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關(三)(1 / 1)

洛書的九宮黑白數字結構與天上的鬥柄旋轉指向的九星圖相匹配,

而北極星在洛書中是一切變化的參物,

最後定位在處於數字“1”位置的房屋。

等她推門而入,將手環越過屋內光圈,

光圈落地,砸出黑雲旋渦,墨雲翻湧,霍然通天,直頂蒼穹,

一晃眼黎姳便察覺自己已經身處百獸林中。

四麵昏暗,偶有猛獸嚎叫伴著樹枝震顫的聲音響起,

妖魔關裡最難的關卡已經通過,彼時百獸林於她而言不足為懼,

通關規則顯示,隻需要在百獸林中捕殺一隻獸物,並拿取其身體內的尾骨,即可通關。

她抬頭一望,天上是以一塊兒巨大的靈石為中心向四麵擴散,光幕將此處與外界隔絕,呈現出天圓地方的布局,

百獸林的禁製就是靠頭頂那塊兒靈石,仙盟術法觀應,源源不斷的汲取靈石的靈力。

可終有一日這靈石會耗竭,禁製如何長久?

她飛上去探了一會兒,掌中凝力,剛一觸及靈石外層能量環,

周圍光幕霎時變得紊亂,山林震顫,百獸哀嚎,

此時,黎姳在廣闊的視野下才窺得真相。

能量竟是流動循環的,

他們用靈石鎮壓此處獸物,將管道插進骨髓,抽取精元,通過靈石轉化成新的靈力,

長此以往,周而複始,

簡單說,靈石便是百獸林的心臟。

她迅速收手,平穩落地,輕拍了一下腰間的乾坤袋,“救不了。”

聲音落地,乾坤袋開始在腰間亂晃,

她知道,彘獸現在一定想出來,

但為了防止它同上次那般衝動,便提前將它封在裡麵。

確實救不了,

獸物被抽取精元,注入靈力,又在體內轉化成精元,如此循環。

倘若將鎮壓百獸的靈石震碎,

它們活不了,

意味著它們此生都離不開百獸林,

就像方才所說,靈石是它們的心臟。

待乾坤袋的動靜消停後,黎姳才準備動身,

沒走幾步便察覺到周圍異樣,她靈敏地嗅到一絲異味,

這味道她再熟悉不過,

血腥味。

尋著味道瞧見地上一灘血,腥紅溫熱,估摸著人就在附近,

她扭身沿著零星幾滴血跡最終停在一棵桐樹跟前。

一具無頭死屍躺在地上,烏黑的手抓在地上,骨節僵硬,地麵被指尖劃出道道血痕,探查的目光漸漸落在脖子斷麵處,頸椎像被生生扯斷,雖血肉模糊不過還能看到輕微牙印,

黎姳眸光漸明,

這家夥是吃人腦的。

觸摸屍體時還尚有餘溫,說明剛死沒多久,

意味著,凶手就在附近……

黎姳凝神在指尖流出幾縷朔光追蹤,樹影攢動,

光絲停在大概的方位,

遂猛然回頭,抬眉冷戾,

林中暗處一陣騷動,

那妖慌了。

黎姳尋蹤追去,縱身躍到樹梢,

猛然間,傳來一聲呼嘯,疾風撲麵,

她被吹得裙帶亂飛,臉也吹得生疼。

迫不得已落地,再一抬眼,妖的蹤影消失在遠處。

黎姳正欲上前追,忽而一道青藍光從眼前滑過,

她側頭望向那抹晃在自己旁側的白影,眼前霍然一亮,

眼前人霞姿月韻,一襲素衣帶著一種儒雅俠士的玉氣,狹長的眼略微垂下,睫毛掩映一片陰影。

一位白衣道士,

不,是天荒山的那個小道士。

呦,好久不見。

黎姳怔怔地看著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

十年不見,頓時有種陌生疏離之感,

褪去了第一次見麵的乖張稚氣,以前的穩重與年齡不符,

而今的這身清冷端莊的滄桑老成看起來倒像那麼回事。

迎麵對上黎姳意味深長的目光,紇骨顏稍楞,

想起正事,遂錯開視線,頷首打了個照麵,追妖而去。

黎姳揚眉,他沒認出來,

想來也好,

好在來仙盟大會前用了易容術,若身份暴露,又要費一番口舌。

“唰——”

倏地,放去追蹤的朔光急速回來,在黎姳眼前亂閃,

黎姳心下一跳,

那妖用了分身術,根本沒走!

模糊的重重黑影中一四角耗牛猛然撲過來,幸得黎姳及時反應躲過偷襲,

隨之而來的腥臭灌入口鼻,引起黎姳胃裡翻騰,多有不適。

她定睛望去,那家夥渾身的毫毛又長又厚,交織成一件蓑衣披在身上,遠遠掃過去與巨人無異,

幾聲嚎叫,血盆大口張開,從裡麵滑出長舌,嘴裡一些人腦組織塊兒順勢耷拉在嘴邊,

黎姳捏住鼻子,

臭死了!!!

長舌突然發起攻擊,劈向黎姳,

“噔噔噔——”幾聲從身後傳來,打斷了黎姳施法,

隨之而來的是閃電狂風般的劍氣,從不遠處虛空劃下,青芒頓長,聲震四野。

長舌被紇骨顏使出的劍光割成數塊,

黎姳站住腳,看向紇骨顏,孤鬆之姿,手執長劍,劍竟還未出鞘就能使出如此龐大的元氣,

一是因為沉淵劍,人劍合意的極為相契,

還有就是他本身的修為,不低。

黎姳的記憶瞬時在腦中炸開,

回想十年前,他還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手握剛認主的沉淵劍,招式生澀,往她胸口一抵,誓要殺了這魔族妖女。

她覺得有趣便放了他一命,

沒曾想,十年的時間,進步竟這般神速。

“砰!”

巨響隨即落在一處地方,躺在地上的四角耗牛,

口吐鮮血,全身僵硬,沒了氣息。

懸之而上的是一柄未出鞘的劍,冰龍環繞遊走在劍身,瑞氣蒸騰,

那便是沉淵劍。

“傲因……”

“這種凶獸狡猾至極,專吃人腦,林內約莫還有一隻,姑娘小心為上。”紇骨顏拿起沉淵劍,收斂劍氣,他睨向已死的傲因,劍眉輕皺,一副正氣凜然之態。

隻見那劍修取下傲因尾骨後,斂目離去,

黎姳望著青白背影,半晌沒說話,

“姑娘——”紇骨顏猝不及防扭身,

令二人皆沒防備,視線交彙,氣氛瞬時尷尬,

紇骨顏不太明白為何這姑娘總是盯著自己看,他局促地咳了幾聲,繼續說:“姑娘……是孤身一人?”

黎姳麵無表情地點頭回應。

紇骨顏噎住,

沒有同伴,瞧著她不習武,也不通術法,

百獸林險象環生,對於這種毫無還手之力的普通人來說稍不慎便會丟了性命。

雖說手環扯掉後便能自動退出此次試煉,

但他方才看這姑娘麵對傲因沒有絲毫膽怯,約莫是要以命相搏。

“是什麼讓你這般執著,連性命都不顧?”

“身患絕症,無藥可醫,聽聞玉坤引可以救命,便來了。”黎姳套用了回答雲完的那番話,幾乎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她自己估摸著再說幾次自己都得信了。

紇骨顏動作微頓,嘴中重複黎姳說的其中兩個字,“聽聞……”

又說:“傳聞未必為真,若命喪於此,得不償失。”因為兩人不相識,他勸的有些收斂。

“是麼?”黎姳薄唇上揚,沒有立馬反駁,

傳言未必為真……

確實如此,

恍惚間仿佛那句話猶在耳畔:尋母不過是你的執念,

“但我願意信。”

聞言紇骨顏抬了抬下巴,平靜撩起眼皮,女子倔強的情緒撞入眼中,

靜默之間,隻聽對麵又說:“我這等窮途末路之徒,死在何處……想必彆無選擇吧。”

他靜靜看著,

此話雖然說的絕望,但你說她是奔著求死來的?

當然不是,

相反,

紇骨顏覺得她想活,否則也不會為了求藥孤身犯險,

可在百獸林,想活並不是靠嘴上說說。

話雖如此,理智又讓他存疑,

方才見她麵對傲因絲毫不懼初以為她是以命相搏,此番和她說了幾句,發現此女子太過冷靜,冷靜地不太像一個正常女子劫後餘生該有的反應,

試想,

倘若她真的一點兒本事都沒有,尋常女子如何能在勾心鬥角的試煉中通過賈村並且進入百獸林?

沉默片刻,說:“在下最後一問,敢問姑娘隻身入境,又無法器傍身,如何能在林中斬下一隻獸物並成功脫險?”

黎姳聽出了其中的貓膩,她大步流星走向紇骨顏,絲毫不避開他起疑的目光,

趁其不注意,低身一把握住紇骨顏的手,

溫熱的手背突然被一隻白皙的手包住,清涼的觸感瞬間蔓延至男子的心頭,

黎姳感覺到麵前之人渾身一顫,立刻如潮水一般退開。

一小塊兒森白的骨頭隨之從男子手中落下,

翻了幾下麵滾落至叢邊,

空氣漸漸變得黏膩,

黎姳撿起傲因的那塊兒尾骨,小臉堆笑,雙手交疊蠻橫霸道起來,

“拿到了。”

“……”

不是,

是占為己有,

紇骨顏又驚又愣,

這麼不設防的來一下,惹得他無可奈何地苦笑一聲,

窮途末路之徒確實什麼事情都能乾得出來,

此番,終是放心下來,

他收回滯在半空的手,低首收態,

碎發勾勒出男子清晰的下顎,笑意藏在眼尾,“林中凶險,望姑娘莫要逗留,早些回去。”

黎姳挑眉回應了一下,

她的目光跟隨,地麵一片青灰,那道白影在林深處化開。

紇骨顏突然想起什麼,他忙兩指掐訣,為跟丟的小童修指明了方向,

不久,小童修懷裡揣著沾血的獸皮,氣喘籲籲跑過來,“師兄!你看我拿到什麼了!”

沒等紇骨顏回答,他急不可耐地掏出彘獸的尾骨給他師兄展示,

得到紇骨顏讚許的目光後,小童修蹦躂地更歡,“哦耶!我殺了一隻妖誒!”

這是他下山以來殺的第一隻妖,也是他十一年光景中的首次經曆,他覺得異常興奮,“我以後還要殺更多的妖。”

等他再攢幾張獸皮,把它做成披風,往那群看不起他的那群師兄師姐麵前一站,彆提有多威風。

“回去。”

紇骨顏突然沉下臉,接著對小童修說:“有驚,你師父已經飛鶴催我了,若你再不回,他會生氣。”

有驚耳朵要起繭子了,“不怕,他老人家舍不得罵我。”

紇骨顏:“……他罵的是我。”

有驚撓撓後腦勺,乾笑兩聲,湊上去,“師兄,再有飛鶴我去截,定不讓師父擾你,你就讓我跟著你吧。”

他手裡握的是一把鐵劍,卻想跟紇骨顏一樣,除魔衛道,斬儘妖魔,

“而且,我都跟他們打過賭了。”

“什麼賭?”

“他們賭我不過十日就回去了,我起碼也得撐過這十日啊。”

“不可胡鬨。”紇骨顏的眉頭皺的更深,他拿過有驚手裡的鐵劍,用自己的棉紗將刃邊殘留的血跡仔細擦淨,

“回去好生聽師父的話,把築基過了再下山。”

驀的,背上的劍錚錚作響,

“你騙小孩兒!”

紇骨顏迅速抬手向後握住,穩住劍身,順帶把沉淵劍劍靈的嘴一塊兒捂緊。

按理來說,昆侖宗規,築基後還要過三絕期,方需結緣練道,出山曆練,這有助於下一階段的突破,

哪有剛築基就下山的,

紇骨顏這麼說完全是在忽悠有驚,

“那得過好幾年,我現在已經可以保護自己了。”有驚拍拍胸脯,

“有驚,修煉一事,急不得。”紇骨顏把鐵劍遞過去,

見對方意誌堅定,左右勸不動,有驚心有不甘,“那等仙盟大會結束了,我再跟你回去,行嗎?”

……

在無邊夜色裡,黎姳聽到一方林內爭吵,

“為何跟我們搶?!”

看仔細後是好幾撥人,可真正對峙的卻是兩撥。

有一撥黎姳還真不想記得,

雲完,

他……又心血來潮想著禍害誰了?

幾個人衣著統一橙白相間的宗門衣袍被幾個中年男人堵住了去路,

雲完神氣地昂起頭,“誰先拿到就是誰的,你們晚了一步與我們何乾?”

“你!”

對麵橙白衣袍領頭的是一個較為年輕的小生,通身一副沉穩之態。

可見麵前欺人太甚,忍無可忍,不由得怒指恨道。

身後有兩人黎姳倒是記得,

姑且叫他們二人‘胖瘦仙童’吧,

前不久在還幫了自己一個忙。

雲完卻不以為然,手裡捏著從蛇妖身上取下的尾骨,毫無臉皮道:

“萬事講求個先來後到,這是道上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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