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活潑(1 / 1)

按說這不當不正的時刻,最多能吃到些聊以果腹的點心。

但隋王府畢竟家大業大,不多時茸茸就傳來桌豐盛的早午飯,並且依照白照影吩咐,不吃清淡,可著香的辣的甜的鹹的上,宗旨是五味俱全地造。

王府侍從鮮少來世子院這邊傳菜,更是沒見過能在世子院這種陰氣森森的地方,吃飯吃得這麼香的人。

“茸茸你快嘗嘗這個。這餅有種清甜的香味。”

“好。好的。”能跟少爺同吃,已經覺得三生有幸,茸茸不敢僭越與少爺同席,站著吃。

白照影拗不過隻能隨她去。

“為什麼這餅香而不膩?”

侍從垂目:“稟世子妃,這是木犀花餅。每年木犀花開放時,宮中設有揀花使者若乾名,收集上來新鮮花瓣分發至各府。糕餅不添香料,全憑本味沁人心脾。”

唔,無汙染無科技狠活。

光是揀花使者這四字祭出,何其風雅,穿越這趟不虧。

——當然,前提是繼續抱穩蕭燼安這條大腿。

……

早飯足足吃了半個時辰。

早飯罷,侍從撤去餐具離開,每個人都捧著一摞精致的小碟子。

白照影用絲帕擦擦嘴,丟下帕子起身,出世子院:去考察工作環境。不用走的,用跑的。

他前世沒跑過。

茸茸在後麵緊跟:“少爺,您剛吃完飯,要等食物在腹中消化片刻,少——”

鬼才會乖乖聽話。

此時春末夏初,百般紅紫鬥芳菲,白照影擁抱日光,閉著眼睛張開雙臂,仿佛一隻拍動翅膀隨時能飛走的蝴蝶。

這隋王府占地規模宏大。

亭台軒榭、湖泊假山,應有儘有。聽說甚至還有馬場道場,除非站在院牆附近,否則放眼望不到邊。

白照影欣賞園林景色,左一眼,右一眼,怎麼也看不夠。

他睜圓了桃花眼,放眼看湖,湖與岸之間的石子路上,恰有隊水鴨子步行而過,鴨媽媽走路搖頭擺尾打頭陣,後麵跟著好幾隻剛長出絨毛的小黃鴨。

白照影不看船了,低頭改看小鴨子,蹲在鴨群旁邊檢閱部隊,手指尖戳戳小黃鴨的羽尾。

“太可愛了。”

上輩子也沒有養過小動物。彆人是怕小動物死了,飼主飽受離彆之苦,白照影是正相反,他怕他哪天完蛋,小動物失去主人難過。

每隻路過的小鴨子他都要友好地輕輕戳一戳。

茸茸在後麵氣喘籲籲地追上。

可是這般悠閒的情致,卻被一聲粗嘎的大叫打斷,河岸衝上來隻兩三尺高的大鵝!

大鵝上去就叨小鴨的屁股,小鴨被嚇得驚慌失措,鴨媽媽回頭救援,卻根本不是鵝的對手,眼看就要落敗。

白照影不許它恃強淩弱。起身果斷擋住大鵝,張開衣袖庇護,鴨媽媽帶兒女快速通行。

大鵝憤而大叫,叨白照影的袖子,羽毛亂飄,白照影一通亂躲,衝著大鵝做出個跨越物種的鬼臉:“略略略——”

“嘎嘎嘎!!!”

茸茸從來沒見過這陣勢,突然驚道:“少爺,那邊來了一群鵝!”

白照影大驚:“你還帶叫幫手的???”

單挑變群架,大鵝呼朋引伴,群鵝振翅紛紛撲去。

嚇得白照影往湖畔逃跑,慌不擇路鑽進湖邊遊船,茸茸跳上船板,將拴船的繩索勇敢地解開,船槳猛戳岸邊,船進水漂流。兩人躲進船艙裡。

群鵝再戰無益,悻悻離去罵聲不絕。

白照影順水漂遠了才敢鑽出船篷向鵝群挑釁,但沒看見假山後麵有塊凸起的疊石,撞在後腦勺疼得嘴角猛顫,樂極生悲大哭。

“少爺,少爺你怎麼了,少爺!”

“好痛啊。”

***

世子院飛仙亭,是整個王府最高的地段。

蕭燼安端起茶杯,目光看似俯瞰全景,但白照影鬨出這麼大動靜,蕭燼安在遠處怎能不注意?

——保護小鴨,和鵝打架,被鵝追殺……

喜怒哀樂懼,很短的工夫裡,在白照影臉上走馬燈似的輪換,他抿了口微苦的茶水,皺眉轉了轉杯沿,愚蠢。

“稟殿下,白家嫡子白照影。母親早逝,白老爺娶了門妾室,生下庶子白兮然,嫡子沒娘親庇護,常把自己關在白府後宅不出來,怯懦內向,被稱為‘呆木頭’。”

亭外兩人皆是蕭燼安的親信侍從,是對姐弟。弟弟健談,姐姐沉默。

弟弟又道:“就連白府的老媽子都敢欺負世子妃,經常克扣他份例呢。世子妃也不說話。”

不說話?呆木頭?

蕭燼安想起方才還有人在亭下與鵝對決,又想起他昨晚甜言蜜語,哄自己合巹交杯。

這要是段呆木頭……滿園的花木都得化形成精吧。

蕭燼安:“白家的情況,重複。”

成安忙不迭點頭:“白夫人早死,白老爺寵妾滅妻,嫡子性格木訥。”

蕭燼安又咽了口茶。

這白照影,不是中途換了人,就是故意裝作不愛說話。裝蒜的可能性更大。

成安也是這麼想的,娃娃臉揚起來,連忙跟主上溝通:“可能是因為他幼年喪母,不得不另出奇計縮小存在感,害怕遭到家裡其他人算計,所以才……這倒是跟世子爺有點相像。”

姐姐狠狠擰了弟弟一把,音色惶恐:“殿下恕罪!”

蕭燼安心口驟緊。

因為成安的無心之言,一些不願回憶起的畫麵,控製不住地湧現,他看見了母妃去世以後,側妃抱著王府庶子在庭院歡笑,父王望向自己,露出厭惡冷淡的神情。

“燼兒,他是個瘋子,不必理會。”

“世子行為無狀,讓各位見笑了。”

“世子瘋了。”

頭顱像是有萬根銀針同時刺中!

蕭燼安捂腦袋,掌背青筋根根爆出。袍袖掃落了石桌的茶壺茶盞,紫砂碎片迸濺滿地,淡青色茶水沿著石磚蜿蜒。

“殿下!”姐弟倆同時道。

“滾。”

世子又犯病了。姐弟倆惶然。

坊間所傳的瘋症,其實半真半假,並且事出有因。世子發作時確實會有暴躁之舉。但因為曾經出手誤傷過他們,所以往後隻要感覺情況不對,他就堅決果斷讓他們滾。誰也彆來管。

姐弟倆不敢違拗,原地起身後退,守在五十步外跪倒。

飛仙亭四壁漏風,並無任何屏障。而亭內亭外隔絕兩個世界,猶如天堂地獄,蕭燼安獨自關在地獄裡,得有半個時辰才稍微恢複平靜。

姐弟倆慶幸世子這回發作,比平時恢複得快。趕緊過來撿碎片。地麵有未乾的冷汗,有他痛苦時刺傷自己流下的血珠。

姐弟倆垂眸,半分關心也不敢露出,世子古怪,離他太近,問得太勤,腦袋太笨,行為太蠢,嘴巴太碎……他都會表現出嫌棄。

他現在正嫌棄地注視著亭下湖泊。

他盯著白照影那條船,看見剛才跟鵝打架的人,登上船,湖麵漂夠了,變成急得團團轉。

……因為不會靠岸。

“哈。”何其愚蠢啊。

成安成美後脊梁骨發寒。

成安小心翼翼地提醒:“殿下,世子妃附近是芙蕖院的方向,許側妃把殿下當眼中釘,如果世子妃不小心跟她碰上,必定會被刁難吧。”