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關(四)(1 / 1)

黎姳站在林中聽了個大概,幾位年輕修士廢了一番功夫擊殺了龍鱗蛇,卻被雲完趁其不備搶在他們之前取走了蛇妖的尾骨,雲完所謂先來後到分明就是強詞奪理。

其他人圍在一處,專是湊熱鬨來的,事不關己沒人站出來評理,

眼瞧著人越來越多,後麵的腫眼小弟不想把事情鬨大,湊在雲完耳邊小聲說:“算了吧,掌門,他們是祈聖派的。”

雲完是塊犟骨頭,越挫越勇,祈聖派怎麼了?老子可是雲完派創始人雲完!

雖是個不起眼的小門派,但他們派的人員老成,

單論為人處世,經驗老道,定在這幾個娃娃前列,待日後擴大門生,還怕這群小兒踩在自己頭上不成?

“祈聖派如何?!我還怕他們?”

“在下祈聖派派小峰脈弟子陳九卿。”陳九卿耐著性子握劍躬身,自報家門。

他麵前這幫人已經不是第一次截了他們的獵物,

今日碰麵三回,處處針對,

現下明了,雲完此人,皆是有意挑釁。

“小什麼脈?哈哈哈哈,老子還從未聽過祈聖派還有這麼個分宗!”

“哪來的黃頭小兒打著大門派的旗號在這兒招搖撞騙?恐是我們一根指頭都打不過的小嘍囉。”

雖然小峰脈在眾宗門裡最不濟,不過也容不得這般羞辱。

“瘦仙童”正準備衝上前理論,卻被陳九卿攔住,低聲忍道:“我們走。”

黎姳眸光輕掃遠處幾位少年修士,

原來是祈聖派,

這世間修仙者雜眾,論獨到功法、宗門根基,

除開隱世歸仙的,要數昆侖派、祈聖派、堯光派、多羅寺這四大一流門派位居前列,當之無愧。

而祈聖派功法傳承鴻蒙之初上古修士,擅禦器之術,以剛柔並舉,禦六虛、凝真元,融會借力,祈聖派千萬年遵此古訓為修仙之道,道法淩厲。

可剛轉身,卻聽旁邊看戲的人群裡竄出個聲音,“祈聖派禦器高超,世間無人能及,各類術法也是常人所不能參透,以意念操控,憑修氣與器物融彙。”

黎姳神色一頓,遠遠兒聽著,聲音耳熟,

林中靜默,

定睛一看,韓驚竹諱莫如深,

他將胸前玉扇一收,繼續說:“聽聞派內隻有高階弟子才能‘煉氣為器’,常祭法器傍身,用於收納煉化元氣,經法器煉化後的元氣可與意念一體。”

圍觀的人竊竊私語,

對啊,就這幾個人嗎?祈聖派此等大宗怎會來仙盟大會?

竟就派幾個看上去不大的小娃娃,況且就算是派內弟子,那也得是高階,

若是修為不濟,也要鬨笑話。

眾人都開始議論紛紛,對那幾個小生多有質疑,

見眾人反應,雲完就放心了,他了然大笑,“他們有什麼能耐——”

一個銳利的稚嫩細音截斷了話頭,

“那你可得瞧好了!”

聲音隨著幾聲脆響從祈聖派弟子裡翻出柳葉刀,甩了幾個光花。

道道霞光急衝而至,一個嬌小纖細的身形翻越出來,大步流星。

她一抬眼,那旋轉的光花瑞氣蒸騰,似離弦之箭登時有了方向,

刹那間,疾風撲麵,那柳葉刀刀尖早已落在雲完的脖頸,隻差分毫距離。

“小師妹,不可胡來!”

聽到陳九卿的嗬斥,柳葉刀似是聽到命令收了回去,落在女孩手中。

眾人一瞧,皆是驚訝,用意念可輕易揮舞柳葉刀的竟然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

一張圓圓的鵝蛋臉,仿佛一捏便碎了,兩頰暈紅還有些斑點,不過那眼睛卻是張揚靈動,像是浸了水,稍不慎就能從眼眶裡溢出來。

關書玨嬌哼一聲,仰臉說道:“這一招叫衝天靈,我是脈內年紀最小的,你的道聽途說……可是摻假啊。”

這麼說,並非隻有高階弟子,小峰脈裡每個人都會。

雲完當即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他咽了咽口水不再說話。

雲完派是個不起眼的小門派,不過是因為精通遁地之術而得名,

他如此記恨祈聖派是因為前不久在祈聖派內受辱之事,那次,雲完派幾個人拿著遁地術的秘訣錦囊,想讓祈聖派將其收納入宗門。

沒曾想當場拒絕,雲完派的人死活賴著不走,卻被亂棍打了出來,

他心裡窩火,沒幾日,就聽到祈聖派傳出派內練就一道術法,可借器物遁地而行。

這不明擺著竊取?

故而直至今日,一直懷恨在心。

“你們是什麼組織嗎?怎麼長得都一個樣?”關書玨瞪著水晶葡萄般的眼睛好奇地湊過去,她也沒有顧忌什麼,大著膽子若無其事地在雲完派那幾個老家夥身上到處亂翻。

後麵的人厲喝糾正,“什麼組織?我們是門派!雲完派!”

關書玨那布靈布靈的眼珠子來回轉了一圈,提了精神,“魚丸?魚丸粗麵嗎?你們是做這個的?”

有人不知為何,麵對這黃毛丫頭竟能耐得住氣一個字一個字解釋,生怕辱沒了自己門派,“雲完,雲上天的雲,完是滿的完。”

關書玨皺起細眉,哦了一聲,隨口道:“沒聽過。”

這三個字的打擊比方才叫錯名兒還要來的痛徹,要不是有外人在,雲完派那幾個人都要上去給這個沒規矩的小丫頭幾巴掌。

關書玨才不管他們什麼表情,自顧自地又道:“我爹說了,這種沒聽過的不叫門派,算歪門邪教。”

話被陳九卿打斷,“關書玨,玩夠了嗎?”

這大名都叫上了,可想而知,陳九卿是真的生氣了。

關書玨調皮地向眾人吐了吐舌頭,然後氣鼓鼓的回了隊伍,憋屈地丟了一句,“沒有。”

“我們門派雖小,可也是坦坦蕩蕩,你們祈聖派……”

雲完嗤笑,“成日修仙練道,超脫世俗,自詡不入凡塵,不墮歪風邪氣,如今也要靠走捷徑飛仙?”

這話說到很多人的心坎裡了,各大仙門本就占儘資源,大多散修必然不敵門下弟子,實屬不公;再者,先不說玉坤引是否助仙,光一個萬能靈藥,包治百病這樣的噱頭就足以讓普通人爭得頭破血流,

機會本就渺茫,如今這樣的名門又要同普通人爭,修仙練道這塊兒“大餅”當真是要被他們啃得渣都不剩。

有圍觀的在人群裡不禁痛恨道:“當真是口談道德,誌在穿窬。”

雲完誓要出了這口惡氣,罵的越來越爽快,“那小人做的都坦蕩無畏,你們卻成日遮遮掩掩,口裡不一,虧得有萬人敬仰,卻連小人都不如,呸!”

陳晏欲上前,卻再一次被陳九卿攔住,示意他退後。

議論聲音越來越大,嘈雜無比,一時間場麵局促,

祈聖派倒是和黎姳有些淵源,百年前宗門內的兩個老家夥,抓了她兩隻魔寵去煉器,

事後被她知道,便擰下那兩人的頭給阿蓮阿青踢著玩了兩天。

黎姳搖頭冷笑,遂準備離開,

“樹後那位姑娘!當心有蛇!”

聽罷,黎姳回神過來,側目瞬時感應到盤延枝頭的龍鱗蛇,她身形一閃,下意識抬手欲抵擋,

眾人循著韓驚竹的聲音往叢中望去,天色漸晚,隻有一個瘦弱的黑影在暗處攢動,

黎姳突然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局麵,她袖中的手一滯,麵色轉而驚恐,

往人多的地方跑,石子一絆,踉蹌倒地,“啊!”尖細柔弱的尾音顫的人心裡發麻。

龍鱗蛇盤著樹伸長脖子,嘴裡吐了幾口信子,它蠕動幾下在眾目下不敢動作,

“嘶嘶嘶——”卻不曾想,地上竟又冒出一條,急速往黎姳身上撲,

“唰!”

電光火石之間,眾人隻覺眼前白光亂閃,

黎姳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一股柔和貼身的觸感從腳下蔓延,白色綢帶攏住黎姳腰身,迅速往後一帶,

劍氣隨之而來,‘無妄’透過輕薄白緞當即斬斷兩條龍鱗蛇,陳晏順勢挑出尾骨。

黎姳腰間的白帶一鬆,停在一女子身前並被她穩穩扶住,

“零光白緞?!”

眾人皆看向祭器的女子,她隻一根玉簪輕挽雲髻,輕薄劉海下有一彎笑眼,似是要奪人心魂,她確認黎姳無礙後,才完全收勢。

“禦效白姥的傳人?”

禦效白老乃修仙界屈指可數的禦器大師,她出了名的絕技就是麵前這零光白緞,能將零界的光子歸集,化己身意誌渡入白綾之上。白綾輕柔飄逸,無形則有風,有形則為光,此為天然載物,道法自然。

這個問題,韶音頷首默然,她明眸半斂,有些羞赧。

林間掀起有一陣嘩然,

黎姳摔得腳踝微微發疼,她腳尖點地揉了幾圈,

低頭之際,鬆了人前佯裝的表情,

祈聖派這幾個娃娃的功法完全在雲完之上,能用拳頭解決的事非得被這條瘋狗反咬一口,牽製受氣,

要她說,四大門派同雲完沒什麼不同,本就是個草台班子,不過是牌坊立多了,大家也就信以為真,奉為什麼大宗。

“姐姐,又見麵咯。”元滿從後麵斜側身子跟黎姳打了個招呼,

黎姳沒理,然後起身,她本不想摻和這趟熱鬨,畢竟要立牌坊嘛,總得付出點代價。

不過,現在這個情形好像不太行……

“你!”待雲完完全看清女子的麵容,驚得結舌,

他迎著黎姳的目光,下意識捂住自己被打掉的後槽牙,

“掌門!”

比眾人更驚訝的是雲完門,黎姳跑到雲完跟前,眉頭輕皺,擠出一兩滴淚珠掛在眼尾,“既是旁人獵到的獸物,就不應霸道搶奪,你不是時常同門內弟子說助人為善,方得大道?我自是信得掌門為人,先前想必並不知道事情緣由才鬨得誤會,對麼?”

雲完同眾弟子想說話,但喉中像是被什麼桎梏住,嘴巴緊閉說不出半個字黎姳不好的話,

雲完氣急敗壞,猛地將黎姳推開,

黎姳重重往地上撲,她慌神無主地看著雲完,

隻見雲完從囊中掏出那張黎姳入雲完門的身契,胡亂扯了幾下,撕得粉碎,

遂帶著人氣衝衝離去。

“掌門!不要趕我,我無家可歸!”黎姳扯著嗓子挽留,卻再沒得到雲完的回應,

“姑娘莫怕,道不同罷了,天下之大自有容身之所。”

黎姳被韶音扶起,她雙手捂麵,嘴角卻難以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