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你很棒。(1 / 1)

我們談談 聽杉 4014 字 2個月前

封閉會話室的門上了鎖,聲音被隔絕在外,璨星用的都是頂頂好的隔音棉,透不出一絲風。

“哥,我真不是故意把你那份飯補吃了的。”忐忑不安的落了座,舒啟桐的頭越垂越低。

“……”黎昀醞釀了一下,“誰問你這個。”

舒啟桐眼睛一睜,合著是自己想岔了,璨星的食堂遠近聞名,節目嘉賓自簽約起就有每天120塊的飯補。

“裝飯的桐”慚愧地撓撓頭。

“那就是時恪的事情?”腦子還不算太笨,就是神經容易脫線。

黎昀直截了當地說:“幫我個忙,去跟你們老板聊聊,”他自上而下的抬起眼睛,“找他要點時間過來。”

離黑帖事發過去了一個小時,熱搜穩穩停在第八名。

“老板,就按照最壞情況做打算,就算時恪那些事情是真的!明晚六點一到,咱們官號立刻發文,把他踢出團隊撇清關係,也算是及時止損啊!”

吸煙室裡煙霧繚繞,舒啟桐冒著大口吞吐二手煙的生命危險推進他哥交付給自己的任務。

安冬嘲諷著看了他一眼,笑得很嫌棄,“24小時最佳公關時間是你這麼用的?拖到後麵項目垮了怎麼辦,誰來負責?”

“知道你和你哥,還有時恪關係好,”安冬夾著煙指指點點,“你現在身為璨星企劃部,食光項目的總製片,胳膊肘怎麼往外拐。”

哪裡往外拐了?

明明是往他哥那裡拐,誰還同情資本家了。

“我就是為咱們項目考慮才這麼說的啊!”舒啟桐雙目含淚,顫抖著偏過頭去,實在熏得眼睛疼,“山道提出的兩天時間雖然長,可萬一他們真能解決,這對黑子來講難道不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節目熱度已經被拱上來了,如果趁勢而為,那就是沒花一分錢的潑天流量,沒有比這更好的宣傳效果了。

看著眼淚汪汪的下屬,安冬的脾氣也軟了下來,思忖著可能性。

經驗和直覺都告訴他這回肯定是被人給搞了,舒啟桐提出的方案不是不能嘗試。

退一萬步來講,隻要璨星及時把自己擇乾淨,損失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說不定觀眾們還會誇聽人勸,吃飽飯。

“你就這麼篤定山道可以?”安冬撣了撣煙灰,繼續忖著。

舒啟桐心道,咱就是個小小傳話筒而已。

“賭一賭,單車變摩托,”舒啟桐信心滿滿朝他一點頭,煙熏火燎的淚從眼角沁了出來,“我再最後給您拖個底。”

安冬打量著他,“什麼?”

“咳……”舒啟桐握拳抵唇,緩緩靠近了老板的耳朵,“我爹是舒永。”

言外之意就是,小小賣我個人情,不會讓你吃虧的。

手裡還剩三分之一的煙掉在了地上,安冬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慢慢轉過頭去,用眼神把他的下屬裡裡外外審視了一遍。

“我長得像我媽而已,”就知道老板不會信,舒啟桐翻出了去年家庭聚餐的照片,“你可是除了我爸團隊以外,第一個知道這件事情的圈內人哦。

“……”

不是,怎麼感覺這瓜比熱搜還爆。

安冬腦子宕完了機,重新啟動,“那你哥姓黎,他爸該不會是……?”

有些秘密隻可意會,舒啟桐自知藏不住事,隻能假裝自己很忙地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

走廊裡,三方非常戲劇性的在轉角處彙合了。

“安總,我有證據,”時恪率先開口,“能給我一點時間嗎?”

雖然退學,夜店全都是真的。

時恪不了解互聯網對這些事的接受程度在什麼範圍,但至少不要讓他的個人行為影響工作室。

答應鄭元,是因為老師說得沒錯。

現在退出無疑默認山道不專業,至少讓時恪澄清抄襲一事,如果再對他有意見,那便與工作室無關了。

“呃……這個,你先跟我坦白,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講清楚我才好幫你們拖延。”安冬說。

時恪眼睛亮了亮,說:“抄襲和視頻是假的,我有那套作品的版權登記,工程文件和手稿,就在家裡。視頻很有可能是AI合成,工作室可以通過技術分析拆解出來。”

黎昀靠在牆邊一手插兜,一手舉著手機,屏幕停留在郵箱界麵,上麵是一連串的英文。

沒有人注意到他看了一眼時恪,然後在郵箱裡回了句“Thanks a lot.”

安冬繼續說:“那退學和夜店照片?”

“是真的,”時恪平淡的目光讓人分不清真假,“我狀態不好,也沒有錢,主動申請的退學。”

安冬還想再問,“夜……”

“時間不早了,我開車帶你回去比較快。”黎昀打斷了問話,說完,隻輕輕掃了安冬一眼,對方竟然真的把話頭咽了回去。

不過黎昀現在沒有心思思考原因,已經掏出車鑰匙準備帶人走。

“我最多等你到明天下午五點半以前,”安冬雙手抱臂,“過時不候。”

時恪腳步不停,說:“好。”

路上,鄭元給時恪發了條消息,視頻的事放心交給喬恒處理,最多三小時,妥妥給他把視頻拆得乾乾淨淨。

時恪心生愧意,隻得先給喬組長發了句感謝的微信。

一路驅車回到景禾壹號,兩人長腿一邁極速下車上樓,時恪邀請黎昀進去。

“打擾。”黎昀輕手輕腳地替他關了門,玄關的燈照亮了客廳一隅,房子空得讓他詫異。

時恪說:“在畫室,我去下載版權登記書,麻煩你幫我找找手稿。”

“好。”黎昀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淺淺淡淡的,讓人安心。

櫸木畫架立在房間中央,上麵放著一副未完成的畫。

地板上堆滿了各種畫冊書籍,畫具顏料零零散散地落著,亂,但是挺乾淨,牆壁中間被打通,做了一扇推拉門,那頭是電腦房,時恪已經插上移動硬盤在找文件。

“在角落的紙箱裡,沒記錯的話應該在最底下,夾在一個白色的硬皮文件夾裡。”電腦的藍光映著時恪的眼睛,順著鼠標的動作上下遊移。

黎昀小心地把架子挪到一邊,給紙箱騰出塊空地。

“好,長什麼樣子,寫了什麼字嗎?”黎昀問。

“封麵寫了,我的葬禮。”時恪脫口而出。

紙箱和衣料摩挲的聲音停了,黎昀的目光穿過磨砂玻璃,隻能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被籠罩在藍光裡,半晌,一聲低歎弱不可聞。

關於時恪這個人,好像正在漸漸超出黎昀的意料,隻是現在不是探究的時候。

他一件件整理查看箱子裡的東西,單張的畫紙將近占了四分之一,紙麵多數都被鉛筆或炭筆的粉末蹭上了灰,其餘剩下的有署著時恪姓名的畫集、設計冊、海報和寫生本,日期很舊,最早的在七八年前。

不敢想象得花多久才能完成這麼多作品,除開上班,吃飯,睡覺,剩下的時間都在眼前這些一筆一劃裡。

“從小到大的所有東西都在這裡嗎?”黎昀撿起一本淺色的硬板夾冊,看不清到底是白色還是什麼米色。

他立過來拿,往推拉門那邊走了兩步,借著落地燈的光企圖分辨明晰,一沒注意,從中間某頁夾層裡掉落出來許多張紙。

時恪換了第二個硬盤,找的太過投入以至於忘了回答,他補充道:“大部分在,還有一些在老家。”

紙張重疊在一起,透過光,看見上麵有許多密密麻麻的凸起,那是寫字時過於用力造成的痕跡。

黎昀彎腰拾了起來,問:“你老家是哪?”

“江城。”時恪說。

紙麵被翻了過來,墨跡張牙舞爪地撞進了黎昀的視線,他忡然著忘了眨眼,千百個猙獰扭曲的文字堆疊成團,白紙被染成猩紅色。

他換了幾張紙都對著辨認了下,全都無一例外隻寫了同一句話。

活下去。

黎昀把那些紙原封不動地夾了回去,一些沉在心底最暗處的片段浮上心頭,他忍著不適閉眼醞了醞情緒。

憤怒和恐懼攪渾了一池清明,在沉默中無聲地湧動,複而又被壓了回去。

時恪病過,或許還沒好。

這是黎昀最終得出的結論,他撣了撣夾冊上的灰,放到一邊,語氣平緩自然,“嗯,聽說江城的橋很漂亮,有空帶我去逛逛?”

“……”鼠標一下子失去了方向,頓在原地閃著微弱的光,“也就一般。”

出於主觀意識的反抗,時恪給了個不清不楚的評價。

長橋,落日,江岸,蘆葦,一沙一石都深深印在時恪的腦海裡,剛才口是心非的說了謊,江城是很漂亮。

隻是他不喜歡。

“我好像找到了,”黎昀拿著文件夾滑開了門,將它遞到時恪跟前,“你看看是嗎?”

翻開封麵,裡頭畫著許許多多的幾何線條,接著是一副方形的墓碑,碑前荒草叢生,卻又落了葉子和花,野蠻地生出了藤蔓,纏著,繞著,然後腐爛,再長出新的芽。

時恪自己也很久沒有見過這套作品,他翻閱著確認有沒有漏掉什麼,瀏覽結束後合上了封麵。

“是它,謝謝。”時恪說。

黎昀點點頭,“其他東西我就先給你收回去了。”

剛要轉身,時恪叫住他,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差勁?”

昏暗的光線裡兩個人都像是隔著一層朦朧的霧,黎昀走了過來,拉近了和時恪的距離。

抬起手,像是擔心驚嚇到小貓似的,輕輕慢慢地落在了時恪的頭上,掌心的溫熱擦過了他的耳朵,耳尖的皮膚變得灼熱。

“沒有,你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