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周淩解決完碗裡最後一口粥,“還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今早上周漂亮告訴我,趙總、趙芝庭,是華南集團的公主殿下,趙辭山的女兒。還有那誰的姐姐。”
許令頤一哂,“趙衍之名字不燙嘴。我剛也想跟你說這件事。不巧,比你早知道一天。”她又丟了顆炸彈,“前天晚上趙芝庭的酒會我已經見到趙衍之了。”
周淩耶挪一笑,拖長聲調,“你們倆真是有緣分啊。不過這次我真得生氣了,這麼大事情我居然不是第一時間知情。”
許令頤笑:“雖然不是第一時間知情,但你是第一個知情。這兩天實在身體不舒服,很抱歉。其實昨天上午我在醫院也碰到趙衍之了。”她掃了眼滿桌的殘羹剩菜,“還一起吃了這家小籠包和美玲粥。不過是我請客,破費嘍。”
周淩收了笑容,“其實有些話我一直想說,主要怕刺激到你。畢竟是前男友,但現在看來完全可以開誠布公說開。”
“你在美國交換的時候談戀愛,我們都蠻驚訝的,也不知什麼人物能入的了你法眼。後來知道是趙辭山的兒子。”周淩喝了口酒,似乎在思考措辭,“當時我和蘇蘇也在聊,額,畢竟你的家庭狀況,額……並不是好。”
“簡直是一塌糊塗吧,配趙衍之齊大非偶。倆人差了八個太陽係。”許令頤補充。
也真是為難周淩了。她從學生年代就是爽利性格,這兩年做了博主更是主打敢愛敢恨,快言快語。今天也要學著委婉表達。
“彆誤會。我和蘇蘇都覺得趙衍之配不上你。”周淩調小了電視的聲音,嚴肅道,“趙衍之最多隻能算是投胎學頂級玩家。但是你不是,你走到今天完全是靠自己。一百個少爺裡有九十九個能像趙衍之一樣在曼哈頓一擲千金,但一百個普通姑娘裡也出不了一個許令頤。”
許令頤走了很遠很遠的路,才走到這裡,走到你們麵前。
“本人魅力大家有目共睹,毋庸置疑,但趙衍之確實是一個很有趣的人。”許令頤一口喝完杯中的橙汁,恬不知恥的給自己續上,“這麼說吧,如果趙衍之談戀愛需要前女友開具之前的工作報告,我一定寫萬字論文把他誇上天。”
“那為什麼分手?”周淩追問。
“你這麼會問怎麼到現在都沒被采訪人打死?”許令頤笑罵,“隻是單純的三觀差異,性格不合。你們可千萬不許罵他啊。”
三觀差異,性格不合。短短八字濃縮了天下多少情侶的分手原因。
近年來,快要變成相親的政治正確。
和前任為什麼分手?
三觀性格不合。
但他們是真的因為這短短八個字,三觀不合,性格差異。
許令頤順手拿過周淩的酒杯,“我現在見到前男友了,趕緊得借酒消愁,快讓我喝一口。”
“我和趙衍之之間,從未有過誤會。”
一錘定音。
愛是真的,那些細碎的、無法彌合的矛盾也是真的。
這一天的翎豐異常熱鬨。午休時三三倆倆刷著手機。
王柱國,這個平平無奇的男人,短短兩天,流量一路趕超所有當紅小生,牽動著無數人的心。
“哎呦,麻繩專挑細處斷啊。上有老下有小,老婆還跑路了,人怎麼能這麼可憐啊。現在有些女人啊……”
“王哥彆哎呀了,快點恒源那個案子數據包發我一份啊。”短發女生敲了敲桌子,“甭說他了,今天數據整理不完,Amy姐要殺了我,那我才是可憐呢。”
“不過這女生也確實奇怪啊,這麼多年都不想著回去看看。”
“沒聽說嗎,說人家有精神病欸。那種山溝溝裡麵逃出去還能活嗎?”
“不予置評,不予置評,誰知道究竟什麼情況啊。不過啊,其他不說,這孩子倒是可憐的,一出生母親就不知道到哪去了?”被稱為王哥的男人補充。
矮個子女人接過話茬,“是啊,孩子無辜。我孩子一歲多時候,我上班都不定心。當時有個交流機會去法國倆月我都沒舍得,一會看不到她我就心慌。”
旁邊的女人對著鏡子整理頭發,“得了,你當年沒去那個倆個月的法國交換念叨到今年都要20年了。不過陸老師你已經很幸運了,丫頭這一次考試又是前十名吧?我兒子才是要命了。我看他這麼學下去還不曉得有沒有高中念呢。這個月績效又得給他報個作文班。”她把鏡子倒扣在桌上,“不過這個王叔也是真的幸運,聽人家說沒,大兒子讀書老厲害了,次次都是前幾名欸。這個媽,嘖嘖嘖。”
“不是的。這種鄉下小學沒幾個學生的。稍微條件好一點的都出去了。”小姑娘的聲音突兀穿插到談話中,“考前幾名不稀奇的。我小學班上就我一個人考上大學了。”
是越悠。
“哎呦,悠悠也太上綱上線了。人家這麼努力還這麼慘,總希望能過得好一點。”王叔又開始哎呦,“指不定人家比你越悠還厲害呢。”
越悠咬咬嘴唇沒說話,職場打工人守則第一條,彆忤逆上司。尤其當他是個中年男性的時候。
畢竟很多中年男性基因裡藏著教資(教師資格證),你開口每一句話都堪稱向他尋求意見。
“王哥彆和小孩子計較。”許令頤拎著兩個袋子開了門,“最近都幸苦了,給大家點了咖啡,大家自己分一下,樓下還有兩袋,麻煩王哥身強力壯下樓拿一下嘍。”
她把袋子放在矮個子女人的桌上,“莉莉姐你們女孩子先分一下。”又扭頭補充,“還有,悠悠跟我出去一下。”
矮個子女人笑,“哎呦,隻有令頤才會喊我們女孩子嘍。保證好好工作啊。”
越悠跟著許令頤離開辦公室,又隨手帶上了門。
“走,請你下樓喝咖啡。”許令頤漫不經心的看了眼手機,“咱們去喝貴的。”
【007:令頤,我這回想乾票大的!】
【Lysandra:意料之中,不過你加油】
“我們走樓梯,省的碰上王胖子。”許令頤莞爾一笑,“走吧,實習生。”
咖啡廳開在魔都的繁華地帶,漂亮的咖啡自然有一個漂亮的價格。越悠看了眼咖啡的價格,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微信錢包和催命似的跟在身後的房租,在思考要不要找個理由說自己不喝這個咖啡了。
“我請客啊。”許令頤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麼,手機掃碼下單,“我都點最貴的給自己了,你可彆給我太省錢。”
她把手機塞給越悠,看小姑娘有點不好意思,眼波流轉補充道:“就當我的謝禮了。畢竟沒想到悠悠言出法隨啊。前兩天還真見到那個意難平了。”
越悠眼中瞬間發亮,滿眼震驚,估計心中已經“天啊天啊有情況”的叫了八百回。她果斷下單點了咖啡。
果然,八卦是人的天性,許令頤不禁感歎。
“我知道你不喜歡王胖子,他確實有些爹爹不休。”許令頤端起咖啡杯,“但男人嘛,喜歡當爹是他們的本性,他畢竟是你的上司,彆把話說的太難聽。”
“況且,我跟你提過的,老王的老婆前兩年剛跟他離了婚,沒要孩子,一個人技術移民出去的。雖然說老王和他兒子……”許令頤露出一個懂得都懂的表情,“但他現在提起這個就跳腳。你當然有資格保留你的想法,但是當無力改變的時候,沒必要去叫囂。
越悠點點頭,表示明白。
許令頤對她很好,她當然明白。
大學時代陪著學管理學的朋友去上課,當時老師在講帕金森定律,大意是一個人總會選擇能力不如他的人做下屬,其目標是提防下屬超過他從而取代他的工作。
但許令頤從不這樣,她對她傾囊相授,百般教導。上到專業知識,下到為人處世,字字句句,叮囑在心。
她總是對的。
但這一次,越悠突然想說點什麼。
“姐,你也知道我也是西南山區出來的。一個很偏僻的地,你估計沒聽過。”越悠斟酌著措辭,又抬起頭想看許令頤的反應。
許令頤沒說話,隻是微微點頭,示意她繼續。
“我們那個地方很窮,男的要是個懶漢,沒錢蓋樓房,長相不好看,或者二十來歲家裡哪個長輩生了病,就找不著老婆了。一耽誤就到了三十歲,想找小姑娘就更找不著了。很多人都會動歪心思,說,那不行就買一個唄。反正買回來也是好吃好喝養著,給我們家留個後也算是有福氣。”
越悠攪開了咖啡杯上的笑臉,就像照片上劉梅的笑容,再也不見了。
“我舅舅是個瘸子,小時候小兒麻痹症,沒錢治。雖然我外婆一直在外麵說不是天生的,但這輩子注定找不著老婆了。我四五歲那年春天,外婆跟我媽說他找到媳婦了。個子高,長相也白淨。”
“不過,他們都說,舅媽是個瘋子。”越悠抬頭,一字一句道。
“那時候我覺得不像啊。她雖然有時候會說兩句瘋話,顛來倒去念叨兩句沒個知道的名字,平時看上去很文靜。那時候我讀書好,過年爸媽總要我上台背個詩歌什麼的展示一下,我背一半忘了,舅媽接上了。”
“我小時候經常去舅舅家,總是見著她,她身上淤青沒好過,除了洗衣服做家務之外,總是呆呆眺望著遠方。有時候我讀書她會湊過來看我,讀錯了的英語她也會糾正。舅舅和外婆看到就會生氣,讓我少和瘋子說話。”
“後來她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現在想來,所有人都說她是個瘋子,那她隻能是一個瘋女人。”
“直到那一年冬天,舅媽生了一個兒子,當在床上流淚,念叨著要回家看阿爹阿娘。我不知道舅媽的阿爹阿娘在哪裡,那時候不說拿不準要問警察嗎?我第二天就去問了村上最有文化的阿伯,要他給舅媽找找回家的路。後來,我媽把我拎回家,全家齊上陣,被吊在樹上打。當天晚上,舅媽跳()河了,誰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出去的,遺言是彆怪悠悠,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寫字。”
那水上的一抹倒影,糾纏了越悠半生。
“我不知道糊裡糊塗的做一輩子瘋女人和拚死一搏哪個更值得,但我覺得,劉梅可能是被拐賣的。隻要有一絲這樣的可能性,她都不應該被這樣說。”越悠鏗鏘有力的補充。
許令頤拿紙巾擦了擦嘴,“我當然能理解。如果按照地級市劃分,我們倆來自於同一個地方。我所在的鎮和你所在的鎮,應該是當地經濟的倒一倒二。”
看著越悠張大的嘴巴,許令頤把紙巾丟進垃圾桶:“改變你能改變的,想做的事情等你有能力了再去做。”
“當然,要時刻保持憤怒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