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已是春日,不知為何,一片雪花自天上飄下,再抬頭,無數雪花宛如白蝶一般悠然飄下。
薑煙有些發懵,回過神時,周圍已是皚皚白雪,這是一處斷崖,崖邊零零散散的有幾棵掉光葉子的老樹。
雪下得很快,沒一會,就覆蓋了乾枯的枝頭,那顆樹下,站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白發男子,發絲很長,垂在腰間,在風中飄揚。
薑煙感覺自己似乎停了心跳,她眨了眨眼睛,完全不相信眼前的景象。
“煙兒。”那男子緩緩扭過頭,他的臉龐很是模糊,一聲聲的呼喚著。
薑煙垂在身側的手劇烈顫抖著,一隻腳猶豫著,緩慢邁出,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為什麼。”白發男子聲音縹緲,似乎夾帶著一絲絕望,他轉過身來,語氣中夾帶著失望:“你答應過我的。”
忽然間,薑煙瞳孔地震,那男子向後倒去,猶如萬千雪花其一,飄落而下。
“不!”薑煙大喊一聲,想要跑過去抓住那男子,可不管她怎麼用力,身子就像被壓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薑煙渾身一激靈,猛然睜開雙眼,四周漆黑而安靜,僅有幾道蛙鳴順著支開一條小縫的窗戶傳進來。
尚未入夏,早晚間還是涼颼颼的,前幾日睡前她覺得悶,今日支開了條縫透氣,豈知今夜被噩夢驚醒。
她睡覺素來不老實,被子又不知被踢到哪兒去了。
出了一身黏膩膩的冷汗,被涼風一吹,倒覺得有些冷。
回想夢境,心臟更是砰砰跳個不停,仿佛要從嗓子眼裡冒出來,劫後餘生似地深喘幾口氣,在黑暗中翻身下床,摸黑去關窗。
今日外麵的月亮很亮,皎潔的月光順著那條縫爬進來,薑煙將窗子撐大了些,吸進去幾口新鮮空氣,打了個哆嗦,正欲將窗子合上時,隻見外麵右側的牆頭處有一道黑影晃了晃。
!
薑煙瞬時清醒,眯著眼睛仔細朝那邊看去,夜深人靜,凝神靜聽了一會兒,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合上窗子後,房中更加寧靜,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薑煙越發覺得不對。
當時和齊林在春華街上,感受到的目光,去到大娘子房中時幾不可聞的落地聲,以及剛剛那道黑影。
暗處一定有人!
單從進大娘子房中,那人知道跟著她的腳步落地,便可推測出此人定然功夫不弱,且有一定的警惕性。
薑煙一步步朝另一扇窗戶處小心挪去,她對自己的劍法是相當自信的。
奈何手頭無劍,卻也是一對一,但凡讓她抓了個正形,定然要擒住狠狠抽打。
也不打聽打聽她薑煙是什麼人,什麼肥膽子敢來監視她。
薑煙悄悄摸摸地將另一扇窗支到最大,一腳蹬上窗框,另一條腿翻過窗框,輕輕地跳到地上。
院中的樹葉晃動,吹得她又打了個哆嗦,今兒已是月中,圓月掛在半空中,繁星點點。
不知那宵小現在何處,薑煙摸著牆根,一點點磨蹭著朝對麵摸去。薑煙閉著眼睛,細細聽聞風聲,直至穿過半邊院子。
突然,她感覺自己的腳步落地的聲音重了一瞬。
薑煙一咬牙,心中怒火湧起,這種把戲用一次就夠了!還想耍第二次!
這方院子的牆並不高,她雙腿一用力,把住牆頭利落地翻上去,這一翻過來,就看見一道黑影往遠處跑去。
還想跑!她心中怒吼。
薑煙不敢大喊,她這小院旁邊,是這府中蘭姨娘的院子,但絲毫不影響薑煙想抓住他的念頭。
落地,薑煙隻穿著一身裡衣,撒開腳丫子就朝那黑影的方向跑去。
這大半夜的,但凡誰起個夜,能被活活嚇昏過去,前一黑,後一白,在這薑府裡橫衝直撞。
飛川回頭一看,那人雖是一身白色,渾身冒火一樣,他本想拐個彎甩開,一扭頭,見那薑六姑娘跟貓見了耗子似的,雙眼直冒光。
嚇的他老娘都快叫出來了,玩命地跑。
塵肆隻說這薑六姑娘不簡單,這功夫更是了得,這些日子他看薑煙看得緊,生怕再像那日似的沒看住。
自從前些日子,薑煙從計大娘子房中歸來,就鮮少出門,這兩日他也稍稍放下警惕,誰知這薑煙半夜竟醒了,他一躲又被看見了。
這薑六姑娘不一般啊,絕對不一般,誰若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地看見個黑影,定然當自己眼花。
這姑娘卻悄悄地跑出來,他刻意將自己的腳步融入她的腳步聲,也能被聽見,這絕對是個高手。
又跑了幾步,回頭一看薑六姑娘還在不離不棄地跟著,飛川意識到這樣不行,看向旁邊深色院門,心生一計。
三步做兩步地邁上台階,撩開衣擺猛猛踹上兩腳。
踹門的聲音本就不小,加上門環晃動又砸了幾下。
周圍的幾個院子,坐在外堂裡昏昏欲睡的守夜侍女皆被驚醒,紛紛拿起一旁照明燭台朝外走去。
黑影絲毫不慌,依舊往前跑去,根本不怕被發現。
薑煙被他這操作搞得一愣,她本心想,此人既是來監視她,定然是對她有所懷疑,她就不必再隱瞞,先抓到撒口氣再說。
可是這薑府的旁人不知情啊,都隻當她是真的薑六姑娘,這若是被抓到了日後可不好做了。
見狀隻好放棄追那黑影,慌忙躲在一側牆後。
那群侍女出來後四下環顧,果真發現那明目張膽逃跑的黑影,趁著她們都把注意力放在黑影身上,薑煙往自己院裡跑去。
回到房中睡意全無,她一腿耷拉著,另條腿彎曲,腳踩在床上,胳膊搭在膝蓋上。
喘著粗氣,心裡大罵,這狗賊人行事真夠鬼靈的,必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若再敢來監視她,她定破罐子破摔,追去他老家去一鍋端了。
薑煙喘勻了氣,一頭倒在床上,外邊亂轟轟的都在抓賊人,她漸漸冷靜下來,開始細想究竟是誰派人監視她。
第一個冒出來的人,是周序文,說不定是不放心她老實做事,特意讓人暗中看著她。
但周序文又不是瘋子,她本就受他指使去看著謝玉初,然後又派個人來看著她。
找個不放心的人去做事,然後又找個放心的人看著她,那周序文可真夠閒的。
但是還能是誰,她在這與人來往不多,並且那些公子小姐娘子沒有這個膽子和能耐。
那還能是誰,薑煙閉上眼睛,逐漸想起一個人來。
謝玉初?
兩次見麵,她也沒有什麼紕漏啊,扮薑六姑娘扮得很認真啊,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甚至後悔今日追出去。
若那黑影當真是謝玉初的手下,那黑影必然將方才之事告知謝玉初,從而謝玉初定會對她加以防備。
想到這,薑煙恨不得打自己幾下,怎麼就非得抓到他,隻能但願那黑影不是謝玉初手下之人吧。
困意漸漸襲來,薑煙抬腿勾起被子蓋在自己身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越發安穩,再次醒來時,被透進來的陽光晃了眼,腦袋有些發昏,掙紮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披了件外袍,推開門,清涼的空氣中夾著花香,薑煙清醒了幾分,低頭一看,門口台階上擱著深色食盒。
薑煙初到薑府那一日,計大娘子本是給她配了侍女,但有個白姨娘,存心擠兌她,話裡話外就是瞧不上這從外麵回來的薑六姑娘。
日日身後跟著個人,薑煙也嫌煩,那薑大人也知真相,最後配侍女這事兒不了了之了,每日飯時,由膳廳的侍女順路送來,今日她起得晚了,便放在了門口,
薑煙迎著日光伸了個懶腰,下台階準備打盆水洗洗,才邁下台階,院子外有說話聲響起。
“這可不行,侯爺自京中而來,什麼名貴物件沒見過,要準備一些有心意的。”
是薑雙月的聲音。
“哎?前麵便是六妹妹的院子,咱們進去問問六妹妹送什麼。”
“五姑娘還是彆了,咱們自己悄悄送,給侯爺留個好印象便好,若是她搶了咱們的風頭,可不是白白為他人做嫁衣。”
“況且大娘子吩咐過,五姑娘您是正房所出,要少同這四姑娘六姑娘接觸,這是在拉低您自己。
兩人顯然沒料到站在院子裡頭的薑煙能聽到,若她是薑六姑娘,定會竊喜,立即去準備些什麼,然後順理成章謝玉初麵前露個臉。
奈何她是薑煙,撓了撓腦袋,裝作沒聽見似的,在院子那口井裡打了桶水上來。
捧了把涼井水潑在臉上,薑煙忽然跟開竅了似的,猛地一抬頭,她直愣愣地站在那,水滴順著臉龐滑落砸在地上。
對啊,她們能借著那日送禮的機會在謝玉初麵前露臉,她薑煙自然也可以,送點謝玉初感興趣的,贏點他好感,日後打探消息也輕鬆點。
但送些什麼是個難事兒,正如薑雙月所說,謝玉初從那樣繁華的地方出來,什麼沒見過。
思來想去,肚子咕嚕嚕抗議了幾聲,薑煙好好洗了把臉,又漱過口,拎著食盒進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