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一連傳來好幾下震感,黎昀低頭看了一眼,通常出現這種機關槍式的消息轟炸隻有可能來自於那個咋呼表弟。
他劃開鎖屏便聽見時恪說了聲,“不打擾,我走了。”
“拆線的事說好了,順路的事兒,時間記得發給我。”黎昀說道。
時恪已經轉過身,他猶豫了半步,才發出一聲低低地“嗯”。
手機上顯示了一連串感歎號,黎昀扒拉了下屏幕:
【裝飯的桐:我天!我們食光項目真的找山道合作了!】
【裝飯的桐:半小時前剛開的會宣布了這件事,專門交代的讓璨星美術組撥人過來對接,這次權限開的很大,除了最終審核權依舊在我們這裡,剩下的全權交由山道負責。】
【裝飯的桐:我老板跟我說這次花大價錢,鄭元親自帶隊!】
【裝飯的桐:這可是我升職後的第一個項目啊啊啊】
黎昀關上門,回了消息:
【Liyun:恭喜(禮花.jpg)】
【裝飯的桐:……你也太冷淡了吧。】
黎昀笑了下,對準屏幕按了好幾下,發了十個禮花過去。
對麵按捺不住,直接打了個電話。
“我跟你說,上頭真的很重視這個項目,現在團隊跟打了雞血似的在辦公室嗷嗷叫喚。”
黎昀:“聽出來了,你也跟著嗷嗷呢。”
舒啟桐:“……”他提了口氣,又接著道,“不許取笑!不過……我記著那個什麼,時恪?他好像就是山道的吧。”
黎昀沒插話,舒啟桐自顧自地說,“也不知道這次合作有沒有他,你不知道,我老板跟Jeff不對付,倆人以前同部門搶過資源,結果這回Jeff勢在必得的目標不樂意來,還不給他麵子,我老板嘴都笑裂了。”
“要是他真能來,我老板指定得帶著人上經紀部門口遛兩圈兒,不過我覺得可能性不大。” 舒啟桐歎了歎。
黎昀問:“怎麼講?”
“雖然吧他最近剛拿了獎,可資曆淺,我看時恪做過幾個獨立品牌視覺,但大項目沒有,這次任務重時間緊,我感覺鄭元不會讓他來。”舒啟桐冷靜分析道。
忽然,黎昀意識到了什麼,他平靜地眨了眨眼。
原來時恪找他不隻是還盤子,除了英勇善戰,還會曲線救國。
黎昀抬了下眉毛,隨口道:“說不好。”
……
山道和食光項目組的線上會議如期召開,這是雙方團隊全員的首次接觸,隔著網線不好溝通細節,這次主要是介紹下各自成員的負責板塊,對齊項目整體時間線和進度規劃,後續在璨星本部還會有正式的線下見麵。
舒啟桐提前搶好了會議位置,他放下咖啡,掃了一眼參會人員列表,沒細看,人數到位就直接開麥。
“大家到齊了吧?聲音都能聽到嗎?”舒啟桐說。
聊天框內接二連三蹦出“1”表示沒問題。
他簡單講解了下項目情況,除去最後一個嘉賓,其餘事項基本已經落定,山道這邊可以開始動工了,最緊要的任務就是先和美術組對接起來,一些品牌視覺準則都梳理梳理。
介紹完團隊信息,舒啟桐這邊暫時告一段落,他關掉話筒,長舒一口氣。
導演開始介紹節目流程,這部分內容他在自己團隊的會議裡聽了百八十遍,於是心安理得的開小差。
舒啟桐嘬了口冰拿鐵,把桌邊的手機摸了過來。
這不刷不知道,一刷還真有意外收獲。
為了方便交流,兩個團隊也拉了個微信群,主要負責人之間都互相加一加,手機裡也多了不少陌生賬號。
他這會兒懶得一個個改備注,隻匆匆瀏覽了一遍就切到了朋友圈。
沒什麼新鮮內容,他機械式的往上劃拉著,乍一晃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頭像。
頂著雪的路燈。
稀奇,真稀奇。
黎昀發朋友圈的習慣他是知道的,自己還吐槽過,跟個無情的報時機器一樣,每年一次,絕不多發。
現在還沒完全入夏,居然破天荒地更新了。
定睛一看,是張畫。
舒啟桐斜著眼睛開始回憶,他記著上次去黎昀家好像還沒看見這張畫。
往下滑,點讚的人有他老媽老爸,有姥姥,還有一個陌生的名字:
SHiKE
他眯著眼,雙指放大畫麵,那畫上人物的衣角落款也寫著一個小小的“SHiKE”。
嘶,怎麼看著有點眼熟……
“視覺創意組組長,趙尋音,以及主要創意設計師時恪,周知知。”電腦裡傳來一道聲音,是山道正在介紹團隊成員。
“臥槽!”
話剛出口,舒啟桐立刻捂住嘴吧,迅速瞟了瞟周圍,大夥兒正經危坐,似是專注,沒人在意他這聲驚呼。
大家混娛樂行業的都是吃瓜的人精,一個兩個裝的麵不改色,其實耳朵都靈著呢。
舒啟桐的視線在電腦和手機之間徘徊……這倆人?
“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會議結束,舒啟桐給黎昀打了個電話。
“知道什麼?”黎昀無辜。
“時,恪。”舒啟桐一字一頓,“他真來我們項目了!”
黎昀語氣輕鬆,“嗯,那不是很好嗎?”
“好是好……但你跟他鄰裡關係這麼融洽?說真的我有那麼一丟丟好奇,你倆咋加上微信了,又是送飯又是畫畫的,你使了什麼招數?”
娛樂人,八卦魂,不放過任何一個瓜是他身為綜藝製片的基本素養。
黎昀耐著性子給他總結了下前因後果,流水賬式的內容卻讓這表弟聽得津津有味。
“那小子這麼猛?!”舒啟桐恨不得馬上見識見識這設計師的身手,他從小就愛看那種江湖片黑/幫/片,曾經的夢想是成為古惑仔,不過夢想很快被他爸扼殺在搖籃裡。
“那上次我問你為啥給人做飯,你不說?”舒啟桐問。
“不是說了嗎?我閒得慌。”黎昀說。
“屁!我看你就是心軟,見不得可憐小孩兒,情感投射了吧?”舒啟桐長歎一口氣,手指在手機殼上摳來摳去,“哎……我養尊處優的哥哥其實內心很孤獨。”
黎昀:“你飯沒了。”
“欸欸欸,我錯了錯了錯了。”舒啟桐掛了電話,屁顛屁顛跑去和老板彙報,鞋底快蹭出火星子。
時恪給自己上了八個鬨鐘,生怕睡過頭誤了事兒。
今天周六,兩人履行約定的第一天,半小時前黎昀發了消息,地下停車場見。
他洗漱完,把T恤換成長袖,拿上手機出了門。
去醫院路上堵的厲害,好在他們比計劃中的出發的時間還要提前。
要擱平時自己那磨磨蹭蹭的散漫性子,早過號了,可今天不行,今天還有黎昀。
對於時恪來講,社交是需要打起精神來的,就像是執行某種任務,他為了掩蓋這種不自然,總是佯裝輕鬆,而要維持這種輕鬆,就不得不繃緊了神經。
拆線的時候黎昀就站在邊上。
他沒想進來,奈何後頭排隊的老頭兒老太太一個個身姿矯健,為了到底是誰先插隊的事兒嚷嚷著鬨翻了天,那膀子掄起來力道不輸時恪,然後黎昀就這麼被推進來了。
護士給黎昀指了指位置,“你就坐那兒等吧,五分鐘就好。”
他身旁是坐在床上的時恪。
傷口已經不疼了,新長出的肉淺淺粉粉的,穿過掌紋的脈絡延伸,柔軟而光滑。
醫生拿著手術剪,挑出黑色的線一個個剪掉,時恪看著掌心,沒有絲毫波瀾。
黎昀下意識站了起來,為了不擋光,他走到了另一邊,這個角度正正好看見了時恪的疤。
那玻璃劃得絕對不淺,從虎口延伸到右側手腕,掌心凸起的新肉像一條新的生命線。
“你這左手之前就沒好全,這次沒再傷到筋骨是萬幸!下次再不要這麼衝動了。”負責拆線的醫生一邊收了工具,一邊朝時恪說。
時恪在燈光下攤開左手,輕輕收縮,握拳,再張開,來回試了幾下。
仍然在抖,但醫生給他縫的很漂亮,沒那麼像蟲子,他挺滿意,“謝謝。”
上了車,黎昀駛出醫院,繞出小路後又找了個口子靠邊停了。
時恪直起身子,略帶疑惑的看著下車的黎昀。
黎昀透過車窗對他無聲地做了個口型,三個字,他沒解讀出來,但從他去的方向大概明白了:
買早點。
居民樓底下開了一溜兒早點攤,排隊的大都是住戶,穿著睡衣趿著拖鞋,黎昀跟著隊伍一點點往前挪著步子。
他衝時恪這邊看過來,又指了指手機。
【Liyun:想吃什麼?】
【Liyun:油條豆漿,生煎包還是餛飩。】
真是問著時恪了。
他沒有吃早飯的習慣,平常這個點兒他還在夢裡。
【Liyun:這是家開了好幾十年的老店,做法食材都很考究,不嘗嘗?】
對喔,他今天跟著黎昀出來是為了收集素材的。
臨出門前時恪心裡還在嘀咕,黎昀竟也沒問為什麼要跟著他來買菜。
他不問,時恪也就沒說。
時恪思考了兩秒,回了個“隨便”。
再次向窗外看去,隊伍已經輪到了黎昀,他付了款,站在一旁等著取餐。
隊伍旁邊有個三四歲大的小孩兒站在人行道中央,這時,一輛電瓶車往這頭開過來,騎車的是個外賣員,估計急著送餐,他按著喇叭大聲喊著“讓一下讓一下”。
那小孩兒一時懵了神,黎昀立刻跑過去將小孩兒拉到身邊,隊伍裡衝出來一個女人,抱住孩子不停向他道謝。
時恪鬆開了摳緊車門的手,收回了視線。
……還真是樂於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