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沒寒暄多久,許杏看了眼天色,便忙不迭地說自己要回家了。

雖說和她娘打好了招呼,但若是待得太晚,她娘多少還是要起疑的,何況還有些活兒留給她做,要是做不完,今個也彆想早睡了。

溫永安看許杏忙慌地樣子,心裡便曉得她或許有事,也不多留。

隻是剛想說聲道彆的話兒,轉念間卻想起了這柳河村和望山村整整隔著大半個山頭,於是話到嘴邊又瞬間轉了樣,去竹竿上扯了根布條,隨手將頭發一束,道:“我送你吧。”

許杏聞言,側身看他:

“不必麻煩了,你這一來一回怕是要耗上不少時間呢。”

許久未見,方才才熟絡些,她有些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的?你且等我下,很快的。”

溫永安說罷,去灶台上扯了半塊餅子,招呼小黃去它碗前,邊將餅子掰成小塊兒,邊對許杏道:“你回去要路過李家村吧,一個人怕是不太安全。”

許杏心頭一熱,應了一聲,心下對溫二更是親切了些,五六年的光景雖在容貌上留下了些許痕跡,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改變。

溫永安那邊忙著給小黃喂食,許杏環顧了圈院子。

方才心裡著急,也沒細細瞧看,如今才有閒心看看溫二的院子。

院子東西不多,也就一張桌子、四把椅子和一個用來掛晾衣服的竹竿。院裡右側是雞圈和狗窩,左側一半是灶房,一半是柴堆。有些簡陋,但勝在乾淨整潔。

許杏這廂還在瞧看,那廂溫二已掰完了餅子,又給小黃水碗裡續了些水,方才拍了拍手。

“行了?”許杏看溫二這架勢,側頭問他。

“還有雞沒喂,”溫永安衝許杏一笑,朗聲道:“再等我片刻。”

許杏也不好意思閒著,挽起了袖子:“我同你一塊兒吧。”

溫永安點點頭,帶著許杏進了灶房。

說要幫忙,其實他也沒讓許杏做些什麼。許杏就這麼跟在溫二身後,看著他將爛菜葉子毫無章法地剁了個稀巴爛,看著他舀了勺糠麩瞎混一通,又跟著他去了雞圈,看著他惡趣味的將那一團乾得不行的飼料一下倒在了小雞仔身上。

許杏看了看溫二,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什麼,緩緩將袖子放了下來。

這下溫永安才徹底做完了活,去竹竿上拽下帕子擦了擦手,對許杏道:

“走吧?”

許杏點點頭。

溫二的家在柳河村村尾,一天到頭也沒幾個人,現在又是午飯剛過的時辰,便更難見著人影。

兩個人並肩朝著北玉山走去。

北玉山附近一共有三個村子,柳河村在山北,繞著從山上流下的柳河而建,李家村和望山村在山南,而望山村比起李家村更近山腳。

山路多且崎嶇,三個村早些年合力修了條大道,從柳河村到望山村的腳程要更遠些,來回將近兩個時辰。

溫永安開始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和許杏說話,可越近李家村,他越慢了下來,和許杏拉開了距離。

許杏當然注意到了,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步伐太快,尷尬地捏了捏手,也漸漸放緩了腳步。

她一緩,溫永安自然也更加慢,兩人開始還是正常步速,後來越走越如龜爬。

直到快停下了,溫永安才輕笑一聲,彎下腰扯了根狗尾巴草咬在嘴裡,含糊道:

“你不必等我,走你的,我自會跟上。”

許杏住了腳,微微轉身,見狀也扯了兩根狗尾巴草在手裡,看著溫二了然道:

“我知你心思,不就是怕旁人瞧見了?無妨。”

溫永安抬了抬下巴,聲音帶笑:

“怎得無妨,好歹也是關乎你的名聲。我倒是無所謂,隻怕你不好過。”

許杏捏著狗尾巴草,手指翻轉,聞言倒是沒忍住笑意更甚,也不再說,接了溫二的好意,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二人一前一後離得遠了,自然也不好說話。許杏在前低著頭編著草兔子,溫永安在後咬著狗尾巴草左右看著風景,看半天覺得倦了,又把視線落回在許杏身上。

他和許杏的關係算得上隱秘,在這十裡八鄉誰家豬崽丟了都能三天內傳遍的三個村子裡,沒一個人知道他倆相識,甚至還是兩小無猜多年的玩伴。

隻不過玩了沒幾年,他家就出了變故,一切平穩過後他去老地方等她,卻再不見她的影子。

溫永安後來從那女人嘴裡偶然聽過許杏的消息,說什麼望山村的許二丫頭跟劉瘸子打起來了,劉瘸子生生被那丫頭撓花了臉,鄭淑紅賠了十文錢才了事。他當時正在屋裡補衣裳,聞言抬頭望著那女人的方向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

溫永安想著過去的事,臉上漸漸沒了笑。而許杏對身後人的所思所想一無所知,隻顧著埋頭編她的草兔子。

她早忘了這東西怎麼編,不過回去的路挺長,快到望山村村口的時候,倒真讓她琢磨出來了。

許杏捏著草兔子,笑眯了眼。此時離望山村還有一段兒距離,附近也沒什麼人。她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溫二。

也不知溫二在想些什麼,不見方才仰頭的張揚勁兒,隻垂頭看著地麵,狗尾巴草也不知什麼時候沒了蹤影。

“喂,”許杏轉身,對著溫永安喊了一聲:“想什麼呢?”

“嗯?”

溫永安瞬間回神,抬頭,左右看了看才發現已經到了望山村,他對上了許杏好奇的視線,不禁掛上了笑臉:

“沒什麼,既然你到了,那我就走了啊。”

“彆急嘛,”許杏把手裡的草兔子插在泥地上:

“喏,送你的。”

狗尾巴草的莖杆本就不算堅硬,被許杏插到土裡也直不起身,遠看像草兔子在給他行禮似的。

一晃一晃的草兔子讓溫永安心情好了不少,雙臂環於胸前,挑眉一笑:

“哄小孩兒呢?”

“還有用就行。”

許杏也不反駁,笑著看他。

許杏的笑莫名讓溫永安紅了耳根,他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片刻後他抬手捏了捏鼻子,輕咳一聲道: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你的事我會考慮的。”

說到正事,許杏自然也斂了笑,點點頭道:“若是考慮清楚了,請務必及時告訴我。”

“放心,我會儘快來找你的,等著就是。”

當晚,身處一座山兩麵的兩個人都因為同一件事沒有睡好。許杏失了眠,溫永安第二天天不亮就睜了眼。

溫永安用被子蒙住自己,翻來覆去都沒有睡意,隻能認命起身。

多少年沒見過清晨的太陽了,溫永安打了個哈欠,照例用帕子洗臉。今個起得早,水比平日裡更涼,溫永安打了個哆嗦。

反正橫豎睡不著,溫永安看了看天色,從屋裡拿了工具,打算去田裡看看。

溫永安的田不大,當年分家時他爹沒給他多少地,溫永安索性全拿來種了菜,前些日子剛把黃瓜土豆豇豆下了種,隻是他種菜全憑感覺,菜苗和旁人比起來稀疏不少。

溫永安倒也不在乎好壞多少,夠吃就行。他看著地裡的苗,把背簍一放,開始拔草。

手上忙,心裡也不閒著,溫永安想著昨日的事兒,陷入沉思。

他其實沒什麼問題,老屋那邊對他的婚事不想上心,他自己更是無所謂,反正他的名聲一塌糊塗,平日獨來獨往慣了,也不想著婚嫁。隻是許杏不一樣。

許杏漂亮,性子好,人善良,還能做一手好飯,膽子也大。日後要是好好相看,定能去個好人家。白白折他身上怎能行呢?無故和他攤了這壞名聲。

更彆說日後兩人和離。

雖說昨日他已同許杏說了這些話,許杏對這此表示不在意,但是草草定了總歸不好,還需再思慮一下。

可還有什麼法子呢?

也不知道許杏想的怎麼樣了......

……

“二弟?”

一句話打斷了溫永安的思緒,溫永安心下了然是誰,頓時皺起了眉。

這分出來的地哪兒都好,就是鄰著老屋的地,平日來這地方總是能和老屋的人撞到。

溫永安抬頭看向來人,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怎得?來要我這菜吃?你也知道我種的菜能活一半兒就不錯了,大哥,你也忍心?”

溫永平哪成想溫永安一開口就跟吃了炮仗似的,一時被懟的說不出來話,忙擺了擺手,支吾道:“不......我不是為了這個。”

“那是為了什麼?”溫永安起身,把手裡的草扔進背簍,拍了拍手上的泥:“平日見麵咱兄弟二人說不上一句話,找我搭話恐怕不隻是為了問候我吧?”

“那個......”溫永平張口,手不安地拽了拽衣擺,半晌才道:“你也知道......那個......三弟要交束脩了......你手裡那五兩銀子,咱娘.....”

“咱娘?”溫永安頓時明白了溫永平的意思,也懶得再聽,隨即出聲打斷了他的話,冷笑道:“同我有什麼關係?”

“這......”溫永平自幼嘴笨,今日同溫永安相遇也是偶然,連草稿都沒打就被迫上陣,登時竟不知說些什麼。

溫永安也不等他想好說辭,冷下臉來收拾了東西,背上背簍邁步離開。

惡心。

溫永安垂眸。

說了分家老死不相往來,卻又整日惦記他的銀錢。這五兩銀子給了溫小河交束脩簡直是喂了狗,他將這五兩銀子全送給許杏也不會給溫小河交束脩。

等等。

許杏……?

.......

他手頭上其實不止五兩銀子。

溫永平娶妻的時候他曾在旁邊聽過,彩禮送去了十斤豬肉和三百文錢,那女人雖然吝嗇,但他爹對於大事卻十分好麵子,所以這彩禮必然不算少。

這年頭名聲哪有銀錢重要,他若是和離後再給許杏添一筆銀子呢?

想到此,溫永安腳步一頓,眸子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