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待在醫院裡,遇到的除了醫生護士,就是病人。
難免無聊又無趣。
幸村坐在病床上,透過窗戶向外看。
從這個方位,能看到病房樓下的醫院小公園,公園裡麵有一塊小廣場,有穿著病服的病人在家屬的陪伴下散步。
廣場邊角有一棵樹冠極大的櫻花樹,正值櫻花盛放時節,風過處,滿樹花朵搖動,如同一團緋紅的雲霧。
看了一會兒,幸村收回視線,看向病床旁邊的桌麵。
上麵是上午真田和柳來探病時帶來的,網球社社員們對他的祝福,加油各種伴手禮。
他的病去年十二月就病發過一次,住了半個月院,他以為會慢慢好起來,至少要等到今年的全國大賽結束。
沒想到他會再一次在部活時暈倒。
在神奈川醫院住了兩天,昨天轉來了東京綜合醫院。
聽他的主治醫生和父母交談時的口吻,恐怕要做手術。
身體軟軟地靠著床頭躺下。
突來的一陣疲軟失力,讓他保持坐姿都有些困難。
過了一會兒,才緩過來。
他垂著眼,看自己攤開的手掌,臉上的神情說不出是哭還是笑。
微卷的墨藍色發絲滑落,遮住了他的臉頰。
真遜!
幸村在心中自嘲。
怎麼就撐不住了呢?
“精市美人……”
清澈帶著些許甜膩的喚聲從門口傳來。
幸村抬頭,率先看到一大抱藍紫色的鮮豔奪目的花束,然後是花束後麵露出的一張笑嘻嘻的臉。
病房裡的憂鬱一瞬間被他臉上的笑容衝散,幸村感覺病房的一切都在這個笑容的襯托下失了顏色。
“小佐?”
“嗨嗨,是我。”
小佐笑著走進來,把懷裡抱著的花送到幸村懷裡。
“我聽小弦說的,精市你轉來東京了。你聞聞,新不新鮮?我從花婆婆的花圃裡親手剪的……”
借著向前探身的動作,伸手把趴在幸村腦袋上,剛成形不久的咒靈捏碎。
跟進來的跡部沒有戴眼鏡,看不見小佐捏碎的咒靈,但從小佐的動作中他已經猜出來。
幸村臉上露出笑容。
“對嘛對嘛,”小佐自來熟地拉了一張凳子坐在床邊,“精市還是笑著最好看。”
幸村溫柔地笑著,伸手拉了拉他的頭發,聽到小孩兒發出一聲輕呼,鏡片後麵的大眼睛帶著譴責看過來,才有了畫麵的真實感。
“精市你怎麼學壞了?看在你生病份上,不跟你計較。你要對我說謝謝哦。”
“謝謝小佐的大度。”
幸村在剛才拉扯的地方,輕輕揉了揉,從善如流。
小佐也沒有真心想要計較。
“我還給你帶了花婆婆的糕餅,很好吃的,小景也說好吃。”
把手裡的袋子提起來,放在床邊給幸村看。
“因為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每樣兒都拿了一點兒。你喜歡的話,下次我再給你帶……”
看到跡部,幸村難掩眼中的驚訝。
對於跡部和小佐一起來探病這件事,覺得不可思議。
“跡部君。”
兩人上次見麵還是去年的Jr選拔賽集訓。
知道小佐來醫院探病的對象是立海大的幸村精市,跡部心中的驚訝不必現在的幸村少。
去年他聽說了手塚受傷,今年又是幸村,網球部長是個被詛咒的職位嗎?
“我還從花婆婆那裡拿了花瓶……小景,你去給花瓶接點兒水……”
小佐笑容很甜,但指使跡部的語氣特彆理所當然。
跡部嘴上說著,“本大爺來就是給你打下手的?”勾著小佐的後衣領,把他拉個趔趄,最終還是“聽話”地拿著花瓶去接水。
兩人之間相處熟稔。
“小佐和跡部君很早就認識了嗎?”
“沒有啊,和小景是在地區預選賽時認識的。”
小佐把花束在病床旁邊的桌子上拆開,“精市要親手把花插好嗎?”
跡部捧著花瓶進來,半透明的花瓶是樹脂做的,淺藍色,從外麵能看到花瓶裡麵的水搖動帶起的水波。
“一起吧。小佐學過花藝嗎?”
幸村下床,走到桌前。
小佐搬了張有靠背的椅子給他,“花婆婆教過一些,我學得不是很好。”
跡部把裝了水的花瓶放在桌上,順便在小佐旁邊的位置坐下。
三人在幸村的病房消磨了一個多小時,護士來喊幸村進行每日例行的檢查,小佐和跡部告辭。
從病房出來,兩人在服務台取了寄存的東西,並肩走出病房樓。
“小景,你通知了司機來接你嗎?我可以騎單車送你回家哦。”
小佐笑著兩步跳下台階。
跡部收起手機。
“川井半個小時後到。”
“還有半個小時呢,我陪你等,小景。”
醫院裡麵沒有其他好出去處,兩人去了旁邊的公園。
這處公園修得很不錯,雖然地方不大,卻清幽雅致,假山流水,涼亭棧橋,一應俱全。
“下個周末,也跟小健去九州福岡……小健說周五放學,他來青學接我,直接去車站。如果周六走,時間會趕得太急……”
對於小佐的行程,跡部難掩好奇。
“九州福岡?你去那裡有事?”
“今年的武道大會在九州的福岡舉辦,小健是評委。周六是開幕式,小健給我們兩個報了開幕式上的表演。”
小佐耐心解釋。
“從福岡回來,我給小景帶禮物。小景喜歡什麼?”
“禮物是因為不知道才有期待。本大爺說了想要什麼,還用得著你用心?”
跡部挑高了眉,用下巴看他,拽得二五八萬。
“你不是從彆人那裡知道了很多本大爺的信息嗎?這次正好驗證一下信息的準確性。”
說起這件事,跡部十分不爽。
從彆人那裡知道的,哪有直接問本人得到的答案準確?
“小景你這樣,會讓人想打你的。”
小佐捏了捏拳頭。
跡部哼了一聲,表示不屑。
落日熔金。
風吹過花樹,裹著花香,少了三分燥熱,多了份清涼舒適融融暖意。
小佐捏著拳頭對跡部揮了揮,做出一副齜牙咧嘴,張牙舞爪的模樣來,伸手捏上跡部的臉頰,拉扯了兩下。
跡部把他的手拍掉,臉上留下兩團紅痕。
他本來皮膚白皙,紅痕愈加明顯。
“欺負”了人,小佐撒腿先跑。
跡部根本追不上他,也不追他,隻是雙手抱臂,用一雙海藍色眼睛盯著他看,嘴角帶著笑。
對峙了幾分鐘,小佐先服了軟,把臉湊過來。
“給你捏兩下,我們兩清。小景你是部長,怎麼這麼小肚雞腸,應該大度一些的……”
跡部從來不覺得“大度”是讚美詞,憑自己本事得的,為什麼要大度?
看著小孩兒的臉如出一轍的紅痕,他很滿意。
小佐抓著他的手,作勢要咬他。
“小景你這麼小心眼,以後有了喜歡的人怎麼辦?”
“嗯啊……”
這樣的問題,跡部從來沒想過。
“……武道大會開幕式上的表演,小健發了一段十幾分鐘的視頻,雖然不是每天盯著我練習,但他說如果把表演搞砸了,就不給我好果子吃……”
小佐絮絮叨叨地抱怨,語氣中根本沒有半點兒怨懟,更像是和熟人之間的絮叨。
“小景你幫我看看嗎?如果那個地方看起來不足夠流暢,就指出來……反正你的司機還沒來,閒著也是閒著……”
也不管跡部有沒有答應,小佐隨手從地上撿了一根枯枝,當做劍。
劍舞。
顧名思義,自然是持劍而舞。
少年腰肢柔韌,許多普通人不能坐做到的極限動作和角度,他都信手拈來。
時而輕緩如柳絮飄雪,時而迅捷如疾風奔雷。
輕盈與力量完美糅合,讓劍舞中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讓人驚豔的美感。
長椅上的跡部緩緩坐直了身體,盯著場上舞動的身影,目光瞬也不瞬。
不受控地,跡部腦海中忽然浮現小佐術式中那個昳麗青年,如果現在舞劍的是他……
十幾分鐘的劍舞,小佐氣息勻稱,額角連汗都不曾出。
跡部自然提不出任何意見。
“跳得很好。”
從跡部這裡得到正向反饋,小佐感覺整個身體都輕了,眼睛愉悅地眯起來,彎彎的,乖巧又可愛。
跡部在他的腦門點了兩下,把手中的袋子遞到他麵前。
海藍色眼眸溫柔沉靜,聲線華美慵懶,“十三歲生日快樂,小佐。”
小佐驚訝,低頭看著麵前的袋子。
從購物街見麵,他就看見了跡部手中提著的這個袋子,原來是要送他的生日禮物。
今天是他生日?
“小景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都忘記了……”
驚喜從心底漫上來,洶湧地擠進笑容裡,小佐張開雙臂,給了跡部一個大大的擁抱,好話不要錢地輸出。
“小景果然是世界上最細心最溫暖的人……我好喜歡小景……”
在醫院和跡部分彆,小佐的心一直保持雀躍,單車蹬得飛快,一路上都是他的笑聲。
拐進小路,看到家裡客廳透出來的亮光,小佐的心情飛揚到了極點。
把單車往院子裡一放,拎著東西衝進客廳。
“哥哥——哥哥——”
“換鞋!”
從廚房走出來的手塚一句話讓要飛撲過來的小孩兒停下來,乖乖在玄關換了拖鞋,踢踏踢踏快速跑過來,對著手塚就來了一個張揚的擁抱。
“哥哥——哥哥——”
手塚低頭看他。
“下午去哪裡了?”
回家後,他發現了小孩兒回過家的痕跡。
抱著哥哥,眷戀地蹭了兩下,小佐不想鬆手,乖巧地彙報行程。
“和夏油前輩分彆時,剛好遇到小景,就一起去醫院看望精市了。”
舉起手裡的禮物袋,笑容燦爛滿足,“我自己都忘了,小景還送了我生日禮物。”
說完抱著手塚使勁兒地蹭,“謝謝哥哥也記得,我果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兒。”
他進門就看到了餐廳桌子上的蛋糕。
手塚扶了扶眼鏡,心情被奇異地安撫。
“去洗手,要吃飯了。爸爸媽媽不能回來,發了錄製的視頻過來。”
“好的,哥哥。”小佐聲音脆甜地答應,去洗漱。
回到家,跡部捏著從上衣口袋取下的那朵絲絨玫瑰,看了許久,交待下人仔細完整地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