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女士,有話好說啊。”
景頤一拽,把她的包搶了過來。
“你要是扯壞了,信不信你根本賠不起!”
榮春子的聲音仿佛十隻貓在撓牆。
“這包可大幾千!”
景頤冷冷道:“我還以為大幾萬呢。”
榮春子左手提拳要打。
景頤伸手一攔,拳掌相抵,爆發出“嘭”的一聲!
榮春子暗暗叫痛,手一軟,就要往回縮,隻聽“啪”的一聲,景頤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榮春子嘴角微提:“小妮子!”
接著她右手雷霆一拳正中景頤腹部!
景頤的手一鬆,踉踉蹌蹌倒退三步,猛得撞上了牆!
尖銳的石頭劃過她的手臂,頓時血液飛濺!
她抹抹嘴唇,從牆上拚命直起身來。
“女士,您要是執意要打,我就要依法行使權利了。”景頤不卑不亢,“毆打警察,屬於襲警。”
榮春子神情一愣,纖眉一斂,似有不爽。
“而且事實就是事實,任何人都無法扭曲或更改。”景頤甩甩手,捂著腹部。
二人僵持不下。
榮春子自知理虧,臉一紅,怒道:“彆以為你是警察你就能想乾嘛乾嘛!”
她悶聲冷笑:“好,好,你有權有勢,你拷我啊!你倒是拷我啊!”
“······”景頤伸手將那名法醫護在了身後。
“怎麼?”榮春子細眉微挑,那雙細長的鼠眼眯成一條縫,“不敢?”
接著她又自言自語道:“那你敢不敢把剛才那拳打回來?”
她嗤笑一聲,挑釁地指指牆上的攝像頭:“你不敢,因為這有攝像頭。”
······
“榮女士,您是不是做得有點過了。”
“陳隊,可算是把您給請來了。”陳玄明身後跟著一位內勤。
“我敢保證,絕對是榮春子先動的手。”
陳玄明眼神肅殺:“您實在是不應該打我們的法醫。”
“你!”榮春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臟話還未出口,一個乾瘦的男子從人群之中鑽了出來,內勤和刑警同時給他讓了一條道。
“媽······”那男子怯懦懦地道。
榮春子神色大變,臟話脫口而出:“死崽子,你大哥死的時候,你滾哪去了?!”
陳玄明聞言眉毛一皺,但瞬間又恢複了常態。
那男子垂著眼簾,雙手交叉在胸前,吞吞吐吐道:“媽······節哀順變······彆,彆為難警察了。”
榮春子聞言眉毛一挑,牙關咬緊,怒罵之聲從牙縫之中蹦出:“你小子······好啊,勸我彆為難他們,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什麼貨色!”
榮春子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不堪,粉撲刷刷地掉在胸脯上。
“你倒好,你大哥血還沒涼透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她噴道,“你真是——找死!!!”
當即,榮春子一腳飛起,衝那男子的麵門而去!
陳玄明伸手一拉,那男子弱不禁風,跌倒在地。
那一腳迅速如閃電,擦著那男子的頭皮而過!
若是沒有陳玄明的一拉,他當場就要見血!
“嘖。”
陳玄明難得發出不滿的聲音。
“您如果還想鬨下去,那麼我隻能讓您在隔離室安靜安靜了。”
榮春子還想再罵,幾名男警衝上來,七手八腳地把她“請”了下去。
那男子還想阻攔,被陳玄明一個眼神嚇得縮成了蝦米。
“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子唯唯諾諾地道:“警官,我叫榮柳顏。”
陳玄明盯著他半晌沒發話。
“警官······”
“知道了。”陳玄明不再看他,“你母親下午會出來,記得來接她。”
“哦······”
陳玄明把目光收回來,剛想去看看有沒有人受傷,一名白大褂衝了出來,險些把他撞倒。
那名白大褂對著那名法醫的臉左看看,右看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們法醫室最可愛,最聽話的霍小培法醫這是怎麼了?!讓我看看是不是被打壞了?”
霍小培搖搖頭:“沒,沒事,祁,祁主任。”
祁連生極為誇張地哭喊起來,仿佛錯過了一個億:“你看,你看!我們小培都結巴啦!”
“······”陳玄明望著他,不帶任何情感。
“姓陳的,你不是外勤嗎?怎麼連我們法醫都保護不好?”
“我沒有及時趕到,對不住。”
祁連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我苦命的小培啊,待會還有入室搶劫案、隔壁校園暴力案、鄰裡衝突、家庭暴力等著你做傷情分析呢,你要是倒下了,我們怎麼辦啊!”
霍小培聞言攤到在地。
“小培?”祁連生驚恐大叫,“小培!!!”
景頤越過人群,望著被帶下去的榮春子。
除了榮春子真的很在意死者,還有一點令人心生疑團。
她的爆發力和散打能力都不容小覷。
她······到底是誰······
景頤神色微凝。
陳玄明繞過祁連生,目光冷冷地上下掃了一遍景頤。
景頤像兔子一樣本能地退後一步。
“對不起領導,我沒有忠於刑偵支隊,妄想成為法醫,我為我的錯誤深感抱歉!”景頤說完偷偷瞄著陳玄明,“我在榮女士打法醫的時候挺身而出,化解危難,戴罪立功,戴罪立功,哈哈。”
陳玄明眼神落在景頤流血的胳膊上。
他許久道:“需要去醫院嗎?”
頓時無數個愛心之箭同時射中景頤。
我今年的薪水有救了!
“這點小傷,”景頤無所謂地擺擺手,“不足掛齒!”
“那就好,”陳玄明板著臉,“下午開審嫌疑人,你配合夏警官審一下。”
一顆隕石從天而降,迅速壓滅了景頤興中所有的感激之火。
姓陳的!
老娘下輩子絕對不跟你乾!外!勤!
審訊室內。
“警官,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什……麼?!榮柳金死了?怎麼會?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少年的哭喊聲傳遍整個辦公室。
陳玄明在單麵玻璃後麵微微抿了抿嘴。
“他叫沈良,榮柳金的朋友,”夏熠無奈的補充。
陳玄明望著緊貼審訊椅的沈良,目光閃動。
夏熠愁得滿臉黑線:“這一幫人是喝了什麼酒,幾位民警對著他耳朵喊都醒不來。這不,勉勉強強叫醒後,一看見我們這幫穿製服的就嚇得尿了褲子。”
夏熠苦笑一聲:“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裡有鬼。但是凶手肯定不是他這種心理素質低下的混混。”
陳玄明沒有接話,將目光投向審訊室裡的那位女警——景頤。
景頤:“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麼都可以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求你,我真的不知道······”沈良將頭深深埋在雙臂之間。
“你和你的朋友現在是本案的唯一嫌疑人,”景頤雙目死死盯著對方空洞的雙眼,“你如果一直不配合,就不可能洗脫不了嫌疑!”
“啊啊啊,我真的不知道!”
景頤略帶氣憤地將資料一丟,衝另一個刑警交代了幾句,推門而出。
“該說的都說了,”景頤往牆上一靠,“血液檢測也給他看了,他這個人就是死不承認,愁死我了。”
“其他人呢?”陳玄明道。
夏熠立馬火速報告:“報隊長!現在那邊正在審另外兩個嫌疑人,一男一女,女的叫於娜,男的叫馮從。”
“先去看一下。”
“好嘞!”夏熠做了個“請”的手勢,“我給您帶路。”
陳玄明沒走幾步,隻聽“哐”的一聲,審訊室的門被一位刑警撞開了。
他探頭而出,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地道“陳隊!彆走!沈良他······”
“他毒癮犯了!”
陳玄明聞言腳步猛然一頓,立即轉身,眉眼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的心停跳了一秒。
“你······你······”
“是的。”
一個人影離他越來越近,帶著血腥的濃煙滅頂而來,將他淹沒。
“是的,玄明。”
那個人影逐漸化作了一團虛無的黑煙。
陳玄明猛咳了起來,他感到消化物從他的鼻子中溢出,仿佛有人將活活將匕首插進了他的咽喉,頓時灼燒感,刺痛感讓他無法呼吸。
要溺死了,救命,救命······
“是的,陳玄明。”惡魔般的低語在他的耳畔蔓延,“我吸毒了。”
陳玄明一句話也吐不出來,任由那人一點一點掐住他的脖子。
那人的指甲一點點沒入他的皮肉。
“臥底的代價,就是如此。”
“我······我已經成了一個廢棋。”
“啊啊啊啊啊啊!”
沈良歇斯底裡的狂叫將陳玄明一把拉回了現實。
陳玄明抬手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
審訊室裡的沈良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眼球之中血絲密布。雙目瞪大,身體一陣痙攣,一陣又宛若死屍。
“給我······給我,哪怕就一點,就一點······”
他瘋了似的狂錘鐵椅,稚嫩的手臂被掛出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求求你。”
陳玄明烏眉越皺越緊。
“求求你啊!給我!你他媽給我!”
陳玄明的身體不自然的一抖。
景頤臉色發白,她膽子不大,但還硬撐著。她望了一眼陳玄明,瞬間被嚇得一愣。
陳玄明的臉色宛若白紙。
“陳隊?要不要叫小夏聯係一下他禁毒那邊的老同學,加急調點‘肉’?”景頤緊張地搓著手,“他萬一死了怎麼辦?”
“儘快。”
景頤頭大了一圈:“這怎麼審啊,若是吸了毒,還是不招供怎麼辦?”
景頤單手扶額歎道:“真難辦······嗯?陳隊?”
陳玄明轉身去刮了些牆粉,隨即推門而入。
接著陳玄明如湖麵般平靜的眼神對上了沈良失神的雙眼。
沈良嗅到了陳玄明身上特殊的氣場,像一隻猛獸一樣警惕地盯著他。
陳玄明的看沈良的眼神有些微妙。說不上厭惡,也談不上悲憫。好像看慣了吸毒的癮君子,已經見怪不怪了。
“你認識這個吧。”
那點白牆粉輕輕散落在白紙上,跳入了沈良憔悴又瘋癲的眼底。
沈良刹那間神情一愣,緊接著,他的雙手開始顫抖,愈來愈猛烈,鐵椅前後劇烈晃動,摩擦著審訊室的大理石地板,發出“滋啦”聲。
他瞳孔劇縮,接著瘋了似地朝陳玄明伸手,他夢囈般地念叨著:“給我······求求你······給我!給我!給我啊!”
“這是個交易。”陳玄明語氣毫無波瀾,“告訴我,我就給你,你到底在怕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痛苦地扭在一起,身體彎成了一個不正常的弧度。
“你為什麼任何信息都不願意透露?”陳玄明的聲音帶著冰霜壓過來,“你到底在怕什麼?”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沈良深吸一口氣,渾身發抖,“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在等······”
“等什麼?”陳玄明雙目直視,“我問你,你在等什麼?”
“等榮······等榮柳金······”沈良上氣不接下氣,“等他······抽口‘肉’!”
所有人的心停跳一秒。
真的被這位支隊長猜中了!
“然後呢?”陳玄明的聲音穩而有力,“你做了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沈良極度反抗,審訊椅差點翻過去,“給我點,給我點!”
“告訴我,你和其他人有什麼關係。”陳玄明捏了一點牆粉在手中,無聲地在他眼前晃了晃,“告訴我。”
“我不能說!我不能說!”
眾人的心再次高高掛起。
這怎麼辦?死也不說該怎麼辦?
“有人要害你。”這是一個陳述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良仿佛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惡魔般的魅影,嚇得狂叫起來。
有人要害他,而他已經知道了。
陳玄明立即道:“警方拘留犯罪嫌疑人不得超過十二小時,最多可延長至二十四小時。”
“我們隻能拘留你至傍晚,而傍晚以後,你就會離開警察局。”陳玄明抱著孤注一擲的打算,冷冷道,“你知道你離開之後會發生什麼嗎?”
“不要!不要!求求你!”
“ta不會放過你的。”陳玄明道,“你覺得ta會相信你什麼也沒說嗎?”
“於······於娜!”沈良頭發絞在一起,“我······我······”
“你什麼?”
陳玄明又加了一把牆粉。
“老子他媽的喜歡她!草!”沈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趕忙改口,“但我沒碰她,真的沒有!真的沒有!”
“馮從,那個馮從······”沈良發出低啞的嘶鳴。
“什麼?”
“於娜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他逼著我喝藥······喝完就會暈過去,我害怕······他就強灌下去,我就沒意識了,”沈良渾身發抖,“後來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
“還有嗎?”陳玄明淡淡,神色不變。
“沒有了……”
“都說出來可以戴罪立功,”陳玄明道,“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陳玄明轉身要走。
“給我,”沈良自下而上地望著陳玄明,“該給我了吧·····警官。”
“······”
“給我!你給我!”
陳玄明麵無表情,輕輕捏起一點,置於手心。
他身體前傾,修長的手指微微前伸。
他輕輕一吹,牆粉立即飛起,化作了虛無。
單薄的身形前探,眉眼之中暗含幾分譏諷。
他每一塊肌膚都仿佛是精心雕琢的藝術品,一塊塊肌膚拚成了一尊優美的神像。這個動作讓這個潔白的大理石神像活了起來。美得攝人心魄。
沈良望著陳玄明那雙有如鴉羽般長睫的雙眼,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
“哈哈哈哈······”沈良麵部扭曲得不成樣子,“警官,你長得真標誌啊,和那賤人的臉真是如出一轍,哈哈哈。”
“是嗎?”陳玄明垂眼望著他。
“警官,考慮一下嗎?哈哈哈······”沈良死死地盯著陳玄明的下顎線,“你看,我這人條件也不錯的···警官,誒呦。”
陳玄明冷笑一聲,道:“我不喜歡男人,而且我不考慮結婚。”
“哈哈哈啊哈哈······可是我喜歡你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老子他媽喜歡你!”
沈良癲狂的表情令眾人汗毛豎起。
陳玄明起身推門,夏熠立馬把門打開了,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領導。
“貨在車上備著,他這個狀態吸毒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趕緊聯係附近醫院,往醫院送。”陳玄明吩咐道,“聯係戒毒所的預警交接,必要時強行控製。”
夏熠接了命令,趕緊拽上幾位刑警抗上沈良,把他往車裡拽。
沈良從審訊室裡跌跌撞撞地走出來,嘴角唾液亂流。
“警官,警官。”沈良癡癡地笑著,雙手就要拉上陳玄明的小臂。
陳玄明雙眉皺起如峰巒,把手一抽。
“躲什麼啊?”沈良的力氣極大,兩人險些沒拉住他,“警官?”
沈良雙眼猩紅,像一隻發病的狗。
他瘋了似地靠近陳玄明,仿佛要把他吃掉似的。
景頤乾脆利落,把他的手打了回去。
沈良空洞的眼神落在景頤身上,他露出了一個魔鬼般的笑容,樂嗬嗬地道:“小妹妹,你也不錯嘛,嗬嗬。”
景頤後退兩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咦咦咦!”
“你說什麼?哈哈哈······你再說一遍···”
陳玄明一瞥,夏熠把她的衣領往後一拽,差點拽掉一塊布。
“你還有完沒完!”夏熠怒吼道。
幾個人把沈良弄進車裡,給他戴上了手銬。
門關之前,沈良還在瘋了似的大笑。
“哐!”
黑色的門一關,警車漸遠。
景頤略微發怵。
“看不慣?”陳玄明的聲音在後方冷冷地響起。
“咦!”景頤猛地跳開了,“陳,陳隊······”
“你覺得他永遠都會是個瘋子,但實際上戒毒所的三年足以讓他脫胎換骨,”陳玄明淡淡拋下一句,“他從戒毒所出來後,外表會變得和從前一樣,神誌也不會和常人有所不同。隻不過毒品已經深深刻在了他的寸寸肌膚之中,抹不去了。”
“沒有救了嗎?”景頤望著冬日裡殘留在空中的汽車尾氣,黯然失神。
“世上慘痛之事多如野花,”陳玄明道,“救贖所有快要溺死在苦難之中的人,是做不到的。”
陳玄明陷入短暫的沉默。
這個案件早已超出了他的預計。
有一個沈良,就有千百個沈良。
染上毒癮的有幾人,販毒之人和凶手又有什麼關係,他都不得而知。
這個案件,他麵對的不僅是凶手一人,而是整個犯罪鏈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