？”渡塵把承遠未說出口的話接下去道。

“渡塵仙子果然聰慧啊！”承遠對渡塵豎起大拇指，“實不相瞞，天帝要本君尋找四大神器的下落。畢竟這神器歸屬天族，可不能落入妖界和人間。若那靈器真是上古神器之一，還望渡塵仙子能取回呈給天帝。本君之所以將此消息說與你，一方麵是知你愛下界除惡，另一方麵本君也不願同妖族有所交集，這難道不是兩全其美的事？”

渡塵聽完點點頭：“那靈器所在之地，仙君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清楚，既然承遠現在才跟他提起這事，一定是有備而來的。

果然被渡塵猜中了。承遠興奮地回答道：“那是自然！我日日掌管天界書籍，這世上有幾件我不清楚的事？本君早已畫好了圖，你隨我來。”

“好。”渡塵答應一聲，同承遠相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